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淑芳
(中共北京市通州区委党校,北京 101100)
影响冷战后俄美关系发展因素简析
赵淑芳
(中共北京市通州区委党校,北京 101100)
冷战后,俄美两国努力寻找建立稳定的新型战略伙伴关系。但两国国力对比失衡、国际战略目标、战略利益存在矛盾与斗争,俄美相互认知存在分歧,因此,尽管目前俄美关系已实现重大突破,但两国关系的进一步深化与发展将是个相对复杂、艰难的过程。
俄美关系;战略目标;战略利益;相互认知
冷战后大国关系中,俄美关系始终是影响全球战略稳定的重要因素。这些年,俄美两国努力寻找建立稳定的新型战略伙伴关系,但两国关系发展总是磕磕绊绊,曲曲折折,时而握手言欢,时而恶语相向,始终处于时好时坏的不确定状态。
国际关系归根到底是实力对比关系,力量对比关系是当代国际关系的基础。冷战结束后,美国一超独霸,俄罗斯由两极格局中超级大国变为在某些领域具有世界影响的地区大国,俄罗斯在美国对外战略中的地位下降。美国基本上是从全球战略中的俄罗斯来看待和处理与俄关系,而不像冷战时期那样对苏政策主导美全球战略。美国强调和重视发展对俄关系,甚至承认俄的大国地位,但是并不是把俄作为一个平等的伙伴看待。在美看来,俄罗斯的弱势地位和发展经济的要求,决定了它不仅不敢破裂与西方的关系,而且还必须大力发展这一关系,而美国对俄罗斯政策关键是在分歧和合作之间把握尺度,既要它承受足够大的压力,收缩自己的阵地,降低自己的国际定位,同时又不脱离与西方的合作。总体上讲冷战后俄美两国国力对比失衡,俄美双边关系互动的特征是美攻俄守,在决定俄美关系的基本状态方面,美国始终占据相对强势和主导定位。
冷战后美国作为唯一的超级大国,追求的战略目标是一家独有天下,而且要“霸权永续”。而俄罗斯经过十多年努力,正在逐步崛起,主张多级化。对美国来说,全球化为美国扩展势力范围、推广美国政治和经济模式提供了可能,强制性、包括建立美国军事实力基础上的全球化是可以接受的。按照俄罗斯想法,俄罗斯不是冷战的战败国,新的国际新秩序应该建立在联合国框架内、大国协商一致原则基础上。俄罗斯不否认美国独特地位的同时,俄认为世界是多中心的。面对全球化时代出现的一系列全球性问题,比如恐怖主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扩散、武装冲突、生态灾难、饥饿、贫困及难民问题等,俄主张调动各种资源,通过国际社会大多数成员、首先是世界大国的共同努力才能解决。这样,冷战后美国力图单独领导世界和维护单级统治的国际战略目标与力图维护自己大国地位、主张多级化和分享国际权益的俄罗斯国际战略目标发生碰撞,这是俄美政治经济制度共性所无法消除的,俄美两国国际战略目标存在着结构性矛盾。
几千年过去了,在大多数国家的国内政治中,以强凌弱、划分势力范围的“丛林法则”早已被民主制度取代,但令人遗憾的是,在国际事务中,“丛林法则”依然被有些国家奉为圭臬。对美国来说,苏联解体是双重的胜利,既是对立的社会主义对手的失败,也是唯一一个和自己争夺世界领导权的大国消失。作为唯一超级大国,美国自认是冷战的“胜利者”,无论从心理上,还是从行为上,总要让“失败者”付出代价,总要去收获“胜利”的红利。所以自冷战结束以来,美国一直持续地、有条不紊推进打压俄罗斯的政策,剥夺俄罗斯继承来自苏联的“遗产”,防范俄罗斯再度崛起。而俄罗斯历史久远的称雄世界的意识深刻影响着独立后俄罗斯的国际定位,尤其是冷战后俄罗斯人经过长时间检验,越来越清醒地认识到,美国“遏俄弱俄”的战略是长期的,俄罗斯的复兴只能靠自身的努力,俄罗斯的国家利益只能靠自己去维护,“俄罗斯唯一现实的选择是做强国,做强大而自信的国家”。[1]因此俄罗斯政府一直没有放弃突破美国挤压政策的努力,特别是近几年随着经济好转,综合国力有所增强,对来自美国的压迫更是针锋相对。这样作为霸权国与崛起大国的遏制与反遏制之争愈演愈烈,挤压俄罗斯利益与外交空间与反挤压的斗争是苏联解体以来俄美关系的不变的主线。[2]
在战略安全领域,俄美开始新一轮较量。今年俄罗斯与美国两国就 《削减和限制进攻性战略武器条约》的替代机制举行了多轮的谈判,一个新的核裁军协条约呼之欲出,但俄美两国为谋求战略平衡和军事优势的角逐仍不会停歇,两国的核竞赛不会停止,在国际安全格局经历重大重组的背景下,双方核武库的现代化步伐不会减慢。目前美方正加紧起草并准备公布新的《核态势报告》。尽管有消息称美国可能首次明确“不首先使用核武器”原则以减缓他国发展核武器的步伐,但美国核武库的现代化进程将提速。对俄方来说,常规武装力量的落后状况更凸显出核武器的重要性。新公布的《俄罗斯联邦军事学说》规定,在国家安全面临危机的情况下,俄不排除对侵略者采取“先发制人”的核打击。梅德韦杰夫和普京也相继表示,俄仍将坚定不移地研发并装备现代化进攻性战略武器。
另外俄美双方围绕反导问题的冲突与摩擦仍将继续。美国奥巴马政府放弃了在波兰和捷克部署反导系统后,转而在欧洲推动分阶段反导系统部署方案,并力图将欧洲导弹防御体系纳入北约体系。尽管美方通过北约向俄发出“邀请”,但并不能打消俄方对美国建立反导系统意图的的深刻疑虑。尤其是2010年2月罗马尼亚和保加利亚先后传出有意加入美国在欧洲新反导系统的消息,在俄罗斯激起强烈反弹,俄罗斯要求美国就此作出解释,在反导问题上的俄美角逐并未偃旗息鼓。
在地缘战略领域,美俄争夺异常激烈。冷战后美国政府主要通过3种方式和途径挤压俄罗斯地缘战略空间:北约东扩进入原苏联地区和加速格鲁吉亚、乌克兰成为北约成员国;在独联体地区策动以建立亲美政权为目标的“颜色革命”;通过中亚驻军的发散效应迅速扩大与中亚诸国的多领域合作,大幅度增加各种援助。可以说美国政府成功地利用了中东欧国家对俄罗斯的历史积怨和现实恐惧,两轮北约东扩迫使俄罗斯参与解决欧洲安全事务的能力和在中东欧影响力逐步萎缩。虽然无力阻挡北约两轮东扩,但从大国地位和周边安全两个基本战略追求出发,俄罗斯把确保独联体这个攸关俄生存和发展的战略利益区做为首要外交目标,而且实施了政治、经济、军事一系列反击措施,以此来强化俄在独联体的政治、军事存在和实质性影响,与美争锋。比如俄罗斯政府恢复了战略轰炸机的远程值班巡逻,与美军战机进行空中对峙;2009年2月在莫斯科同时举行独联体集体安全条约组织峰会和欧亚经济共同体两个高峰会;利用全球性经济危机向白俄罗斯、吉尔吉斯、亚美尼亚提供贷款扩大自己在独联体国家的影响力;而2008年的俄格军事冲突实质上就是俄美之间的战略冲突。
在反恐领域,俄美分歧与斗争并存。“9.11”之后俄美在反恐领域的合作是双方关系的亮点。但美国政府“反恐不忘谋霸”,把反恐既当目标,又当手段,在借重俄罗斯反恐合作的同时从未停止对其战略包围。而俄罗斯“重振大国雄风”的战略目标则决定了其反恐合作、战略退让只是手段,追求经济复苏、国家安定、战略独立才是根本。目前两国在阿富汗的利益大体吻合。奥巴马上台后,美国决定从伊拉克撤军,集中力量在阿富汗和巴基斯坦打击恐怖主义。2009年7月俄美莫斯科峰会,两国元首签署了《美军过境俄罗斯领土向阿富汗运输武器装备和人员协定》,该协定对于正在阿富汗展开大规模反恐行动的美军来说,具有重要的意义。但俄罗斯一方面宣布支持美国在阿富汗的反恐目标,另一方面又力促吉尔吉斯关闭对美国在阿富汗反恐有重要作用的军事基地,表明俄罗斯在反恐问题上以更清醒的目光审视对方。
在防核扩散领域,俄美之间防止武器扩散、降低安全风险的共同利益与拓展海外市场、促进国家经济发展的矛盾同时并存。就美国而言,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扩散问题是冷战后时代安全上的中心问题;但对俄罗斯来说,虽然也并不希望看到核武器及其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扩散,但俄还面对许多其他重要和紧迫得多的安全上的威胁,如车臣问题,周边的混乱。所以解决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扩散问题,俄罗斯态度积极与否至关重要。比如在伊朗核危机问题上,由于俄美两国对这一问题关注的程度不一,双方的分歧尤存。出于经济及其他地缘政治利益的考虑,甚至是作为对美关系的筹码,俄罗斯不可能完全按照美国的旨意行事,但俄罗斯也不可能走的太远,既因为俄不可轻易在美具有重大利益问题上与美摊牌,更因为防止大规模武器的扩散符合俄罗斯自身利益。所以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扩散问题对俄美既是机会、又是挑战,俄美在这一问题上存在明显的较量与争斗。
在外交领域,俄罗斯积极参与热点问题的解决,与美展开周旋。比如朝核问题上,俄积极介入朝鲜半岛核危机,加强与有关各方接触,寻求和平解决半岛无核化问题;在拉美,俄支持反美的查韦斯政府并与之签署军售合同;巴以问题上,邀请哈贝马斯领导人访俄。特别是在伊朗核危机问题上俄表现活跃,坚决反对美违背联合国宪章对伊朗动武,并提出在俄境内处理核废料的建议。俄罗斯一系列对俄具有重要海外利益热点地区的外交举动,尽管其目的并不是要与美国进行真正的对抗,而是威慑,以缓滞美地缘挤压进程,或在技术及制度上为缓解俄安全担忧获取补偿性安排,但俄罗斯挑战美国的行为,使国际社会再次看到一度沉寂之后重新发挥大国作用的身影。
相互认知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到国家之间对对方意图的理解倾向和互动模式。苏联解体以来,俄美关系的一系列矛盾和冲突,可以说在一定程度上是俄美对双边关系再认识和重新定位的结果。美国对俄罗斯的国际定位和内外政策的期待,与俄罗斯对自身定位和政策选择之间存在较大差距,二者甚至互不相容。
冷战后美国对俄政策,一方面通过北约东扩、“颜色革命”和部署反导系统,构成防范俄罗斯强大、挤压俄罗斯战略安全空间的三部曲,另一方面,美国采用多种手段干预、影响和积极推进俄罗斯国内民主制度建设。美国决策者深信一个道理,只有从内在体制上演变俄罗斯并将其改造成真正的西式民主国家,才可能逐步切断后苏联时代的俄罗斯与传统的俄罗斯及苏联的政治文化纽带。[3]正如布热津斯基所指出:“俄罗斯必须先经历漫长的政治改革过程、同样漫长的民主稳定过程和更加漫长的社会经济现代化过程,然后不仅在中欧,而且特别在原俄罗斯帝国范围内就新的地缘政治现实进行一场从帝国心态到民族心态的深刻变革。只有在这之后,与美国的真正伙伴关系才能成为可行的地缘政治选择”。[4]所以冷战后美国虽然对俄罗斯的政治制度和价值走向西方主流极为赞赏,但同时也宣称只有俄建立起真正自由民主体制和市场经济才能得到完全认同。鉴于俄罗斯悠久的帝国历史以及依然强大的核武库和复兴潜力,在俄罗斯彻底的西化改革和漫长的社会改造之前,美国必须利用苏联解体和俄罗斯虚弱所带来的机遇最大限度地挤占俄罗斯战略空间,削弱其与西方对抗的资本,迫使其除了与西方合作外别无选择。美国对俄罗斯对其任何强调国家主导作用的思想和政策都比较敏感。[5]
苏联解体后,俄罗斯对美国的认知经历了一个由热切期望到失望、怀疑和不满,有时甚至愤怒的心路历程。在经历了一系列挫折和失望之后,俄罗斯人意识到,一厢情愿的政策只会鼓励西方利用苏联解体造成的机会进一步打击俄,俄罗斯政府坚定了依照国情走自己发展道路的信念,采取一系列措施:对内选择“可控民主”改革,整肃地方、打击寡头、控制舆论、压制反对派、打击民族分裂主义,加强中央政府在国内政治、经济和社会生活中的控制;对外则不再一味妥协迁就西方有损俄罗斯安全和利益的政策,坚决维护自身安全空间。俄罗斯内外政策的这些变化变化遭到了美国的强烈批评,美指责俄“民主倒退”,有“恢复帝国”企图。而在俄罗斯看来,美国的这些反应显示了其对俄政策的虚伪性。俄罗斯人怀疑,美国并非真正关注俄罗斯的民主,而是只是将其作为一种消弱、羞辱俄罗斯并使其难堪和孤立的工具。这样,相互的认知冲突,不可避免地会加剧俄美对对方行为的负面联系和负面预期,这种非理性的认知还可能加剧了美俄相互认知中虚幻不相容向真实不相容转化的危险,甚至导致“预言的自我实现”。为了避免这种情况,近来美国和俄罗斯的一些学着、官员都逐渐意识到接触而非排斥更符合俄美双方的利益。
基于上述分析,可以看出尽管冷战后俄美关系已“重启”,实现了大突破。但由于两国实力失衡、战略目标结构性矛盾、战略利益以及相互认知方面存在矛盾与分歧,俄美若想进一步推进双边关系,将是个相对复杂、艰难的过程,也将对俄美决策层的智慧与勇气提出严峻考验。
[1] 普京文集[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
[2] 郑羽.当代俄美关系运行的特点、规律和理念[J].俄罗斯中亚东欧研究,2006,(4).
[3] 袁鹏.美国对俄战略分析——依据、目标、框架、变化[J].现代国际关系,2006,(6).
[4] [美]布热津斯基.大棋局——美国的首要地位及其地缘战略[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
[5] 阮建平,胡剑萍.认知冲突与美俄地缘政治角逐[J].现代国际关系,2008,(8).
D0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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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2-4445(2010)02-0022-03
2010-01-26
赵淑芳(1968—),女,河北张家口人,中共中央党校国际政治专业,法学博士,中共北京市通州区委党校讲师,主要从事俄罗斯对外关系研究。
[责任编辑:张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