再生产的能动与制约
——基于对吉登斯和布迪厄理论的认识

2010-08-15 00:43
关键词:吉登斯布迪厄场域

陶 琳

(大理学院民族研究所,云南大理671003)

再生产的能动与制约
——基于对吉登斯和布迪厄理论的认识

陶 琳

(大理学院民族研究所,云南大理671003)

吉登斯与布迪厄在“再生产”的理论认识中都尝试着进行二元图示的相互借鉴与多元综合,以企图摆脱当代西方社会学研究的理论危机,但是两人在各自的理论中却用着不同的表达和视角进行“再生产”理论的搭建。两人的目的相同,但确实经由不同的路径实现其理论的成功构建。

再生产;吉登斯;布迪厄

再生产理论相较于过去有关变迁问题的理论,少了对变迁模糊界定的再争论和对变迁中结构的执着,却多了对动态过程,对微观行为者行为观念的研究视角。它以相对“生产”一词的“再生产”来强调此次生产既是区别于前一次的生产,同时也是建立于上一次的建构与再造,因而再生产一词的引入以“再”字的增加表现了动态的再建构过程。同时它又以“生产”这个鲜活的行为动词将每一场景中的每一行为观念也囊括到变迁研究之中,从而降低了变迁对结构变化的执着,以对每一鲜活个体行为观念以及动态场景过程的研究补充追加了变迁研究。

正因为“再生产”的这些特点,使吉登斯、布迪厄等学者热衷于对此问题的研究。两人理论产生的背景恰逢20世纪80年代以后,此时期学界正企图摆脱当代西方社会学研究的理论危机,而进行二元图示的相互借鉴与多元综合,所以在此背景之下,吉登斯与布迪厄在各自的再生产理论构建中都含有以“二重性”来化解二元对立矛盾的尝试,但是两人在具体的理论搭建中却以不同的路径获得自己理论构建的目的,所以对他俩人再生产理论的深入探究以及建立于此之上的两者理论间异同分析,将对我们认识和学习“再生产”理论具有重要的意义。

一、再生产研究的理论背景

吉登斯与布迪厄两人理论的产生与其所处的时代背景不无关系,俩人理论的产生都在20世纪80年代以后,社会人类学界正经历两大对立认识碰撞、争辩之后的多元综合与相互借鉴。这里,我们需要从社会人类学界的理论认识发展趋势做个简要介绍。

从20世纪20年代到20世纪80年代以前,社会人类学界长期存在着两大对立的理论认识,一种认识认为人类社会史其实就是个自身不断复制的过程,社会历史没有变化,只是稳定结构的不断重新复制,而且这种认识还认为人类社会不断重复的结构是客观存在的,虽然它可以被人所认识,但人的心理认识并不能影响结构的变化。这一立场是客观主义的,结构主义的。[1](P7、8)在这一立场中,又分为两个派别。列维斯特劳斯以及他的跟随者所探测的是人类心智结构,他们认为“结构”决定一切,它具有同时性和普世性。以拉德克利夫-布朗为代表的结构功能主义,则主张进行不同经验社会的比较,并从经验观察中归纳出社会的结构。两个理论派别虽然存在着差别,他们对不同对象的结构进行了研究,一个关注的是人的内在心智结构,一个关注的是社会结构,而且列维斯特劳斯更追求的是结构的普世性,而拉德克利夫-布朗更强调不同经验社会的不同结构存在,但两个理论派别都是对结构进行的研究,也都肯定了结构的稳定性和同时性,这种认识强化了结构的客观性和共世性,也忽视了人的能动作用和反思能力。

与前面所提到的结构的客观的认识相反,另一种看法认为社会就像是从这些个人的决策、行动和认知中涌现出来的产物;而世界对于这些个人来讲,又是那么亲切熟悉,饱含意义。[1](p9、10)这种立场认识到了在社会持续不断的生产过程中,那些世俗的知识、主观的意义和实践的能力扮演的重要角色。它强调了能动作用,还强调了“社会认可的类型化与相关性的体系”的重要作用。正是透过这一体系,人们才赋予他们的“生活世界”以意义。[1](P9、10)这种认识中,以费雷德里克·巴特的《斯瓦特巴坦人的政治过程:一个社会人类学研究的范例》作为发轫,巴特的理论认为人是具有理性和能动性的,社会会在人的策略性选择中发生改变。克利福德·格尔茨是将能动观点发挥到极致的人类学家,他认为人是悬挂在由他自己所编织的意义之网中的动物,他提出用深描的方法研究文化。格尔茨所寻求这种意义的阐释不再是人类学家参与观察的结果,而在于当地人的观点。更进一步讲:人类学不再是寻求普同心智结构或是社会结构的科学,而是寻求意义解释的阐释学。[2](P9、10)

20世纪80年代以来,当代西方社会学研究的主要内容是以欧美社会学家为线索而展开的,其共同的特征就是在其理论建构中不断寻求对主体与客体、宏观与微观、个体与整体、结构与行动、中心与边缘、现象与本质、同一与差异、连续性与断裂性等各种二元图示的相互借鉴于多元综合,[3](P16)以企图摆脱当代西方社会学研究的理论危机。

二、吉登斯再生产中的二重性

吉登斯运用历史社会学的方法,在《民族——国家与暴力》一书中把一般的社会转型过程分为三段:传统国家时代、绝对主义国家时代和民族-国家时代。从传统国家到绝对主义国家再到现代民族-国家的一次次社会转型中,他分析描绘了各个时期不同的特征与结构,并在此基础上建构了社会转型的一般模式,由此通过宏大世界历史变迁发展了再生产的过程性研究。

在吉登斯的眼中,社会再生产不是整体结构的复制,而是结构化在任何社会中的恒定作用。这其中,一方面强调了在社会系统中的时空“束集”在一起的具有结构化特征的结构,这种结构具有恒定性与内生性,使得千差万别的时空跨度中存在着相当类似的社会实践;而另一方面也指出被再生产出来的特定时空中的社会系统也并不具有什么“结构”,只不过体现着“结构性特征”,它以具体的方式出现在再生产实践活动中,并作为记忆痕迹,引导着具有认知能力的行动者的行为,同时因为“有意图行动的未预期后果”以及再生产中资源规则的限制,使得行动者实践再生产出的社会系统出现了具体时空结构的变迁,从而使“结构化”具有了改造与在建构的含意。这种在时空纬度上把横向的组合向度和纵向的聚合向度并置进行思考的方式,一方面使时空在广袤范围内“伸展”开来,让纵向的结构成为了反复不断地组织起来的一系列规则或资源,除了作为记忆痕迹的具体体现和协调作用之外,还超越了时空的限制,其特点就是“主体的不在场”;而同时,具体时空中的结构是一种记忆的痕迹,它成了纵向结构的具体体现,是结构结构化过程的产物,体现着结构化特征,是具体时空中,人类行动者在具体情景的实践互动活动中再生产出的。[4](P89)

在社会再生产理论中,纵向的结构具有恒定性,它是不断被跨时空再生产出的横向结构(也即具体时空中资源与规则的组织方式)的转化规则,而横向的结构具有变动性,它是行动者在行动时,利用丰富多样的行为情景下的规则与资源而再生产出的具有特定时空特点的记忆痕迹。所以,吉登斯的具体时空下的结构既是上一时空状态下行动者借助当时资源与规则再生产出的产物,同时又作为记忆的痕迹,引导着具有认知能力的行为者的行为,成为下一时空情景下结构再生产的前提,所有的这些时空结构都体现着纵向结构的特征,是纵向结构跨越时空而不断在具体时空场景中再生产结构的过程,即结构化过程。所以吉登斯的各个时空场景下的结构虽在动荡不安的时代转化中呈现出差异性,但它们彼此之间又呈现出承上起下的连贯状态。在此理论中,时间流的视角以及特点时空结构作为记忆痕迹对下一结构化过程起到的引导作用将为作者此论文理论构建中所采纳。综上所述,吉登斯的社会再生产理论即确认了不同时空场景结构变动又对跨时空纵向结构恒定性进行了肯定。此中间,两概念结构间的相互转化主要是通过“结构化”概念的提出而达成的。结构化指社会关系凭借结构二重性,跨越时空而不断形成结构的过程,[4](P526)它是支配结构维续或转化的条件,从而也构成了社会系统再生产的条件。[4](P89)结构化的特征使得千差万别的时空跨度中存在着相当类似的社会实践,并赋予它们以“系统性”的形式。关于结构化过程的研究,吉登斯见到了,但并未抓住它,相反,布迪厄现在所在进行的时空场域变动与行动者的具有惯习特征的实践碰撞研究可巧正是此方面研究的相似延伸。所以这种略有简单化之嫌的社会理论框架很难使吉登斯能够以一种生动的图景来展示现代社会的状况,而只能局限于用刻板、过于框架化的文字来叙述他的看法。[4](P20)

三、布迪厄再生产中的能动与制约

布迪厄在他的社会再生产理论中通过新建一套关于惯习与场域的概念工具和方法论手段,逐渐消解了结构与能动作用的二元对立。

布迪厄的惯习与场域概念都具有恒定与变动的二重特性。惯习是创造性的,能体现想象力,但又受限于其结构,这些结构则是产生惯习的社会结构在身体层面的积淀;场域是各种位置之间存在的客观关系的一个网络,或一个构型,[1](P133)同时,改变各种资本形式的分布和相对力量也就相当于改变此一场域的结构,这就使所有场域都具备了某种历史性的动态变化和调适能力。当遭遇某一特定的场域时,某种社会关系中历史系统内在固有的实践理性就会策略地“促发”再生产。这样,布迪厄以惯习和场域的结构特性完成了社会再生产恒定性的解说,同时以碰撞在一起的惯习和场域的再创性与变动性兼释了社会再生产恒定中的变动。至此,内与外、主观与客观的二元划分使布迪厄利用内化于行动者的惯习与独立于个人意志而存在的场域两个相对与相补的概念圆满完成了社会再生产理论的新构建。

四、吉登斯与布迪厄理论间的异同

吉登斯的社会再生产理论侧重于时间纬度上的划分,以长时的根深蒂固的结构性特征加上短时的体现结构性特征的时空在场的结构来统合社会再生产变与不变的关系。布迪厄则将“双重解读”的二分理念贯彻到新的概念体系建构中,进而达成了解读社会再生产的任务。所以,吉登斯与布迪厄两人从不同的划分视角建构了不同的概念和理论体系,但都试图对社会再生产进行双重解读,即他们从不同侧面都肯定了社会再生产的变与不变以及行为者在社会再生产中使动的一面和受制约的另一面,即世界塑造了人类,人类也给这个世界塑造了意义。吉登斯与布迪厄虽从不同路径出发,但都通过对两极对立的超越,圆满而成功地达到了统和对立两极的目的。吉登斯以结构化概念的提出,解释了跨时空结构向具体时空结构转化,具体时空结构又如何展现跨时空结构的论述,从而达成了消化两元并立的目的。而布迪厄通过客观与主观共同存在于场域中,又共同存在于惯习中的解说,场域与惯习的这种紧密结合,不可分割的关系,使结构与个体,客观与主观这些传统的具有对立色彩的概念更加接近,更加减少了它们间的对立性。由此,二元对立的观点被两人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两极互换方式给予消解,并谓之“二重”解读法。

相较两种理论,吉登斯理论建构基础更集中于对宏大的社会史的研究,他把一次次具体时空的横向结构视为是跨时空纵向结构的转化,以跨时空的结构特点来规定与统和次次反复出现的具体时空场景下的结构,以具体时空中不断出现的结构来生动展现跨时空的结构。但可惜的是吉登斯并未深入探究具体的结构化过程细节,究竟是什么样的再生产前提,以及什么样的时空场景,促发行为者产生如何的策略性再生产行为,以及这种再生产实践造成了何种状况,又为下一次再生产提供了什么样的生产前提。一切疑问,吉登斯都未做出明确而深入的回答,所以虽有个宏伟的设想却未能细致地描画出各次时空转化中资源与规则重组的缘由、方式与去向,也未能明确指出何为反复出现在具体时空再生产中的某种“结构化方式”的虚拟秩序,也就无法以跨时空的结构来统和次次具体时空中结构化的过程。

布迪厄是人类学出身转投社会学研究,这样的学科背景使他更注重实地研究,所以与吉登斯不同,布迪厄并未把所有精力放在超文化研究,而是以不断的案例和民族志丰富着自己的理论,他在《实践感》、《国家精英》中就对社会再生产中场域的结构,再生产的策略等问题进行了深入的实证研究。但他同时也缺少着吉登斯理论所拥有的宏大视角,他把自己的视角局限于某一次具体时空场景下的结构转化过程,忽视了结构化方式的虚拟秩序即超时空的结构。总体上来说,虽然两者都以更为温和的“二重”代替了“二元”这一略显对立的表述概念,并都肯定了制约与使动并存的再生产方式,但吉登斯的理论更倾向于肯定变动中的恒定性,而布迪厄则主张较稳定的结构最终必将以“变”代替“不变”。看似矛盾的两个理论主张,其实并把矛盾,吉登斯所说的“变”是一时空情景与另一时空情景之间的结构变动,“不变”则指的是纵观人类社会史,所有时段的结构都是对同一恒定结构的转化,而这一恒定结构就是他所指的“不变”。布迪厄的“不变”指的是一时期情景中较稳定的结构,而“变”指的是历史时空转换,一时空情景与另一时空情景间的“变”,这恰恰与吉登斯的结论分析相吻合。

小结

笔者认为“再生产”概念含有两层意思。一是强调了“再生产”是“生产”的继续,不同时空层面的生产与再生产都受到结构的制约并体现了结构的特征,再生产在人们的观念里制造出维护现存社会制度的意识,使特定的价值得以传递,社会仍然按照既定的规范延续,最终社会得以按部就班地维持,从而使得现存的社会结构和权力关系被保持下来,即被再生产出来;二是以“再生产”的“再”区别于“生产”,突出强调此次“再生产”非机械式的“生产”的简单重复,它表明了不是一成不变的体系,而是一个既有冲突也有矛盾的个人和制度的关系网络被再生产的的过程,再生产的结果与当事人所拥有资本以及策略的责任人运用资本的能力不无关系。所以“再生产”理论即强调了“生产”与“再生产”间的结构连续性也强调了个人策略的变动性,是结构和个体,客观与主观,对立两极的统和。所以,再生产既是社会系统周而复始再生产出来的结构性特征;又是行动者策略性运用各种结构性特征进行再生产的过程。

资源与规则的重组是具体时空社会结构对跨时空心理结构的转化,心理分类结构是为个人内化的结构。一方面,对资源与规则的划分与重构以心理分类结构为指导,如布迪厄所说,随着个人不断接触某些社会状况,个人也就逐步被灌输进一整套性情倾向。这种性情倾向较为持久,也可转换,将现存社会环境的必然性予以内化,并在有机体内部打上经过调整定型的惯性及外在现实的约束的烙印。正是经由这种内化过程,行动者在其实践中注入的各种超个人的、无意识的关注原则或划分原则得以构建。[1](P13)另一方面,心理结构受社会外部结构的限制。心理结构所划分的资源与规则是社会结构生产的结果也是再生产的前提与基础,它限制着心理结构所划分的内容,这种不断在时空场景中划分了的内容又体现了心理惯习结构。所以布迪厄说,由于社会划分和心智结构图示在生成方面就联系在一起,所以它们具有结构上的对应关系。心智图式不是别的,正是社会划分的体现。[1](P13)

互为制约的内外结构固定了具体时空社会结构中角色的位置,由于受到具体时空中社会力量变动的影响,行为者在惯习心理结构的影响下做出回应,但这并不是一唱一和机械式的反应。社会力量的变动所引起的行为者行为有其主动再生产的空间而不是被动机械地反应。由于角色记忆的模糊性和再生性,社会力量监控的缝隙,具体行为者运用着可运用的资源与规则能动地进行着权威角色再生产。

[1]〔法〕布迪厄,〔美〕华康德.实践与反思:反思社会学引导[M].李猛,李康,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4.

[2]季宁.浅析结构与能动性历史中当地人观点的表达[J].硅谷,2008,(18).

[3]〔英〕安东尼·吉登斯.社会学方法的新规则——一种对解释社会学的建设性批判[M].田佑中,刘江涛,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3.

[4]〔英〕安东尼·吉登斯.社会的构成[M].李康等,译.北京:三联书店出版,1998.

陶琳(1979-),女,博士,大理学院民族文化研究所助理研究员,主要从事民族文化及社会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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