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素文士的“刺世愤歌”:西晋前期的疾邪论

2010-08-15 00:47杨朝蕾
唐山学院学报 2010年5期
关键词:金钱

杨朝蕾

(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济南 250014)

寒素文士的“刺世愤歌”:西晋前期的疾邪论

杨朝蕾

(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济南 250014)

西晋前期与奢靡、结党、士无特操的政风紧密相关,刺世疾邪之作大量涌现。鲁褒《钱神论》、王沈《释时论》、刘寔《崇让论》、张载《榷论》皆讥世呵俗,火气甚大,文风多样。

寒素文士;刺世愤歌;西晋前期;疾邪论

西晋因其政权的建立乃借助于不义的手段,而没有有力的维护朝纲的思想原则,如此便决定了其依违两可、准的无依的政风,这样的政风自然很容易导致政局的混乱,奢靡、结党、士无特操就成为此时期政风的突出表现。于是,“寒素文士从幻想功名到愤激世事,终于从掩饰矛盾到尖锐地揭开了矛盾”[1],刺世疾邪之作大量涌现。

西晋士人没有建安士人的那种建功立业的进取之心,面对现实出现的种种黑暗现象,他们对其进行大胆揭露与批判,但并没有提出什么建设性意见。西晋时期,对金钱财富的大肆聚敛,对奢靡生活的无忌追求,已成一时风尚。王戎、和峤等人之爱财已几近于病态。其敛财的方式主要是收取贿赂与非法占地。西晋咸宁初年被纠举的鬲县令袁毅行贿案在当时颇引起轰动。《晋书·郑默传》载:“是时鬲令袁毅坐交通货赂,大兴刑狱。在朝多见引逮。”[2]1252包括山涛在内,皆收取其贿赂。“初,陈郡袁毅尝为鬲令,贪浊而赂遗公卿,以求虚誉,亦遗涛丝百斤。涛不欲异于时,受而藏于阁上。”[2]1228山涛亦曾因侵占官田而受劾奏,裴秀亦占官田。对于嗜财带来的种种弊端,成公绥和鲁褒皆曾作《钱神论》,加以批判。成作所存残篇甚短,鲁作虽不完整,但对现实的鞭挞甚为生动犀利,不仅写出了爱财如命者的种种丑态,而且直接揭露了买官行贿、权钱交易者的丑恶嘴脸。对势族的批判主要是针对其垄断选举制度。《晋书·段灼传》曰:“今台阁选举,途塞耳目,九品访人,唯问中正。故据上品者,非公侯之子孙,则当涂之昆弟也。者苟然,则荜门蓬户之俊,安得不有陆沈者哉?”[2]1347《晋书·刘毅传》亦曰:“今之中正,不精才实,务依党利;不均称尺,务随爱憎。……或以计协登进,附托者必达,守道者困粹。无报于身,必见割夺;有私于己,必得其欲。是以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势族。”[2]1274皆揭示了“中正”选官之不公。刘寔《崇让论》对当时选拔人才以钱多为贤、以势大为上的风气进行了无情鞭挞;王沈《释时论》虽没有直接谴责九品中正制,却也通过形象的描述展示了一幅追权逐势图;张载在《榷论》中亦对那些轩冕黻班之徒进行犀利的揭露。这些文章讥世呵俗的火气甚大,文风多样,嘻笑怒骂皆成文章,句式也是长短交错,骈散结合。

鲁褒(生卒年不详),字元道,南阳(今南阳市)人。“好学多闻,以贫素自立”。元康之后,纲纪大坏,鲁褒“伤时之贪鄙,乃隐姓名,而著《钱神论》以刺之”[2]2437。文章已不完整,严可均据《晋书》《艺文类聚》《初学记》《太平御览》等书所载拼接为一篇,只有前半部分,即司空公子对金钱功能大肆渲染的一段,而綦母先生对司空公子的批判文字却失传了,但依此残篇,仍可看出作品的思想倾向。

文章虽以论名篇,却是一篇赋作,可视为“俳谐”类俗赋。作品通过虚构的情节,推出司空公子和綦母先生两个假设的人物,以二人在京城邂逅为纽带,以其问答诘难的框架结构成篇。司空公子既富且贵,“盛服而游京邑,驻驾平市里”,身为公子而熟知经典史籍,以孔方为家兄却被“富贵不齿”,赞扬钱的积极意义,倾力揭露仕途官场的丑态,语言平易和雅,感情上怀有积愤而出之反语讽刺,都显得自然合理。綦母先生则空手徒行,头发斑白,是安贫乐道的读书人的代表。两人的形貌境遇,相会之地,成为衬托赋文主体的一幅合宜背景,钱币的神奇可信力量,已隐含在此画面中。綦母先生“欲之贵人”,却“以清谈为筐篚,以机神为币帛”,于是引出司空公子“钱能通神”之宏论,洋洋洒洒,历数金钱如何万能,尚贤如何可笑,对其时社会上金钱权力的无限膨胀作了生动的描绘,对货币拜物教现象作了充分的揭露。

在发端部分中,司空公子由“时易世变,古今异俗”引出主体部分对现实社会的描绘和对社会风气的批判。赋文对钱币的起源及其在社会经济生活领域里的功能进行了客观叙述,对钱币“为世神宝”的积极意义进行阐发:

钱币之起源:黄帝尧舜教民农桑,以币帛为本。上智先觉变通之,乃掘铜山,俯视仰观,铸而为钱。使内方象地,外圆象天。

钱币之流通、交换、贮存功能:其积如山,其流如川。动静有时,行藏有节。市井便易,不患耗折。难朽象寿,不匮象道;故能长久,为世神宝。……无翼而飞,无足而走。……钱之为言泉也!百姓日用,其源不匮。无远不往,无深不至。

鲁褒讲到钱币的起源,却没有纠缠于其细节中,而是形象地概括了从产品交换到商品交换再到货币形式的过程。当钱币作为价值代表的特殊商品诞生后,其功能便凸显出来。作者以描绘性的语言赋予钱币以生命力。如“无翼而飞,无足而走”,运用借喻的手法,将货币流通迅速的抽象道理,转换成鲜明的视觉形象,精警动人。

然而,随着金钱无孔不入的渗透,“无远不往,无深不至”,钱的功能也逐渐被异化,于是其“神”性得以展现。金钱能够主宰一切,包括贫富、强弱、贵贱、安危,甚至生死。文中对其神异功能有生动描绘:

失之则贫弱,得之则富强。无翼而飞,无足而走。解严毅之颜,开难发之口。钱多者处前,钱少者居后。处前者为君长,在后者为臣仆。

官尊名显,皆钱所致。空版至虚,而况实有。……由是论之,可谓神物。无位而尊,无势而热。排朱门,入紫闼。钱之所在,危可使安,死可使活;钱之所去,贵可使贱,生可使杀。是故忿诤辩讼,非钱不胜;孤弱幽滞,非钱不拔;怨仇嫌恨,非钱不解;令问笑谈,非钱不发。

死生无命,富贵在钱。何以明之?钱能转祸为福,因败为成,危者得安,死者得生。性命长短,相禄贵贱,皆在乎钱,天何与焉?

钱为神物,其具有的神秘力量可谓大矣。不管是门第尊卑,权位予夺,仕路穷困显达,决狱生杀胜败,还是人际交往,世态炎凉,无不暗中为金钱势力所操纵,金钱仿佛成了主宰人们命运的上帝。文章运用对比手法,钱在与钱去比,古贤与今士比,天与钱比、命与钱比等等,加强了揭露和讽刺的力量。“解严毅之颜,开难发之口”,造语出人意想。作者以犀利的目光、冷静的态度对这些政治畸变现象加以揭露,无所粉饰,不加叹惋,平易和缓的语言里流露出强烈的鄙视嘲讽之情。

拜金主义的歪风,给社会人心造成了灾难性的戕害。文章对拜金者进行犀利嘲讽:

京邑衣冠,疲劳讲肄。厌闻清谈,对之睡寐。见我家兄,莫不惊视。钱之所祐,吉无不利。何必读书,然后富贵。

衣冠士族厌闻清谈,见钱惊视,刻画出读书人见钱眼开的神态动作,就形貌行事揭其内心意念,可谓深刻,并由此总结出“钱之所祐,无吉不利。何必读书,然后富贵”的“真知灼见”,其嘲讽的意味寓于字里行间。而对上层官僚贪得无厌的描绘则略改成公绥《钱神论》中的语句为己所用:

洛中朱衣,当途之士,爱我家兄,皆无已已。执我之手,抱我终始。不计优劣,不论年纪。宾客辐辏,门常如市。

将达官贵人们对金钱的追求与喜爱有声有色地描绘出来,抓住细节,虽简略,却传神,嘻笑甚于怒骂,侧击逾于攻心。

尤为可贵的是,鲁褒对当时社会风气的批判,矛头直指权门势要,甚至最高的封建统治者。“昔吕公欣悦于空版,汉祖克之于嬴二,文君解布裳而被锦绣,相如乘高盖而解犊鼻”,嘲讽历史上吕公、汉高祖为“空版”“嬴二”动情系心,司马相如、卓文君也被金钱所拨弄。“无位而尊,无势而热。排朱门,入紫闼”,权钱交易,将批判的矛头直指皇权。不仅如此,更可悲的是儒家标榜的人生价值观念也在金钱面前遭到挑战。“若臧武仲之智,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文之以礼乐,可以为成人矣。今之成人者何必然?唯孔方而已!”揭示出金钱对传统的合理观念的扭曲。金钱腐蚀了人们对真正完美人格的追求,造成了人们精神世界里的巨大悲剧,此乃当时社会制度造就的时代悲剧。“使才如颜子,容如子张。空手掉臂,何所希望,不如早归,广修农商。舟车上下,役使孔方。”正话反说,引古论今,形似出于善意的对“凡百君子”的规劝,号召大家去经商,去追金,实际上是一种含蓄蕴藉的反讽手法,文意极辛辣。

司空公子言论之后,当有綦母先生的辩难文字,但今已亡佚,黄铜中方的答问是今见全文的结尾。既从合于五行、处处皆有、家世尊贵等方面阐明钱币的积极意义,又揭示出过分崇拜钱币治世之力是末世乱政。醒世讽时的主旨和文体结构格局都合宜得体。

《钱神论》用语丰富精妙、通俗明快、幽默诙谐,讲究铺陈,一气流贯。文笔酣畅饱满,尽情挥洒,论事断理简短精悍。或引据儒家经典,或摭拾俗谚口碑,信手拈来,皆为己用,颇有“六经注我”的意味。通篇骈对排比为主,间以散句。句式以四言为主,又有五六言、八九言穿插连缀其间,力求参差,顿挫跌宕,错落有致。用韵自然,随文意转换自如;用字平易,不求词采富丽丰赡。文章主旨不以逻辑论证析明义理,诉诸理性思辨,而着力于描摹人情世态,抒发感慨,诉诸于审美激情。

《钱神论》写成之后,在当时即传播开来,“盖疾时者共传其论”[2]2438。在后世则影响更大。东晋干宝在《晋纪总论》中称“核傅咸之奏,钱神之论,而睹宠赂之彰”。《南史·梁宗室·临川王宏传》载:“晋时有《钱神论》,豫章王综以宏贪愚,遂为《钱愚论》,其文甚切。”惜其文已佚。至于唐以后,承《钱神论》之余绪,以杂文、诗赋、小说、戏剧等讽刺金钱者甚众,如唐张说之《钱本草》、无名氏之《钱赋》、袁宏道之《读〈钱神论〉》诗等,不再一一列举。

王沈(生卒年不详),字彦伯,高平(今属山东)人。《晋书·文苑传》载其“少有俊才,出于寒素,不能随俗沈浮,为时豪所抑。仕郡文学掾,郁郁不得志,乃作《释时论》”[2]2381。

《释时论》,钱钟书认为“即《答客难》《宾戏》《解嘲》之属,而变嘻笑为怒骂,殆亦随时消息也”[3]。文章假托东野丈人与冰氏之子的问答,体仿设论赋的写法,对西晋元康前后门阀制度的弊端,即“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左思《咏史》其二)的社会现实进行犀利抨击。“冰氏之子”来自“涸阴之乡”,欲适“煌煌之堂”,东野丈人为之分析时势。先进行古今对比,指出昔日能够“朝贱而夕贵,先卷而后舒”,而今则“计门资之高卑,论势位之轻重”。文章对现今选官择吏的门阀制度进行抨击:

百辟君子,奕世相生,公门有公,卿门有卿。指秃腐骨,不简蚩儜。多士丰于贵族,爵命不出闺庭。四门穆穆,绮襦是盈,仍叔之子,皆为老成。贱有常辱,贵有常荣,肉食继踵于华屋,疏饭袭迹于耨耕。

关于门阀政治,在王沈之前的刘毅曾大胆批评,坚请罢除九品中正制,诋之为“毁风败俗,无益于化”,“漫主罔时,实为乱源”[2]1247。左思在《咏史》中亦予以抨击。王沈归隐以后,对于制度所造成的人才仕途上的障碍的认识,较之左思还要清醒。士族制度本身只是封建最高统治者与其相荫袭的王公贵族,共同分享权利、财产、尊荣等方面的制度化、合法化,作为寒素之族只能被宰割被役使。此处,王沈以形象的语言描绘了门阀制度下滋生出的丑恶行为和丑恶心态。公门有公,卿门有卿,贱者世代受辱,贵者世代享荣,一切似乎都是顺理成章的。人才标准参照系的错讹,价值观念的本末倒置,要保持人格的不扭曲,生于斯时已极为不易,何况还要以不扭曲的人格而“欲适煌煌之堂”,就更不易了。

王沈痛责了那些求官买职、奔集势门、无耻钻营的势利小人,嘲讽了当权者贪财好利、挥霍浪费的丑恶行径:

谈名位者以谄媚附势,举高誉者因资而随形。至乃空嚣者以泓噌为雅量,琐慧者以浅利为鎗鎗,脢胎者以无检为弘旷,偻垢者以守意为坚贞。嘲哮者以粗发为高亮,韫蠢者以色厚为笃诚。痷婪者以博纳为通济,眂眂者以难入为凝清。拉答者有沉重之誉,嗛闪者得清剿之声。呛啍怯畏于谦让,阘茸勇敢于饕诤。斯皆寒素之死病,荣达之嘉名。

运用对仗、排比句式刻画了争名夺利者的种种丑态,较多使用生僻字,受汉赋影响颇深,在西晋文中较为少见。这些尚且属于泛写,如同绘画中的写意,粗笔勾勒,即见精神。下文还对世家子与卖官求爵者进行工笔细描,更可谓形神兼备:

凡兹流也,视其用心,察其所安,责人必急,于己恒宽。德无厚而自贵,位未高而自尊,眼罔向而远视,鼻而刺天。忌恶君子,悦媚小人,敖蔑道素,慑吁权门。心以利倾,智以势惛,姻党相扇,毁誉交纷。当局迷于所受,听采惑于所闻。京邑翼翼,群士千亿,奔集势门,求官买职,童仆窥其车乘,阍寺相其服饰,亲客阴参于靖室,疏宾徙倚于门侧。时因接见,矜厉容色,心怀内荏,外诈刚直,谭道义谓之俗生,论政刑以为鄙极。高会曲宴,惟言迁除消息,官无大小,问是谁力。

“意态由来画不成”,一个人的神情本来是极难描绘的,王沈运用夸张的手法,通过写世家子“眼罔向而远视,鼻而刺天”,活现其不可一世的骄横神态。李白《古风》中刻画斗鸡者所写的“鼻息干虹蜺”,当由此化出。下面写走门子求官者,也是通过细节描写,“童仆窥其车乘,阍寺相其服饰。亲客阴参于靖室,疏宾徙倚于门侧”,一“窥”一“相”,把奴仆侍从以貌取人、仗势欺人的神态描绘毕现,一“阴参”一“徙倚”,相互对照,写出了求官者们因亲疏不同而待遇迥异的处境。对卖官者则是通过描摹其心理,“矜厉容色,心怀内荏,外诈刚直”,把他们道貌岸然、内荏外刚的神态刻画得淋漓尽致,可谓传神写照,健笔纵横。作者的愤懑之情隐藏于对这些人的犀利揭露中,讥世呵俗的火气甚大。

听了东野丈人对时势的分析和对昏暗、腐败现象的揭示,冰氏之子释然乃悟,不再适煌煌之堂,而要“服我初素,弹琴咏典,以保年祚”,欲学聃、周、巢、由,改变其济世之志。表明了作者自己怀真抱素、淡泊自守、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志向,亦可见王沈儒道合用的思想特色。全文或庄或谐,辛辣有力,是一篇思想性很强的散文。

干宝《晋纪·总论》批判西晋前期争竞风盛,特别指出:“悠悠风尘,皆奔竞之士,列官千百,无让贤之举。子真著《崇让》而莫之省,子雅制《九班》而不得用。”此处所说的“子真”,就是刘寔。刘寔(220-310),字子真,今高唐人。汉济北惠王刘寿后。少时贫苦,以出卖牛衣为生。然喜读书,常手执牛衣,口诵文章。遂博古通今,深有才学;又洁身自好,志行高远。他曾经历武帝、惠帝、怀帝三朝,官至太尉,位列三司。

刘寔以世多进趣,廉逊道阙,乃著《崇让论》以矫之。据《晋书》本传载录,此论写于魏晋易代之际,主要观点是“贵让者,欲以出贤才,息争竞也”。文章采用古今对比的写法,首先肯定了古人的让贤之举,认为“让道兴,贤能之人不求而自出矣,至公之举自立矣,百官之副亦豫具矣”。同时批判了当世争竞之风,指出“推让之风息,争竞之心生”,“争竞之心生,则贤能之人日见谤毁”。文章特别写到争竞之风盛行后,古今“谢章”之别,“原谢章之本意,欲进贤能以谢国恩”,“季世所用,不贤不能让贤,虚谢见用之恩而已。相承不变,习俗之失”,揭露可谓深矣,颇有现实性。因此,作者力倡让贤,“时贵让则贤智显出,能否之美历历相次”,“浮声虚论,不禁而自息矣”。

在博征古今事实的基础上,又采用正反对比的写法,对“让贤”之重要进行了论证。刘寔认为,“推让之道兴”,则“贤与不肖灼然殊矣”,“贤能之人日见推举”,则政绩美,风俗淳;“推让之道废”,则贤才不进,争竞心生,滥举之法行,国之良臣遭毁谤。通过正反对比,“崇让”之重要不言而喻。

文章以平和的语气说理,看来似乎不动声色,其实对问题的分析很深刻,也颇具说服力。如分析不贵让之风产生的根源道:

非时独乏贤也,时不贵让。一人有先众之誉,毁必随之,名不得成使之然也。虽令稷契复存,亦不复能全其名矣。能否混杂,优劣不分,士无素定之价,官职有缺,主选之吏不知所用,但案官次而举之。同才之人先用者,非势家之子,则必为有势者之所念也。非能独贤,因其先用之资,而复迁之无已。迁之无已,不胜其任之病发矣。观在官之人,政绩无闻,自非势家之子,率多因资次而进也。

揭露了当时选拔人才以钱多为贤、以势大为上的风气,而只凭家世和资历去擢拔选用,结果只能是出身贫寒的贤才被埋没,当官者难谋其政,政绩无闻,“不胜其任之病发矣”。为此,刘寔担忧如此下去,将会给国家带来极大的隐患。文章说理平实,语言质朴,当与作者“每崇俭素,不尚华丽”[2]1197的价值观、审美观有关。

借助寓言说理,也是本文的一个特色。为了进一步说明滥举之风的危害,刘寔引用南郭先生吹竽的故事,嘲笑和抨击了虚食官俸而溜之乎也的伎俩,使说理更加通俗易懂。他大声疾呼:“推贤之风不立,滥举之法不改,则南郭先生之徒盈于朝矣。才高守道之士日退,驰走有势之门日多矣。虽国有典刑,弗能禁矣。”忧国忧民之情溢于纸面。

刘寔《崇让论》切中时弊,在一千六百多年前的西晋时期,可谓奇峰突起,难能可贵,在今天看来仍有其积极意义。

总之,西晋前期这些刺世疾邪论,直承汉末针砭时弊之精神,并加以发扬,直接抒写愤激之情,表现了寒素文士追求功名幻想破灭后的一种心态。鲁褒、王沈、刘寔均出身寒素,他们的论作,或以反为正,隐含讥讽,或正面论证,直接揭露,文笔淋漓,语言有力,自有特色。

[1] 钱志熙.唐前生命观和文学生命主题[M].北京:东方出版社,1997:285.

[2] [唐]房玄龄,褚遂良,许敬宗,等.晋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4.

[3] 钱钟书.管锥编[M].北京:中华书局,1979:1170.

(责任编校:白丽娟)

Low2class Scholars’Satirizing the Society and Hating the Evil: Hating the Evil in the Early Period of West Jin Dynasty

YANGChao2lei
(College of Literature Shandong Normal University,Jinan 250014,China)

The early period of West Jin Dynasty is closely related to the extravagant clique work style and the works of satirizing the society and hating the evil emerged in great abundance and with great varieties of styles.

low-class scholar;satirizing the society and hating the evil;the early period of West Jin Dynasty;hating the evil

I207.2

A

1672-349X(2010)05-0052-04

2010-05-03

杨朝蕾(1977-),女,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古代诗文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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