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艳
(广西师范学院 初等教育学院,广西 南宁 530023)
儿童散文是专为儿童所创作,有些虽不专为儿童所创作,但能够为儿童所阅读欣赏。散文讲究意境,儿童散文当然不能例外。所不同的是,儿童散文的意境不像成人散文那样恢宏、饱满、深邃。它往往是通过童心、童真、童趣的自然流露所创设的独特的氛围和独特的情愫来拨动读者和听者的心弦,使其动情动容,在惊喜、欢乐之余,品尝到一种韵味,如同一股清清的溪流淌过心田。因此,儿童散文创作,应该具备“真”与“趣”的特点。
“真”,是说儿童散文必须具有童心与真情。
童心即儿童的心灵,即人在儿童期的纯真善感、自然直率的心灵状态。童心是最美的。儿童散文的最大特征是对童心、童真的真实的、艺术的表现,这就要求创作者必须对儿童怀有一颗真挚、诚实、能与其同步振动的赤诚之心。只有这样,他在作品中所表达出来的所见所闻才能引起儿童的兴趣,他的所思所感才能引起小读者的共鸣,他煞费苦心地构思营建起来的散文精品才能为少年儿童所理解、欣赏和接受。
我国明代中后期著名思想家李贽曾说:“童心者,真心也。”他赞美儿童没有受到污染和侵蚀的真诚、纯朴之心。我国现代著名作家丰子恺也是儿童的倾慕者,他说儿童是“心声全部公开的真人人”,始终对儿童怀着一颗赤诚之心。他的一生写了大量的有关儿童和涉及儿童的散文,这些散文以儿童的眼光和心理来构思,洋溢着浓郁、真纯的童趣,其自然流露的情感,令人忍俊不禁而又回味无穷。《华瞻的日记》以儿童的视野、儿童的口气写出,写了瞻瞻与邻居小女孩郑德菱之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友谊和无拘无束的感情,将儿童纯真的心理刻画得淋漓尽致,把儿童天真美好的意愿描述得有趣可爱,使人读后产生一种回到孩童时代的向往和冲动,而这只有真正有天赋童心的成人才能这样真切地理解和描绘出来。评论家林非说:“他把自己化为儿童,用儿童的心眼写下的《华瞻的日记》,不仅心思、感觉、情绪完全属于儿童的,连叙述的口吻、行文的稚气也是儿童的,对儿童心理体察到可以乱真的地步,这在现代作家中,恐怕只有丰子恺抵达此境了。 ”[1]
儿童总是以纯真的“童心”看待世事,他们眼中的世界与成人所看到的非常不一致。安徒生《小意达的花儿》中的小意达爱她的花儿,她相信花儿与人一样有美好的感情,像人一样爱唱歌跳舞,不同的只是人白天醒着,晚上睡觉;花儿是在白天睡觉,夜里才醒着。印度文坛巨匠泰戈尔有一篇极为出色的儿童散文《金色花》,写一个孩子幻想自己变成了一朵开在圣树上的金色花,然后躲在高枝上、新叶丛中顽皮地跟妈妈开玩笑、捉迷藏,让妈妈嗅到花香,让自己的影子投在妈妈所读的书页上,最后突然出现在妈妈面前。全文不满千字,但却天马行空、自由不羁,充分表现出童心的可爱。
儿童的心中总是充满了天真的想象和幻想,年幼的他们会觉得,世界上的万物,诸如星星月亮、蜜蜂蝴蝶、花草树木,也是和他们自己一样,有生命、有感情、有喜怒哀乐,因此他们乐于和世界上的花草鱼虫对话、游戏、交往、做朋友。年龄大一些的孩子虽然知道万物并不是与自己一样地生活着,但他们仍然喜欢以假作真。女孩子玩布娃娃,明明知道布娃娃是布做的,不会说话,却喜欢和它聊天;明明知道布娃娃不会吃东西和睡觉,却喜欢和它办家家;明明知道布娃娃不会生病,却就是要叫它好好躺下,给它打针……男孩子看见天上的星星会想法摘下来,坐着的一把椅子可当作汽车;他会凭借想象幻想动物世界的情景,什么大象用鼻子喷水给猴子洗澡,孔雀生了只小鸡,长颈鹿学会了打球,等等,他还可能把这些幻想当作真的事情去说给其他小朋友听。儿童的想象、幻想创造着一种可能存在与现实存在的奇特的不谐调,虽然显得幼稚,却充满了幽默趣味。因此儿童文学家陈伯吹认为,儿童散文难就难在 “用儿童的眼睛去看,用儿童的耳朵去听,特别以儿童的心灵去体会”。
随着社会的发展和进步,至20世纪始,人们越来越强调儿童本位,因而对儿童天性的崇拜、对童心的歌颂,成了儿童文学最突出的思想文化特色。“天下之至文,未有不出于童心者也”。童真是儿童散文的生命,儿童散文要抒发儿童认同的感情,就必须心中装着儿童,以儿童的眼光观察世界,以儿童的心灵感受世界,以“我”之手写儿童之情,并逐步将儿童放在心里转变为作家自觉的心理趋向,实现作者自身与儿童读者的融合。
“趣”是说儿童散文必须具有童趣、理趣和幽默感。
高尔基说过:“儿童文学是快乐的文学。”一本正经地给孩子们讲述道理,他们未必感兴趣,他们首先要感受到一种阅读的快乐,然后才在有意无意、似懂非懂中获得文化的熏陶。
优秀的儿童散文无不让人感觉到一股充溢全文的、天真的、诚笃的、纯洁的、令人忍俊不禁的童趣。郑振铎在20年代初译过泰戈尔一篇精致的儿童散文《纸船》,文中刻画了一个幼小孩童将自己叠的纸船放到溪中去时的心理活动,其中有这样一段充满童真的叙写:
我投我的纸船到水里,仰看天空,看见小朵的云正张着满鼓着风的白帆。我不知道是不是天上的游伴把这些船放下来同我的船比赛。[2]
作者写出了儿童心中天真的想象和幻想,特别表现出了儿童独有的心理、情绪、思维方式、情感指向,让人感受到儿童世界的趣味。
有些儿童散文是从成人的立场出发的,或对童年作回忆,或对儿童生活作客观的叙述描写,或对儿童及与儿童有关的问题发表自己的感触见解,这些散文虽以成人为主角,但也应表现出作者活泼的童心,行文之中要洋溢着活泼泼的童趣。我们所熟悉的鲁迅的《阿长与山海经》等回忆性散文,冰心的《寄小读者》、《往事》等散文,当代儿童文学作家任大霖的一组以《童年时代的朋友》为题的儿童散文,均以盎然童趣吸引着小读者,不仅如此,许多成人读者也非常喜爱它们,因为作者绘声绘色的描写使他们“返老还童”,复苏了他们的童心。
当今的儿童文学更多地强调游戏、娱乐作用。这也是20世纪儿童文学有别于传统文学的本质所在。它“以娱乐而不是以自我完善为目的,为了陶冶性情而不是为了增进知识”(《大不列颠百科全书》)。因此,游戏精神和儿童趣味应该是儿童散文应该具备的品格。
当然,儿童文学作品的接受绝不应停留在简单的快乐和嬉闹这一层面。一般说来,儿童感受事物和审美时是比较浅层次和粗线条的,但同时,儿童审美意识又是发展的、向上的。一篇有内蕴的儿童散文带给孩子的首先是一种快乐感,也许这种快乐只是美感层次中比较低级的部分,但是随着他们年龄的增长或阅读次数的增加,他们的审美感受将逐步得以提升,进而进入到审美的各个层次之中,获得更多更丰富的审美体验。
桂文亚是台湾儿童散文领域探索得最广最深的一位作家。她的许多散文都呈现出一种理趣之美。散文集《思想猫》已被公认为是其儿童散文中富于思考品质和理趣之美的作品。1995年出版的《美丽眼睛看世界》,进一步显示出她对美与生命的直觉体验与智性思考。《屯溪老屋》中夕阳下的老人、老街、老屋沧桑而凝重;《影子》里的黑色通道恰似一场未竟的梦魔;《猫》像一位孤独的沉思者,露出识透人间万象的神秘微笑……书中,饱含着哲理思辩的格言式警句不胜枚举,“除非没有‘人’的存在,还原到真正的太初,否则,所谓的‘美’,实在也有赖于学习和创造”。(《山城小调》)“一张面具可以使人产生各种美或丑的联想。面具,不单可以强化真实存在的印象,也可以把真实掩藏起来”。(《面具》)书中并无特别厚重的哲学思考,但它展示了作者独特的生命体验与审美眼光,“若有所悟,若有所思,刚好达到‘哲学的边缘’”。[3]
儿童散文的“趣”,还表现在文中散发的幽默感。
我国现代文学史上的幽默大师林语堂认为:“人之智慧已启,对付各种问题之外,尚有余力,从容出之,遂有幽默。”当代散文家秦牧称幽默是“一朵永不凋谢的智慧之花”。智慧是幽默的基石,幽默显示出智慧。优秀的儿童散文总是善于以幽默、细腻的笔调来展示人与人、人与世界之间的诗意之美,从而给儿童以强烈的情感体验。如果说情感充沛、富有幽默感正是创造型儿童应具备的品格,那么,情感的熏陶、幽默感的培养正是优秀儿童散文奉献给儿童的美味佳肴。
在这里不得不再次提到桂文亚,这位曾蝉联《少年文艺》读者年度票选最佳散文第一名的写作者,其散文打动小读者的一个重要因素就是弥散于字里行间的幽默气氛,《班长下台》、《小调皮》、《老师,别打我》、《思想猫游英国》等作品充满了活泼天真的情趣和高雅幽默的理趣。如《小调皮》中有这样幽默有趣的情节:男生高明耀“老爱扭我手臂,骂我‘爱男生”。终于有一天,“我”找到报复机会,设计让高明耀挨了老师的皮鞭子。高明耀气得对“我”直嚷:“你给我记住!”“我”却不甘示弱回敬道:“不要脸,爱女生,爱周阿琴!”周阿琴是谁?读者一头雾水,这时“我”悄声告诉大家:“别告诉任何人噢!这个名字是我在爱情小说上看来的,是一个脸上长了麻子的丫头。”[4]作者以她谐趣、纯净的文学笔调,为我们描绘了情趣盎然、灵动幽默的童年生活图景。桂文亚认为,幽默即宽待世界的善心。因此,在她笔下,童年故事中的种种天真可笑的闹别扭、争斗、烦恼,乃至出洋相、恶作剧,都不仅仅是有趣,而是表现为一种意趣盎然的童年生命感觉和想象方式,表现为对这种生命感觉和想象方式及其价值的充分品味与肯定。于是,这些童年感觉和故事的述说,便成为一种幽默,便拥有了一种活泼、俏皮的散文情趣。
无独有偶,2006年9月,两年一度的国际安徒生文学大奖和插画奖颁给了70岁的新西兰儿童文学作家玛格丽特·梅喜。当被记者问到获奖原因,她说:“也许是我的语言吧,评委们认为,我的故事中的语言充满了童趣、诗性和幽默感,也许这是打动他们的地方。”[5]
“美育者,应用美学理论于教育,以陶养感情为目的者也”。(蔡元培)从本质上看,幽默属于美的一种形态,那么,将幽默贯穿于儿童教育过程之中,实际上也就成为对儿童进行美育的一个重要部分。提倡儿童散文的幽默感,无疑能促进儿童在德、智、体、美诸方面更好地发展。
随着现代社会的发展,儿童散文作为一种直陈心迹的文体,在与儿童进行精神对话中显示出无可替代的优势。特别是少年儿童,他们对“美”和“真”的需要分外强烈,渴望跨越虚构中介直面真实,而散文自身“情趣”、“理趣”兼有的特性正符合了他们的需要。在我国,儿童散文有过辉煌的历史,上世纪上半叶,冰心的杰作《寄小读者》等曾影响过几代读者。目前大陆儿童散文虽然在总体的数量上胜于以往,但像冰心《寄小读者》那样有影响力的作品还不曾出现。因此,我们期待更多的作家投入到儿童散文创作领域,为少年儿童精心“烹调”出更多适合他们阅读、文质兼美的散文作品。
[1]赵朴初.佛教常识答问.北京:中国佛教协会出版社,1983:26.
[2]冰心,石真,郑振铎译.泰戈尔诗选.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178.
[3]桂文亚.散人散语.台湾:亚太经网股份有限公司,1996:100.
[4]桂文亚.班长下台.武汉:湖北少年儿童出版社,2006:124.
[5]中华读书报,2006,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