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斌
(遵义师范学院政治经济系,贵州遵义563002)
西方动物伦理的思想根基
——人类中心论与机械哲学观
曹文斌
(遵义师范学院政治经济系,贵州遵义563002)
文章从理论及历史的角度再现了西方动物伦理的思想根基——人类中心论和机械哲学观。几千年来,西方人对动物野蛮残忍的思想态度和实践行为正是源于这二个思想根基。
动物伦理;思想根基;人类中心论;机械哲学观
在西方世界里,奠定动物伦理的思想根基是人类中心论和机械哲学观,它们可被喻称为盘踞在欧洲上空的“二朵乌云”。二千多年以来,西方人对动物的残酷屠杀和虐待就是源于这二个思想根基,致使动物被无情地排除在人类的道德关怀之外,饱受人类的剥削和虐待。直至西方动物解放运动广泛兴起之前,动物的道德地位一直未能得到有效改观,动物成为人类剥削和利用的工具这一处境也长期不能得到改善。
人类中心论(anthropocentrism)又称人类中心主义价值论,是一种认为人是宇宙中心的观点,后发展为人统治自然的以人为中心的价值论,其核心是一切都以人的价值为尺度。正是人类中心论才导致了动物遭受残酷屠杀和虐待的无情事实。在西方世界里,奠定人与动物关系的理论根基之一的人类中心论,有其深刻的历史渊源,是西方文化传统中的一支劲旅,澳大利亚著名环境保护主义者约翰·锡德(John Seed)认为:“人类中心主义就是人类沙文主义,与性别主义类似,人是生物的君王,一切价值的来源、一切事物的尺度,这一观念深深地植根于我们的文化和意识之中。”[1]这种对人类中心论的理解是合乎理性的,西方文化作为培植人类中心论的深厚沃土,又可从其哲学和神学二个方面寻根到人类中心论的历史痕迹。“自古希腊以来,人类中心论价值观是支配人类文明进程的主导力量。在西方,人类中心论观念源远流长。甚至可以说,整个西方文化传统的核心就是人类中心论的。人类中心论价值传统的形成主要有两大因素:基督教和哲学。”[2]
下面,我们不难从西方哲学和神学二大意识形态中窥见人类中心论的端倪。
人类中心论在西方哲学上的最早表述是公元前五世纪的古希腊哲学家普罗泰戈拉的“人是万物的尺度,是存在者存在的尺度,也是不存在者不存在的尺度”[3]这一命题。这一命题的目的旨在提高人的地位,贬低神的作用,显然是针对“神意”而言的。但由于该命题把人看成万物存在的“尺度”,强调了人的作用,因而动物的道德地位在这一命题里就被相应地弱化了。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又从人的“理念”出发构造了一个以人为中心的世界,动物的道德地位再次被无情地削弱。柏拉图在其《帝迈欧篇》中又提出,在所有动物中,人最先出现。因为头是灵魂的器官,而且非常接近球形。别的动物都是人退化而成的,是人的灵魂投入低等身体的形状。四足动物是对哲学一窍不通的人变的。这种歧视动物的人类中心论的思想和态度被他的学生亚里士多德继承并发展了下来,他认为自然界原本是一个等级结构,生命的理性能力具有高低之分,而在生命的等级序列中,人类的理性能力是最高的,他由此主张动物的存在就是为人类服务。他说:“植物的存在就是为了动物的降生,其他一些动物又是为了人类而生存,驯养动物是为了便于使用和作为人们的食品,野生动物,虽非全部,但其绝大部分都是作为人的美味,为人们提供衣物以及各类器具而存在。如若自然不造残缺不全之物,不做徒劳无益之事,那么它是为着人类而生了所有动物。”[4]这样,发源于古希腊文明的西方哲学,在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影响下,这种歧视动物和贬低动物地位的人类中心论长期占据了欧洲思想界。
到了文艺复兴之后的欧洲,人类中心论的思想得到进一步的发展。近代哲学之父笛卡儿认为,人是一种比动物和植物更高级的存在物,因为动物和植物只有躯体没有灵魂,而人不仅具有躯体,还拥有不朽的灵魂或心灵。康德又进一步发挥了笛卡儿的观点,他明确指出:“就动物而言,我们不负有任何直接的义务。动物不具有自我意识,仅仅是实现外在目的的工具。这个目的就是人。动物本性类似于人的本性,我们可以通过对动物的义务来证明我们的本性,表达对人的间接的义务。”[5]“这样,近代哲学对人的本质的探索,使人类中心论思想在观念上牢固地确立了下来。”[2]
人类中心论在基督教神学上的最早表述见于《圣经》里有关上帝创造出人类和其他动物的故事。《圣经·创世纪》记载:“要按我们的形象,按我们的模样造人,让他们管理海中的游鱼,空中的飞鸟,以及地上的爬虫走兽。”于是上帝便按自已的形象造了男人和女人。上帝赐福给他们,说,“你们要繁衍生育,充满大地,并治理大地。治理海中的游鱼,空中的飞鸟以及地上的爬虫走兽。”[6]上帝赋予人类管理海里的鱼、天空的鸟、地上行走的各种动物和大地的一切的权力,这种统治权正是人类中心统治地位的最初界定。不过,这种统治权一开始还禁止杀生,虽然一切由人统治,但最初人类及其他动物都以树上的果子和草为生:“上帝又说:‘看哪,我将遍地上一切结种子的蔬菜和一切树上结有核的果子赐予你们作食物。至于地上的走兽、空中的飞鸟并各样爬在地上有生命的物,我将青草赐予他们作食物’。”[6]
可见,上帝并非一开始就允许人类屠杀动物作为食物,甚至于动物也不被允许相互食杀,但后来这种情况发生了改变。上帝创造的男人和女人就是亚当和夏娃,他们最初在伊甸园里生活,并受上帝告诫万万不能偷吃园中央的能知善恶的树上的果子。然而夏娃在一条蛇的诱惑下,禁不住偷吃了一只果子,并怂恿亚当也偷吃了一只。这就是《圣经》描述的人类堕落的开始。由于上帝把人类的堕落归罪于蛇和女人,于是开始允许人类屠杀动物。上帝最终把亚当和夏娃逐出伊甸园之前,还亲自给他们穿上用动物皮做的衣服,这预示着血腥的开始。虽然《旧约》里还有一些零散的经文字句鼓励不同程度地善待动物,但只不过是十分微弱的呼声,并没有改变基督教对待动物的主流思想态度。这样,在《圣经·创世纪》里,上帝最终确立了人的主宰地位,宣称人类处于神造万物的顶峰。自此,上帝允许人屠杀和食用其他动物这一总的思想,并没有被提出严肃的挑战。这是早期基督教神学中的人类中心论的原初形态,决定了人类后来残酷剥夺动物的野蛮态度。
随着人类对自然的研究逐步深入,早期基督教也渐渐地有了科学理论的支撑。支撑基督教的这种科学理论是统治西方世界一千四百年之久的托勒密的“地球中心说”(地心说),从而夯实了基督教神学的人类中心论的科学基础。
古希腊的亚里士多德首次提出了神是宇宙的第一推动力的思想。他认为,一个物体需要另一个物体的推动才能够运动,而宇宙的第一次运动,是由不动的神来推动的,地球仍然是宇宙的中心并静止不动。亚里士多德就这样把神是第—推动力的唯心主义思想,第一次塞进了神学的人类中心论中。公元140年,古希腊的著名天文学家托勒密在其巨著《天文学大成》中,继承了亚里士多德的地球位于宇宙中心静止不动的思想,创立了他的地心说体系。托勒密的地心说认为地球静止居于宇宙的中心,太阳、月球、行星和恒星都是围绕地球转动,按照这种理论,地球是上帝为人类而创造的,因而人是宇宙的中心,再一次突出强调了人类的中心地位不可动摇,使基督教获得了一种科学理论支撑。公元五到十世纪,托勒密的地心说被基督教会所篡改,成为欧洲历史上的黑暗时期。在这一时期中,基督教神学占统治地位。根据基督教教义,上帝是世界的最高主宰,地球上的人是上帝创造和安排的,宇宙间的万物是上帝为满足人的需要创造出来的。公元十一世纪以后,中世纪神学家托马斯·阿奎那写成了一部巨著《神学大全》,声称亚里士多德和托勒密的地心说,同基督教教义具有同等意义。托勒密的地球是宇宙中心的见解,以及亚里士多德关于神是宇宙的第一推动力的思想均被教会加以利用了。阿奎那更进一步编造说,是上帝选择地球作为宇宙中心的,上帝又把创造出来的人安排在宇宙中心的地球上。“这样,亚里士多德和托勒密的地心说,经过基督教会的篡改,把其中的活生生的东西扼杀了,而欲使其中僵死的东西万古不朽。从此,亚里士多德——托勒密的地心说就成了宗教神学宇宙观的理论基础,在客观上,已变成为巩固基督教在思想、文化领域的统治服务了。”[7]在罗马教会的严密统治下,人们在长达一千四百多年的时间里都未能挣脱地心说体系的束缚。
基督教创教之初就将神学理论建立在人类中心说的地基之上,托勒密的地心说又被基督教神学加以利用,人类中心论和地球中心说思想就这样“巧妙”地结合起来了,在此基础上牢固树立了基督教神学理论在西方世界里的权威,成为了基督教教义中歧视动物的理论发端,它们像一对孪生兄弟般地在欧洲大地上狼狈为奸,造成了动物惨遭杀戮和虐待的严重后果。
机械哲学观,即机械论(Mechanism)的哲学思想,是一种在近代科学发展中有着高度影响的自然哲学观。这一理论认为,自然界或宇宙是一部像齿轮或滑轮一样的机器。人类在古代就有了生物是机器的天才思想猜测,后来在近代哲学之父笛卡儿这里终于发展成为动物是机器的机械哲学观,成为在人与动物关系史上最臭名昭著的理论。
“早在古代的天才猜测中,就已荫发了生物是机器的概念,并对生命现象进行了机械性的说明。”[8]古希腊哲学家阿那克萨戈拉在说明人和其他生物的形成时说:“既然是这样,我们就必须假定:结合物中包含着很多各式各样的东西,即万物的种子,带有各种形状、颜色和气味。人就是由这些种子组合而成的,其他具有灵魂的生物也是这样。”[3]这种生物由种子进行组合的形成方式显然是机械的。他还认为,在人的胚胎中,必定早已存在着多种多样的种子,它们分别决定形成“头发、静脉、动脉、肉、肌腿、骨头和身体所有的其他部分”,就像我们吃的食物,必定有些部分形成了血,有些形成骨头等等,再由这些组织结合成为一个完整的人。显然这些思想都只是原始的思辨的产物,但“它也反映了人类对生命最初的机械认识的萌芽。”[8]
古希腊哲学家恩培多克勒曾猜想,人和动物都是由四种元素(水、火、土、气)构成的:“因为从这些元素中生出过去、现在、未来的一切事物,生出树木和男人女人,飞禽走兽和水里的鱼,以至常生不死的尊神。因为只有这四种元素,它们互相穿插,变成了形形色色的事物;它们的相互混合造成的变化多大啊。”[3]但最初产生的不是完整的生物体,而是许多“没有头颈的脸,没有肩胛到处游荡的手臂,还有独立的眼睛在四处流浪寻找着前额”等等。然后,这些组成整体的器官(部分),随机地结合在一起,结果,有的成了怪物,个别的则组成了正常的人或某种动物,生物就是这样由各个器官机械地、偶然地组合在一起的产物。
古希腊的原子论者留基波也谈到了宇宙的机械构成,据文献记载:“他说宇宙是无限的,其中一部分是充满的,一部分是空虚的,这[充满和空虚],他说就是元素。无数世界由这些元素构成,又分解为元素。”[3]原子论者德谟克利特也提出了类似的生物是机器的思想。
这种对生物构成的机械认识在近代得到思想推进,这就是近代法国哲学家笛卡儿的“动物是机器”的机械哲学观。
自欧洲文艺复兴开始后,随着人文主义的兴起,人们以为将有可能会改变动物的地位,然而事实却恰恰相反,给动物带来最痛苦后果的是法国的哲学家及数学家笛卡儿的机械哲学观,他对机械哲学观作出了最为系统的而且影响深远的表述。
1644年,笛卡尔发表了他的代表作《哲学原理》以及专门论述有关生物学方面的专著如《论人类》(1662年),《论胚胎的形成》等。在这些著作中,他应用经典力学原理,对生命活动进行了完全机械的说明。他认为,所有物质的东西都是为机械规律所支配的机器,动植物也不例外,一切由物质构成的东西,如同一只时钟受机械原理的支配。笛卡儿由此主张并赞成大量利用动物作科学实验,他认为动物只是机器(即自动机),它们没有理性与认知的能力,也远比人类低劣,它们既没有享受快乐的能力,也没有疼痛或其他任何感觉,因此动物作为人类利用的对象并不违背道德。十七世纪,活体动物实验在欧洲开始盛行,而当时麻醉术又尚未发明,这些活体实验使动物表现出极度痛苦的样子,笛卡尔的动物是机器的机械哲学观一经推出,很快就解除了实验者在这种情况下所感到的疑虑和不安。甚至于十九世纪的许多重要的生理学家都宣称自己是笛卡尔主义者或机械论者,以求得良心的安宁。动物在被凌虐脔割时的挣扎和哀嚎,在他们看来充其量“只是机械的震动声而已”。在十七到十九世纪,这些机械论者活生生地解剖动物,以遂行他们对动物的结构与生理的好奇,在西方历史上是最野蛮残忍的屠杀和虐待动物的罪恶行径。
人类中心论和机械哲学观分别从西方神学和哲学思想的源流上奠定了人与动物关系的理论根基,在西方世界里,它们像一对张牙舞爪的魔鬼将它的魔爪伸向了可怜的动物,致使动物在几千年来备受人类的屠杀和折磨,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现代西方动物解放运动的兴起。
[1]John Seed,"Anthropocentrism"in Devall&Session,Deep E-cology.243-246.
[2]王正平.环境哲学:环境伦理的跨学科研究[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4.138,142.
[3]北京大学哲学系外国哲学史教研室编译.西方哲学原著选读[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54,38,44,45.
[4]苗力田.亚里士多德全集(第九卷)[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4.17.
[5]I.Kant,"Rational Beings Alone Have Moral Worth",in L.P.Pojman,ed,Environmental Ethics;Reagings in Theory and Application(Wadsworth,2000).31-32.
[6]李娟.圣经旧约名篇精选[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98.5,5.
[7]张淑莉,周继中.太阳系的发现[M].北京:测绘出版社,1982.47.
[8]郭华庆.生命科学基本概念的演变[M].太原:山西教育出版社,1998.8,8.
(责任编辑:魏登云)
On the Rationale for Western Animal Ethics
CAO Wen-bin
(Department of Politics and Economics,Zunyi Normal College,Zunyi 563002,China)
This paper discusses the rationale for western animal ethics,viz.,anthropocentrism and mechanical philosophy, and this kind of rationale has been the main cause of westerners’brutal attitude and cruelties towards animals for thousands of years.
animal ethics;rationale;anthropocentrism;mechanical philosophy
B94
A
1009-3583(2010)-03-0001-03
2010-01-20
2007年度贵州省教育厅人文社科研究重点项目《西方动物解放论与中国佛教护生观比较研究》中期研究成果之一,项目编号(0701192)。
曹文斌,男,湖南湘潭人,遵义师范学院政经系讲师,哲学硕士,主要从事西方生态伦理和中国佛教伦理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