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美]亨利·斯莱萨
前途无量
文/[美]亨利·斯莱萨
周六下午,女佣怯生生地走进台球室时,斯坦利·塔沃斯打球正酣。
“后门来了个男人。他想要找点零活干。”
斯坦利不耐烦地说:“带他去工棚,示范给他看要干的活。告诉他,管一顿饭,再加三美元酬劳。”
过了一会儿,斯坦利觉得有些饿了,便走向厨房。流浪汉正坐在厨房的角落,低着乱蓬蓬的脑袋,正吃着一盘炖菜。他穿了件油渍斑斑的迷彩服,身体瘦长,衣服上挂着干活时留下的木屑,看起来约莫与斯坦利同岁。
斯坦利掏出一根雪茄,点上火。说:“我是不是见过你?”
“可能吧,”流浪汉咕哝着,“我这样的人多了。”
“戴夫·萨姆纳!”斯坦利突然叫嚷道,“戴夫,怎么会是你?”
流浪汉用刺耳的声音说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老天啊,我是斯坦利·塔沃斯。”
流浪汉一脸茫然。
“塔沃斯,”斯坦利激动地说,“华盛顿大学,我们一级的。”
“塔沃斯,”流浪汉柔声说道,“当然记得。”
斯坦利大笑起来。他转过头,兜住自己的胖下巴,直到它不再抖动。
“戴夫,你到底出什么事了?你是所有同学中的佼佼者,是前途无量的尖子生。”
流浪汉说:“你喜欢听走霉运的故事?我可以说给你一大箩。”
“我想要听你说,真心的。”斯坦利心急地说,“来根雪茄怎样?喝点咖啡?”
“好吧。”戴夫叹了口气,“刚毕业那阵子,我申请了外交官职位,在华盛顿,有大人物为我撑腰。随后,我发现薪水低得可怜,跳槽去了一家经纪公司,那是我老爹的朋友开的公司。接着,我娶了老板的女儿。她跟我处得不好,我甩了她。我用血汗钱付了六年抚养费,直到她钓上另一个傻男人。然后我开始酗酒。就混成现在这样了。”
“真叫人无法相信,”斯坦利笑着说,“我不像你,从来没法把书本的知识装进脑子……我拿手的只有台球,现在我有一间自己的台球室。”
戴夫盯着那撮弄脏了地砖的烟灰。
斯坦利豪爽地说,“你记得我老爸开的那家机械作坊吗?纯粹就是小打小闹,我继承了小作坊,然后把它扩大了。现在我的工厂做各种包装。”
“祝贺你。”戴夫说。
斯坦利得意地说:“我赚到了很多钱。”
“你一定有什么成功的秘密,”戴夫嘟囔着,“我从未学会什么经营的窍门,也没学会存钱,往往刚攒到一小笔,就会出点事情。还要应付那该死的税收。”
斯坦利欣喜地说:“假如你做生意,那是你真正要学习的一课。你得要懂得耍诡计,你得要学会如何留住你赚到的钱。我想出了许多逃税的办法。我有一半的买卖都用现金,从来不记账。我的客户得到九折的优惠,我则获得逃税的好处。你在学校里是学不到那些花招的,戴夫。也许那就是你我的区别。”
说话间,斯坦利拍了一下巴掌,“我希望你能见见我妻子,她是一个百老汇演员。”他说道。
戴夫站起身,说:“我得走了。”
“戴夫,稍等一下。”斯坦利打开光滑的真皮钱包,摸出一张钞票后,犹豫一下,又摸了一张。两张都是二十美元的钞票。他说,“这不是借你的,而是一点点小馈赠。”
“保姆说给三美元。”
“甭管她。就为了旧时光,行么?”
戴夫接过钞票,匆忙塞进口袋。斯坦利看着他的背影,嘴里的雪茄一翘一翘的。
塔沃斯夫人购物回家,闻到了马丁尼酒的味道,在客厅,她看到微醺的丈夫正在翻阅破旧不堪的大学纪念年册。
“怀旧呢?”她说。
“他在这儿,”斯坦利笑道,“瞧瞧他,戴夫·萨姆纳,公认的前途无量的学生。”
“模样不错,”塔沃斯夫人说,“你在哪儿?”她皱起眉头,找到了丈夫的圆脸蛋,“你的脸在哪儿我都能找到。他们怎么评价你的?”
“牌局老千。”斯坦利咬牙切齿地说,随即咧嘴一笑,把妻子拉进怀里,“我告诉你来龙去脉。”
六个月后,斯坦利再次见到了戴夫。
他收到传票,财政部办公室要求他回答几个有关所得税欺诈的问题。
结果,他发现政府的准备比他更充分。有一份来自他公司客户的证词记录是他辩解不了的。一周后,他接受联邦大陪审团的审判。出庭时,他看见戴夫走进法庭,坐在检控官的桌子后面。戴夫依旧高高瘦瘦,但整个人和上次所见截然不同,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胡须刮得干干净净,还穿了一套剪裁得体的西装。
同样的戴夫,俨然两人。
斯坦利转身问律师:“他是谁?”
“真是太惨了,你竟然不知道他是谁,”律师酸溜溜地说,“他是财政部最前途无量的探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