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永林
当前中国和平崛起战略的目标模式奠基于和平与发展是时代主题的基本判断之上,是这一命题的自然延伸和逻辑归宿,国际霸权国家及其合作者试图制约中国崛起的有效命题就是中国威胁论和对抗性的冷战思维。基于此,我国在国际与地区舞台上始终注意以负责任的大国形象谋求和平崛起,在政治战略上低调沉稳而又深谋远虑的采用均势外交与伙伴外交,在安全战略上遵循和平与防御政策使中国常常固守着国际道义的底线。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全面爆发以来,我国采取扩张性财政政策和宽松货币政策积极应对,一系列经济刺激计划密集出台,经济率先实现V型反弹。2009年我国国内生产总值为335, 353万亿元,按可比价格计算,GDP比上年增长8.7%。但是股市暴跌和楼市暴涨的出现使得经济泡沫化现象抬头,中国机遇论和中国崩溃论交替升温,而看空甚至做空中国的论调近来不断反弹[1]。国际金融危机爆发以来,伴随国际社会大国实力消长和中国国力的日益强盛,发达国家对中国崛起的防范意识增强,西方世界集体性打压遏制中国崛起的战略态势日渐清晰,战略机遇期的理性预期使我国在国际舞台上纵横捭阖的回旋余地和战略腾挪的空间势必越益狭小,鉴于国际社会潜在的丛林竞争规则与无政府社会本质,大国兴衰沉浮的历史经验警示我们不能通过炮舰外交来寻求支撑经济可持续发展的战略平台,而当前我国滥觞于内生性能源、资源的刚性约束和外源性的安全竞争与发展压力,和平崛起战略的顺利实现与否势必首先寄望于国内市场经济导向型改革与体制转型战略的成败。回溯中国30多年的改革开放事业,无论是从经济增长与体制转型,还是从文化建设与社会治理角度考察,都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然而随着改革的不断深入,很多深层次的问题开始显现:例如分配不公、机会不均、城乡差距拉大、贫富差距持续扩大、国有资产流失、官员腐败、恶性犯罪案件激增、群体性事件和社会泄愤事件时有爆发、社会治理结构呈现刚性稳定态势等[2]。因此,当下国内外关于中国改革与转型战略的讨论甚至争论逐渐趋于激烈。
国内外学界关于中国改革与转型战略的研究成果众多,学术观点各异,现有研究文献和学术著作主要是以问题导向,有从技术层面对经济转型与发展数据展开实证研究的学术文献,也有从战略层面纵议改革进路、利弊得失与政策决策的煌煌著作。为了解释中国经济崛起与发展转型的内在机理,学者们先后创造出一系列理论。在国际经济学界现有的研究成果中,目前影响比较广泛的则是建立在新软预算约束理论基础上的财政联邦主义理论。新一代的财政联邦主义理论综合经济学和政治学的分析元素,将视野转向了地方政府官员在维护市场、促进竞争和推动经济增长中的激励机制和行为差异。许成钢与钱颖一(1993)认为中国改革开放以前的经济结构和组织结构的约束条件差异对后来的改革路径选择和经济增长存在显著影响,计划经济体制实质上是多层次和多地区的治理结构,并且构成M型的组织结构分野[3]。在中国,这个组织结构经常被习惯性地称之为“条条”(即中央部委)和“块块”(即地方各级政府)。因此,许成钢认为驱动增长制度其实是向地方分权的制度安排,分权式的改革战略不仅硬化了中央政府对国有企业的预算约束,而且还促进了地区之间的竞争。中国的M 型经济结构使得经济可以在局部进行制度实验和试错式改革,地区之间的竞争为中央政府提供了反映地方政府绩效的有效信息,并且使得经济体更容易抵抗宏观经济冲击[4]。在实证研究中,Jin ,Qian and Weingast(2005)基于1982-1992年省级面板数据的实证研究,进一步验证了分税制改革之前中国省级政府的财政激励促进了市场发展和经济增长[5]。对于1992年之后中国财政分权改革与经济增长差异的关系,张晏和龚六堂(2004)通过对1986-2002年扩展样本的实证研究发现:实行分税制改革之后,我国财政分权对经济增长的影响显著为正,同时财政分权效应还存在跨时差异和地区差异[6]。但是,部分国际学者对中国转型和改革模式一直抱有怀疑态度。Sachs (1996)认为中国改革是实行模仿发达资本主义经济体工业化模式的策略,短期内能够产生令人瞩目的增长绩效。然而当模仿的潜力耗尽,这种策略的长期代价将超过它的短期利益,因为这种改革战略缺乏自我制度创新能力及相关的制度基础设施[7]。杨小凯等学者甚至认为经济改革实质是宪政转型的一部分,与俄罗斯休克疗法式的激进改革模式相比较,中国的双轨制改革是缺乏宪政秩序的市场导向型经济改革。中国的经济转型有可能会沦为国家机会主义的附属品,在中长期内将妨碍宪政转型[8]。归纳起来,目前主要有两种代表性观点。一种代表性观点是以钱颖一、许成钢等学者为代表,他们从发展战略选择与资源禀赋之间的矛盾出发,分析了中国渐进性改革的内生性逻辑和约束性条件,认为中国改革成功的重要保障是采取了一条代价小风险可控,能及时带来收益并提供内生增长动力机制的渐进转轨道路。另一种代表性观点则以杨小凯、萨克斯、胡永泰等学者为代表,他们认为中国的经济转型由于跟政治体制改革没有同步推进,转型战略以技术进步替代制度变革,因此就缺乏动力,无法在根本性制度安排上做出有利于长久发展的变革,由于改革战略的推进存在后发劣势,结果牺牲了长久繁荣的机会。
综上所述,尽管现有研究对于我们认识和解释当前中国的经济崛起与改革战略有所帮助,但这些研究仍存在部分不足之处。一是研究角度。对中国改革的经验观察多停留在改革方式或者改革战略的差异性上面,缺乏对自然禀赋、历史传统、制度设施等初始条件更为深入的观察,也较少考虑制度变异与经济增长的动态复杂关系;二是研究方法。过于偏重实证分析与经验研究的技术分析路径,导致实证研究有余而宏观战略研究不足。对萨克斯等先后提出的当前中国经济转型策略的长期代价是否将超过它的短期利益,是否有可能会沦为国家机会主义的附属品,在中长期内是否将影响中国向宪政转型等重大战略问题还缺乏比较深入系统的研究。其实对中国转型战略和改革绩效的研究,目前正成为转型经济学与制度经济学发展的重要关注点之一,而且对中国经济改革与转型进路的研究早已逾越转型战略优劣的早期认识,进而转入了深层次的比较制度分析层面。本文尝试利用比较制度经济学这一新兴的分析范式,注意对中国经济体制改革与转型战略产生重要影响的制度安排、财政分权、治理模式等涉及新制度经济学研究范畴之内的要素展开深入研究,从而试图解答针对中国改革战略和转型模式的现实疑问。
从制度演化的角度梳理中国改革与转型战略发展嬗变是比较有创新价值的研究方向,钱颖一等学者关于中国改革的制度性根源之一是财政分权体制安排的研究成果比较符合我国经济转型实际。而青木昌彦开创的比较制度分析方法更是有助于解开制度变迁与经济绩效的脱节之谜。中国先体制外后体制内、先市场化后私有化的强制性制度变迁模式,避免了制度转换危机,节约了制度实施成本,而俄罗斯大爆炸式的休克疗法改革则造成制度供给严重不足[9]。那么,中国和俄罗斯为何会形成两种不同的制度变迁与转型模式呢?追根溯源,两国发展的初始条件就具有明显差异。相对俄罗斯的前身苏联而言,中国的改革战略和转型模式一开始就烙上了分权烙印。建国之后,即使中央政府有多次重新集权的尝试,地方政府的权力却基本没有受到削弱,甚至还有所强化。香港中文大学的王绍光教授认为毛泽东本人从骨子里不喜欢苏联的集权计划模式,他一直试图打破苏联式的发展模式,在经济上实行“虚君共和”的治理体制[10]。由于长时期演变出来的中央计划控制和地方财政分权体制,使得中国在1978年决定实行市场经济取向的转型战略之后,存在与苏联计划经济模式非常不同的初始条件,这一现象后来成为中国经济转型成功的重要内生因素。
与俄罗斯的转型战略模式相比,中国的分权是在大的政治架构不变、中央和地方政府不断调整它们之间财政关系的过程中实现的。从1970年代的放权让利到1980年代的财政包干体制,再到1990年代的分税制改革,如何合理划分中央和地方的利益关系,调动地方政府的积极性,不仅始终是中国财政体制改革的重要环节,也是整个经济和政治体制改革的突破口。由中央向地方转移财政收入和支出权力将更有利于提高经济效率,加快地方经济发展,进而推动全国经济增长[11]。Qian和Weingast(1997)从预算软约束的视角出发,认为分权化的制度安排可以向地方政府提供市场化激励,保持和促进市场化进程,维持市场化的联邦主义[12]。中国1978年改革以来的区域分权将中央和省级政府间的财政关系趋于制度化,来自税收和国有企业利润的政府收入,依据一定的分配规则在中央和省级政府之间划分,一种中国式的财政联邦主义为20世纪90年代以来的中国经济崛起提供了推动力量。然而,财政分权还不足以构成中国地方政府发展经济的全部激励。Blanchard和Shleifer(2001)从中国和俄罗斯的比较出发,强调了中国的经济分权与政治集权之间的纽带。俄罗斯的中央政府对地方政府的控制力较弱,地方政府不存在主动推动经济发展的动力[13]。Tsui和Wang(2004)认为中国自治性不强的财政分权和垂直控制的行政管理体制提供了区域经济增长的动力[14]。周黎安(2007)的研究揭示中国的经济分权伴随着政治集权,晋升激励使得地方政府官员有非常强的动力促进地方经济快速发展[15]。张晏(2007)进一步发现在我国现有政治体制下,地方政府主要不是对下负责,而是对上负责,在政治集权和政绩考核机制下,同级政府之间的相互监督和学习能够提高政府部门的运作效率,节约行政管理成本。地方政府官员为了政绩,有竞争GDP增长率的激励,从而形成了一种基于上级政府评价的自上而下的标尺竞争。[16]这种为增长而竞争的激励成为中国政府推动经济增长的动力源泉,它有助于增进转型初期的经济增长和资源配置。但是,随着经济的转型和发展,同时由分权而导致的地区差距扩大、收入分配不均、地方保护主义、政府官员腐败、宏观调控政策失效等开始制衡经济增长,进而诱致群体性事件频发和社会治理结构呈现刚性稳定。因此,与俄罗斯休克疗法式的激进改革相比较,中国的分权式渐进改革模式与转型战略正逐渐受到利益集团的侵蚀与民粹主义的干扰。因此,吴敬琏先生一再呼吁要完善法治建设和宪政转型,避免中国市场导向型的经济改革沦为权贵资本主义滋生的温床[17]。North (1994)的研究认为,发达国家的发展模式证明意识形态和道德准则决定宪政秩序,宪政秩序决定政治体制和法律体制,然后政治体制和法律体制产生一定的经济绩效。由于国际社会本质上遵循丛林政治的竞争规则与生存铁律,因此不同国家间经济绩效的差异势必会产生改变意识形态和宪政规则的压力。目前,关于改革绩效与转轨模式的争论仍在国际学术界蔓延与持续。西方经济学家认为俄罗斯采取的转型战略、市场化取向的改革模式只是宪政规则转轨的一小部分。至于中国实施的转型战略,市场化取向的改革是在政治垄断的游戏规则下进行的。钱颖一(1999)则认为中国成功的渐进式和双轨制转轨,对于向宪政秩序转轨是经济改革的根本这一传统看法提出了挑战[18]。Lardy (1998), Sachs,胡永泰(1999)却认为许多国家现有制度试验的普遍性足以保持对传统看法的信念,中国的改革经验不足以提供改变这一信念的信息,俄罗斯决定向宪政秩序的西方发展模式转轨是正确选择[19]。那么中国的改革模式与发展转型的终局,是否也会因循与模仿西方发达国家的制度演化路径呢?
事实上,由于缺乏制度、文化、观念等内生性因素的支撑,导致经济转轨和宪政秩序的转型是一个漫长艰难而且复杂多变的过程。初始条件不同,国际战略形势变化,内部利益集团阻挠,改革战略的推进方式等等,都会影响国家发展转型的结果。Sachs等学者当年为俄罗斯设计的转轨路径和休克疗法目标清晰,但是俄罗斯至今却还没有跨过经济转轨与宪政转型中最艰难的激流险滩,也没有走上复兴大国梦想与西方所谓发达国家价值趋同比肩而立的康庄大道。俄罗斯20世纪90年代初开始的制度转型,以自由主义导向为起点,经过接近二十年的经济转轨与政治重构,却走向目前的权威主义政治结构[20]。作为冷战遗存,欧美大国仍在不断试图肢解与削弱俄罗斯的国家实力和战略空间。当然俄罗斯也正在调整内政外交方略,伴随时间淘洗和国家实力的恢复性崛起,它与西方世界谈判的权重与砝码可能会与日俱增,但是这一切还受到诸多国际国内变量的干预与制约。与此同时,伴随着和平发展战略的有序推进与实施,中国市场经济取向的阶段性改革任务基本达到预期目标,国民经济得到迅速发展,综合国力跃居世界前列。然而中国改革与发展转型已经三十年,我国政府在未来改革战略与发展转型的推进与具体制度设计中应该逐渐形成一套更为清晰和系统的战略与模式,摸着石头过河的试错式策略选择与历史经验应该淡化,还是应该继续予以保留与完善?建国之初,我国师从苏联,在地方分权与中央集权问题上的反复拉锯,意图以社会政治动员的方式解决国家发展问题,十年文革浩劫的积重难返,孕育了后来的改革土壤与草根理性。而今的改革基本上师事欧美,发展成绩有目共睹。当前肇始于美国进而波及全球的金融危机,也警醒和启示我们在学习西方发达国家的发展经验时,必须注意规避和防范现有自由资本主义发展模式的制度性痼疾。梳理过去的发展脉络和经验教训,历来当追求经济增长的目标受到国内条件约束时,我国往往借助国际力量打破相关约束,或反其道而行之。譬如在国内现有制度框架内寻求一致,或对现有制度框架进行适度调整,尽量避免因大范围制度变迁而付出的代价。而当国际力量成为干扰变量时,我国往往通过国内制度调整而设计出国内改革和转型的目标、次序和速度,使得国际力量成为推动中国经济增长的动力[21]。但是由于我国内生性的制度、政治、观念、文化与传统约束,一度导致国人和学界要么对西方的发展模式顶礼膜拜,要么导致自身因循守旧裹足不前。恋旧怀古的惰性与改革的惯性在不断角力,原生性的制度设计导致国家坐大,社会服务和公共治理缺乏张力与弹性,自我纠偏与调适机制的腾挪空间日渐逼仄,经济转轨进程与伴生的腐败现象也多为民众诟病。最近,国内外某些著名学者关于国内重启国有企业改制、土地是否需要私有化,甚至宪政转型等问题的争议不绝于耳。譬如耶鲁大学的陈志武等学者认为中国现在必须进行实质性的宪政制度改革,应该将土地、国有资产分回到私人手里,让中国老百姓除了工资收入外,也能享受到土地升值、资产升值的好处,带动内需增长,使中国经济模式发生根本性转型[22]。企业改制、土地私有化、以及所谓自由主义导向的宪政转型是否国内未来发展走向与战略目标,学界探讨仍然争论不已未有定论,但是笔者一直怀疑这条道路在中国的可移植性。一味强调私有产权导向的改革战略,以为私字当头很多问题就迎刃而解,那也多是一相情愿,俄罗斯即是我们的前车之鉴。而且笔者认为由此带来的多层次、复杂性、混沌性问题估计比它所能解决的问题不见得要少,而那时解决问题的成本也会无形加大,甚至更加艰难。
中国的政治体制改革和宪政转型进程日益成为国际社会和国内学界关注的重要课题。大量研究表明,产权的初始分配和持续的经济增长使改革早期阶段达到的增量改革或者基于共识的改革越来越难以形成,一旦经济的发展不能解决偏好差异、利益冲突以及收入差距,遏制利益集团对于国家利益和民众福利的侵蚀与攫取,政府的现有管理职能就会面临转型的压力与挑战。政府角色势必需要尽快完成转换,需要更多地向利益冲突的调节者和仲裁者的方向转型[23]。部分激进的自由主义学者甚至认为,多党制可以制衡权力高度集中而产生的各种弊病,中国在现阶段实行政党制度和选举制度改革是实现中国政治现代化和宪政转型的必要选择[24]。其实这种观点不仅逻辑上有问题,而且也经不起晚近中国政治嬗变与历史变动的现实检验。西方的宪政制度得以有效运行,是以其历史观念、治理传统、分权模式、经济与社会文化条件为基础的。不能脱离这些基础来抽象地判断多党制的意义,否则中国的政治现代化进程和宪政转型无疑是邯郸学步式的凌空虚蹈。这里,笔者同意萧功秦先生的基本判断:当今中国大陆已经进入有限多元化的后全能主义发展阶段。在这个阶段,具有改革开放导向的现行政治模式在维持政治稳定方面,以及在经济改革和发展转型所需要的整合机制方面,仍然有其内在的历史理性和发展张力。随着市场经济引发的社会多元化趋势的进一步增强,中国的经济与社会分化发展到一定阶段,建立与社会利益多元化的经济与社会现实条件相适应的、具有中国特色的更具多元化性质的政治体制模式将有可能出现。其实考量东亚的国家规模、社会传统与发展共性,权衡中国历史与现实的制度、文化与意识形态,运用法治规则—市场机制、培育柔性威权—善治和谐社会的国家也许是更为符合现实的理性选择。与此同时,寻求体制改革、自我限权、法治规制、舆论监督或许是执政党的主动自觉与明智选择。这或许意味着中国的行政管理体制改革与宪政转型可能和经济体制改革相似,将也是自下而上的渐进的带有试验主义性质的增量改革模式。
当代主流经济学在解释价格机制运行和市场均衡方面的确有着非常出色的研究成果,但相对而言,在制度效用、激励机制、政治经济学影响、路径依赖方面,主流经济学家则较少关注和考虑。现在学界已经普遍认识到,对后发国家而言,经济转轨和发展转型不能简单地被视为稳定化、自由化和私有化,制度建设同样重要[25]。在转轨经济学和制度经济学理论看来,俄罗斯等国采取的是完全打破旧有体制和制度规则,直接在市场环境和国际环境中进行休克疗法,多管齐下试图一步到位。与俄罗斯等转轨经济不同的是,我国渐进式改革的路径选择,客观上由地区差异的现实国情决定。中国的改革模式和转型战略在很大程度上可以看作中央政府主导和控制下的机制设计与制度安排问题,我们先试点后推广,采取的是风险可控模型,使我们能够抵御突发性的外部经济冲击。中国前期改革的成功之处在于放松管制,对地方政府和社会个体形成有效激励,但是在协调方面的问题则越来越凸显出来。因为这种发展模式也伴随着高昂的学习成本和调整成本,它使得我们出现了资源配置扭曲、地区发展失衡、贫富悬殊、吏治腐败、利益集团寻租等严重问题。所以,现在正是中国调整和完善发展模式和转型方略的转折点。伴随当下的金融危机冲击和经济周期演变,包括西方发达国家也是在私有与国有化的浪潮中交替循环,现代社会既然已经演化出股份制与混合所有制等多种社会化形态的产权控制模式,我们在是否私有化问题上更是没有必要走回头路。政府应更多地作为利益冲突的调节者和仲裁者,更多运用宏观调控、法治方式和民主制度,以有效的利益衡平机制和规则约束机制来协调解决因发展而伴生的各种问题。在晚近荣辱浮沉的历史湍流中,在沉淀了师从苏俄与欧美发展模式的喧嚣与浮躁之后,我们需要汲取他们发展模式的有益养分,也必须看清中西问题的本原与症结所在。当下的中国只有继续凝聚共识弘扬改革精神,突破因循守旧墨守成规的思想壁垒与制度藩篱,才能走出一条独特而成功的中国模式的经济崛起与体制转型之路。
[1] 看空中国论调近期频繁出现,代表性观点如国际著名投资分析师麦嘉华认为中国经济泡沫化的信号全都出现,经济增速将放缓,甚至在未来9-12个月内崩溃。华尔街著名对冲基金经理查诺斯声称中国飙升的房地产业,是由大量涌入的投机资本支撑起来的,中国的情况比迪拜糟糕1000倍,甚至更严重。哈佛大学经济系罗格夫教授也担忧中国因过度放贷引起的经济泡沫破灭后,中国的经济增长有可能将跌至2%的水平,并引发一场在10年内都会造成影响的地区性经济衰退。参见“西方又唱‘中国崩溃论’为做空中国造势”,世界新闻报[N].2010年5月17日。
[2] 关于中国社会问题研究与形势研判,目前国内代表性学者如陆学艺、李培林、于建嵘、孙立平、李强等。其中于建嵘关于群体性事件和社会刚性稳定问题的研究影响比较广泛。参见于建嵘. 从刚性稳定到韧性稳定——关于中国社会秩序的一个分析框架,学习与探索[J]. 2009(5).
[3] Qian, Y. and Xu, C.. Why China’s reforms differ:The M-reform hierachy and entry expansion of the non-state sector, Economics of Transition,1993,1.
[4] Qian, Y., Roland, G. and Xu, C.. Why China’s different from Eastern Europe? Perspectives from organization theory,European Economic Review, 1999,43.
[5] Jin, H., Qian, Y. and Weignast, B.. Regional decentralization and fi scal incentives:Federalism, Chinese style,Journal of Public Economics, 2005, 89.
[6] 张晏、龚六堂. 地区差距、要素流动与财政分权 [J]. 经济研究, 2004(7).
[7] Sachs, J. and Woo, W. T.. Understanding the reform experience of China, Eastern Europe and the former Soviet Union, Journal of Comparative Economics, 1994, June,18.
[8] 杨小凯将中国的经济转轨和俄罗斯等转轨国家进行了系统比较,认为中国的发展不仅存在后发劣势,而且现有的经济改革也是不彻底的。参见Sachs, J.,胡永泰,杨小凯.经济改革和宪政转轨[J].经济学季刊, 2003(4).
[9] 青木昌彦. 比较制度分析[M]. 上海远东出版社,2004.转引自姚先国,郭东杰. 世界转型经济绩效差异的比较制度分析[J]. 世界经济与政治,2004(5).
[10] 张军. 分权与增长:中国的故事[J]. 经济学季刊,2007(1).
[11] 王永钦,张晏,章元,陈钊,陆铭. 中国的大国发展道路:论分权式改革的得失[J]. 经济研究,2007(1).
[12] Qian, Y. and Weigast, B.. China’s federalism, Chinese style.[J]. Journal of Policy Transition to Market: Market-Preserving Reform, 1997.1.
[13] Blanchard, O. and Shleifer, A.. Federalism with and without political centralization:China versus Russia,IMF Staff Papers. 2001.
[14] Tsui, K. and Wang, Y.. Between separate stoves and a single menu:Fiscal decentralization in China, [J]. China Quarterly, 2004, 177.
[15] 周黎安. 中国地方官员的晋升锦标赛模式研究[J]. 经济研究,2007(7).
[16] 傅勇,张晏. 中国式分权与财政支出结构偏向:为增长而竞争的代价[J]. 管理世界,2007(3).
[17] 吴敬琏先生最早提出并倡导市场经济理论,是“市场取向改革论”的主要代表人物。近年来的研究侧重关注市场经济的制度基础设施建设问题。参见吴敬琏.中国腐败的治理[J]. 战略与管理, 2003(2). 吴敬琏.让历史照亮未来的道路:论中国改革的市场经济方向[J].经济社会体制比较,2009(5).
[18] Qian, Y., Roland, G. and Xu,C.. Why China’s different from Eastern Europe? Perspectives from organization theory. European Economic Review, 1999, 43.
[19] Sachs, J.胡永泰,杨小凯. 经济改革和宪政转轨[J]. 经济学季刊,2003(4).
[20] 关于俄罗斯转轨问题的研究,笔者赞成徐坡岭的基本判断。参见徐坡岭. 俄罗斯政治制度转型的全球化约束与政治传统张力:俄罗斯政治制度重构的主导因素[J]. 世界经济与政治,2004(8).
[21] 王正毅. 理解中国转型:国家战略目标、制度调整与国际力量[J].世界经济与政治,2005(6).
[22] 陈志武. 对改革路径的再思考:私有化和宪政民主不能再回避[N]. 经济参考报,2008年2月16日.
[23] 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陈抗等人关于中国历年财政制度改革导致地方政府行为显著变化的研究,在学术界影响颇大。参见陈抗,Hillman A., 顾清扬. 财政集权与地方政府行为变化:从援助之手到攫取之手[J]. 经济学季刊,2002(1).
[24] 萧功秦. 中国后全能型的权威政治[J]. 战略与管理.2002(6). 萧功秦. 从转型政治学看三十年中国变革[J].探索与争鸣, 2008(5).
[25] 热若尔.罗兰. 转型与经济学[M]. 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 27-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