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芬 温松峰
(1中州大学 外国语学院,2郑州轻工业学院 外语系,河南 郑州 450000)
田纳西·威廉姆斯(Tennesse Williams)称得上是二战后美国最杰出的剧作家。甚至有剧评家认为,他是继尤金·奥尼尔之后美国历史上最伟大的剧作家。他一生四次获得纽约剧评奖,两次获得普利策奖。他的艺术成就获得了广泛的承认和至高的荣誉。
威廉姆斯出生于美国密西西比州的哥伦布市,南方的土壤和文化对他的成长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他对南方的眷恋使他八岁时随父迁往工业城市圣路易斯后感到难以适应。在他的创作生涯中,南方的成长经历使他的作品中经常出现南方的生活和人物。他笔下的南方女性尤其让人难以忘怀。他以细腻委婉又饱含同情的笔触,刻画了一群孤独﹑失意﹑怯弱而又灵魂扭曲的女性形象。她们是美国旧南方遗留下来的“最后贵族”。她们沉湎于种植园时代的生活方式,更无力摆脱旧南方所奉行的一整套虚伪﹑严格而又充满矛盾的道德观念,在南方经济日益受到北方工业经济的强力冲击下,在变更的社会环境中,这些南方的“贵族”们必然会遭到无情的淘汰。在《欲望号街车》中,威廉姆斯极富表现力地讲述了布兰奇这位美丽的南方女性是如何走向毁灭的。
《欲望号街车》(A Streetcar Named Desire)是威廉姆斯早期最享盛名的作品,它描写了南方女子布兰奇在新奥尔良妹夫家所遭受了一连串打击而导致精神崩溃,被遣送到疯人院的故事。在这部作品中,威廉姆斯塑造了布兰奇这一生活在幻想世界里的逃避者形象。她温柔、高雅而又敏感,她的高雅使她容不得现代社会的野蛮和粗俗,她的敏感使她几乎到了心理失常的境地。这样一个女性的结局必然是毁灭,她就像一件精巧而脆弱的艺术品。
布兰奇早年生活的那个庄园叫做Belle Reve,意为“美丽的梦”,但因父母相继去世,庄园无法维持,不得不出卖给他人,她的那套原有的庄园式的浪漫生活方式也随之消失了。她深爱着自己的丈夫,但却因突然发现他是个同性恋者而对他深感厌恶,这也就意味着她依恋的另一个浪漫世界的神话也永远消失了。在这位韶华已逝,有着一长串失意经历的南方美人身上,我们可以看到一种刻骨铭心的怀旧情绪。
在失去了往日的家园后,布兰奇不得不来到具有现代文明的新奥尔良的妹妹家,她无法直面肮脏丑陋的现实。尽管现实世界是一种无可回避的存在,而且她也极其敏感地意识到它的存在,但她却固执地生活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在打牌赌博的那天晚上,作者描写了她对没有灯罩的电灯的感受:“我喜欢阴暗,阴暗使我感到自在。”这便是她没有勇气面对丑陋现实的表现。她总是用梦幻的眼光注视着周围,用欺骗和酒精麻醉心灵,用遮掩和躲避光明掩饰内心深处的隐秘并企图逃避现实社会。布兰奇一直生活在内心的幻影中,试图用谎言再造现实。剧中还多次出现洗澡场面,她试图用这种方法来缓解脆弱和受压迫的神经,这也是她逃避纷繁复杂、压力沉重的社会的方法之一。布兰奇的逃避是因为她无法解决这一对立与冲突,她唯一的命运还是退出这个世俗的现实世界,遁入疯人院这一永久的避难所。
《欲望号街车》之所以受到公众的普遍关注,一个主要的原因是由于它探讨了人类社会中存在的最基本的关系,即男人与女人之间的关系。两性之间的争斗构成该剧的主要冲突,同时折射出社会不可阻挡的演变过程。
布兰奇的丈夫艾伦是一位年轻浪漫的诗人。布兰奇十六岁时与艾伦私奔,她非常爱艾伦,艾伦对她也宠爱有加。但生活中不该被揭开的一幕最终被揭开。布兰奇偶然发现自己的丈夫竟然是一个同性恋者。艾伦对自己的行为懊恼不已,请求布兰奇的宽恕和帮助。接受南方旧传统教育的布兰奇无法摆脱传统观念的影响,她不能容忍丈夫,断然拒绝了他要求被拯救的恳求。绝望中的艾伦无路可走,最终选择了在湖边开枪自杀。从表面上看,似乎是布兰奇的拒绝逼死了艾伦。事实上这起事件的真正受害者却是布兰奇。她认为自己是害死艾伦的罪魁祸首,内心中有一种挥之不去的负罪感。她失去了生活的根基、方向和意义。为了惩罚自己,布兰奇颠覆了她原先那种传统的生活方式,开始了放荡不羁的堕落生活,最终导致了自己无法挽回的悲剧。由此看来,艾伦的自杀对布兰奇的生活产生了毁灭性的影响。没有艾伦的自杀,就不会有布兰奇的悲剧。
斯坦利的塑造是建立在布兰奇的对立面上的,二者代表了不同的地域、文化间的冲突。斯坦利是北方工业文明的化身,他粗野,放肆,追求肉欲和物质主义,代表着现实世界的存在;而布兰奇则是南方种植园经济的象征,她的高雅、敏感、保守、固执使她成为现实社会的“另类”。她赖以生存的环境对于她来说只是一种压迫,她所能做的只是拼命抓住一点东西,或是编造一个谎言、一个梦,以此获得解脱。
斯坦利是一个波兰后裔,曾当过兵,是一个粗野原始的男人。他性情暴戾,谈吐举止粗野,就像一头野兽;他的身上具有一种野兽般的力量。他厌恶布兰奇矫揉造作的行为举止,窥探布兰奇的秘密,因为他觉察出布兰奇的到来对他构成了威胁。布兰奇与斯坦利第一次见面时就预感到:“这个人将来是杀我的凶手。”布兰奇的故作高雅与斯坦利的野蛮粗鲁形成鲜明对照,使斯坦利在心理上感到自卑。也正因如此,他对布兰奇实施了强暴。这对男女间的争斗最终以男人征服女人而结束。
威廉姆斯在构思布兰奇与斯坦利这对男女之间的冲突时,在他们身上赋予了时代意义。布兰奇是社会文明的代表,而斯坦利代表了未开化的野蛮势力;布兰奇是维多利亚南方衰落种植园经济的化身;斯坦利是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北方现代社会新兴工业产业的化身。布兰奇的被征服象征着南方传统没落的贵族阶级被北方现代社会新兴资产阶级的征服。现代工业文明与维多利亚田园式文明之间冲突的结局以前者战胜后者而落下帷幕。
布兰奇在与斯坦利的争斗过程中,结识了斯坦利的牌友米奇。米奇成为影响布兰奇生活的又一个男人。米奇是一个性格内向的人,有着强烈的恋母情结。布兰奇凭借自己对男人的丰富经验使米奇成为她“可能征服的对象”。所以,她开始带着面具出现在米奇面前,把自己装扮成品行端庄、优雅持礼的淑女。她从不与米奇白天约会,即使是在晚上,她也要用灯罩罩住灯泡,唯恐米奇看穿她真实的容貌。布兰奇的欺骗行为目的就是为了让米奇娶她。在独自与斯坦利的争斗中,她意识到自己势单力薄,不能与斯坦利抗衡。所以她要寻求依靠,而这个人就是米奇。米奇的出现使布兰奇觉得他就是她未来生活的一切。一旦与米奇结婚,她就可以开始自己新的生活:“是的,我要米奇……非常需要!只要想一想,去过成功的话,我就能离开这儿,不再是别人的包袱。”可是,她的如意算盘遭到斯坦利的破坏。米奇残酷地对她说:“你不够干净,不能领你回家和我母亲住在一起。”布兰奇被抛弃后,精神变得恍惚,把自己紧紧地封闭在幻想世界里,不敢面对现实。
威廉姆斯对布兰奇的悲剧命运深表同情。他曾说:“这个剧本的意义在于现代社会野蛮,残忍的势力摧残了那些温柔,敏感和优雅的人。”当布兰奇被送往疯人院时,她对前来的医生说:“不管你是谁,我总是依赖陌生人的善意。”她把医生当做她一直在等待的拯救她的绅士。她对“陌生人善意”的依赖成为她个人悲剧的直接原因。这句话成了布兰奇一生的绝唱,表现出她不能正视现实,逃避现实的恐惧心理。
在工业经济不断蚕食种植园经济时,旧南方所奉行的一整套旧文化被一种陌生的赤裸裸的生存竞争和人欲所取代。布兰奇也是这场战争的牺牲品。作为在南方文化价值观念中成长起来的一代女性,一旦自己的思想在某种文化中铸就,就无法在另一种文化中委曲求全。种植园的经济结构,使妇女对男子有着极大的依赖性,她们长期脱离实际劳动和管理活动,成了依附于男人或供男人欣赏和享乐的玩物。布兰奇也是这样一位依赖性很强的女子,在自己所爱的人身上不顾一切地投入全部的希望,这种孤注一掷的投入,带来的失望是彻头彻尾的。而她们接受的清教传统没有教会她们面对现实,正视失落。艾伦和米奇使布兰奇一次次绝望,而代表北方工业经济的斯坦利则彻底摧毁了布兰奇,使她走向毁灭。
[1]Williams,Tennessee.A Streetcar Named Desire.New York:New American Library,1974.
[2]Adler,Thomas P.A Streetcar Named Desire:The Moth and the Lantern.Boston:Twayne Publishers,1990.
[3]汪义群.当代美国戏剧[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9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