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国民性的乡土来源——读《乡土中国》所引发的思考

2010-08-15 00:46张玉雪
黑龙江史志 2010年13期
关键词:乡土中国国民性费孝通

张玉雪

(哈尔滨师范大学社会与历史学院 黑龙江 哈尔滨 150025)

关于中国国民性的探讨与研究一直是近代以来中外思想家与外国传教士关注焦点之一,它也是近代中国民族反省的核心。所谓的国民性,也称民族性格,它是一个国家的人民由于生存的自然环境所决定的生产方式,而形成了与之相适应的社会心理、社会意识,由此产生出自己稳定的、独特的社会经济——政治结构形态。这种结构形态反过来又使国民的社会心理、社会意识定型化,逐渐形成牢固的社会风俗、习惯传统。两者相互交错相互影响,经过历史积淀而形成为国民性。“一个民族的国民性不只是表现在看得见的有形的东西上,而且表现在看不见的无形的精神中。”[1]费孝通先生在《乡土中国》中的《乡土本色》、《差序格局》、《维系着私人的道德》、《礼治秩序》、《名实的分离》等篇中对这些有形的风俗习惯及无形的心理意识都有所提及,并从文化的角度提炼出中国社会最基本的特点是乡土性。

按照费孝通先生的看法,中国传统社会最基本的特点是“乡土性”,那么“从基层上看去,中国社会是乡土性的”这句话应该是本书所有内容的出发点。因此,我认为要研究中国的国民性必须得从我国传统社会的乡土文化中寻找源由。“农业和游牧或工业不同,它是直接取资于土地的。”而中国作为一个农业大国,国民性中的大部分便蕴藏在由这个基本特点延伸出来的其他特点之中。按照孟德斯鸠的观点来看,“国民的一般性格由两种原因促成:一是取决于气候的原因,二是法律、宗教、风俗和习惯等文化原因”。[2]而本文主要从文化方面探析中国国民性形成的原因。林语堂在其《中国人》一书中,认为中国人的性格主要有以下几方面:老成温厚、遇事忍耐、消极避世、超脱老猾、和平主义、知足常乐、幽默滑稽、因循守旧。此外,美国传教士明恩溥(阿瑟·史密斯)也认为中国人有爱面子、勤劳节俭、有私无公、没有时间观念等一些特性。至于其他国民性中的劣根性如奴性、惰性、卑怯、麻木不仁等,更是文学兼思想大家鲁迅先生着重加以批判的。总之,中国人的这些性格特点表现在乡土社会的方方面面。本文将从以下几个方面对中国国民性的乡土来源进行分析与论述。

中国传统社会的基层结构决定了中国国民性中“有私无公,诚实信用”的特点。“有私无公”是指在中国只有私德没有公德,这是许多外国传教士对中国国民性的体认之一,他们认为“中国人的脑海里是没有国家观念的”[3]p(95),“政府对社会公益事业毫不在意,普通民众缺乏社会公益心,这方面最有力的例证便是中国的道路状况。”[4]p(96)“有私无公”这种民族性格是由中国乡土社会的基层结构所决定的,中国乡土社会的基层结构也就是费孝通先生在书中所说的“差序格局”。在一个安居的乡土社会,每个人都可以通过自食其力而生活,只在偶然的和临时的非常状态中才感觉到伙伴的需要。对他们来说,和别人发生关系并不太重要,而且他们在不同的场合下需要不同程度的结合,并不显著地需要一个经常地和广泛的团体。因此,他们的社会采取了“差序格局”,而不是现代西洋的“团体格局”。差序格局有很大的弹性,在差序格局下,社会关系是逐渐从一个人一个人推出去的,是私人联系的增加,社会范围是一根根私人联系所构成的网络,因此,我们传统社会里所有的社会道德也只有在私人的联系中才发生意义。如孝、悌、忠、信便成为乡土社会私人关系中的道德要素。“诚实信用”则表现为中国人对于乡亲、邻里、亲戚相当的守信和热心。他们相互帮助、相互馈赠、危难时相互救济,约定好的事也极为守信。从空间上来说乡土社会具有相对的固定性,这也就解释了乡土社会为什么是一个“熟人社会”,在这种“熟人社会”中他们对一种行为规矩熟悉到不假思索的程度。然而,这种“诚信”也仅仅在“熟人社会”中才会存在,即在村落内的人际之间才存在,而在村落之间人际关系中是不会存在的。即使是在村内人际之间,除了孝、悌、忠、信等私人道德外,并没有一个超乎私人关系的公共道德。对生活在乡土社会中的人来说,他们并不需要公共道德。

中国古代的传统道德与礼治秩序是形成中国国民性“老成温厚,遇事忍耐”的主要文化因素。“老成温厚,遇事忍耐”是被中外学者所认同的又一中国民族性格。“中国人善于克制自己的情绪,性情温和,说话时始终保持平静的语调。态度谦恭,从心里鄙弃一切粗鲁的举止。”[5]“在耐性方面,中国人在世界上是遥遥领先的。”[6]p(136)关于这一点,除了环境与经济的原因外,我们可以从乡土社会的礼治秩序中找到合理的解释。林语堂认为“忍耐的品质是整个民族设法适应周围条件的结果,即过分稠密的人口和经济上的压力等等,使人们只有狭小的生存空间;这种品质又特别是家庭制度的产物,家庭制度是整个中国的社会缩影。”[7]这与费孝通先生的某些观点不谋而合。费孝通认为中国的家与西洋的家在结构上和职能上都是不同的,而且中国的“家”有很大的伸缩性。中国的家是一个事业组织,家的大小是依着事业的大小而决定的。如果事业小,夫妇两人的合作已经够应付,这个家也可以小的等于家庭;如果事业大,超过了夫妇两人所能担负时,兄弟伯叔全可以集合在一个大家里。在这个大家里,维持秩序的便是家法,对父母长辈要孝敬,在夫妇间得相敬如宾,女子必须有三从四德的标准,亲子间必须讲究负责和服从。因此“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成为中国人最主要的处世哲学。

古代中国是一个农业大国,因此,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成为最主要的生产方式,这也是中国成为乡土社会的主要原因之一。国民性中的“勤劳节俭,知足常乐”便是由中国乡土社会的乡土本色所决定的。同时,这种特点得到了外国思想家与传教士的认同。孟德斯鸠曾提到中国是“由人的勤劳建立的国家”[8],外国传教士何天爵认为中国人“作为一个民族,他们是吃苦耐劳、忠心可靠、善于忍耐的劳动者。”[9]p(63)传教士明恩溥则认为“中国人信奉知足常乐,所以他们感到自己的生活并不是太可怜。同世界上其他民族一样,他们节衣缩食,量入为出,决不会寅吃卯粮。”[10]p(227)因此,乡土社会在地方性的限制下成了一个生于斯、死于斯的社会。由于中国原始的自给自足的生产方式和庞大的家庭组织,要想养活一大家子的人,他们必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有限的土地上进行精耕细作。这就养成了他们勤劳节俭的习惯。中国人还有“知足常乐”的性格,这除了乡土本色与自然经济本身的特征的决定因素外,也是因为中华民族文化传统在“教化权力”下渗透的结果。《荀子》说:“人生而有欲,欲而不得则不能无求,求而无度量分界则不能不争。争则乱,乱则穷”。孔子也说,“君子无所争”,“君子矜而不争”。这样通过教化抑制平民百姓的竞争心理,使本来十分稀少的竞争意识,进一步受到泯灭与压制。因此,长老统治使国人逐步形成“知足常乐”的性格。

在社会变迁中当旧的社会结构不能适应新环境的时候便出现了名实分离。因此,扎根于这个时期的“虚荣,好面子”成为中国人最大的劣根性。外国传教士认为“作为一个民族,中国人具有一种强烈的做戏本能。”[11]P(8)中国人自己也认为“在中国人的生活中,面子可谓无孔不入。有人曾谈到,对比起来,西方人强调保护妻子,中国人强调保护‘面子’”。[12]p(7)中国人也许也会去保护妻子,然而他保护妻子的最终目的还是为了保全自己的面子。可见,“面子”在中国人的心中是多么重要。这种性格深深扎根于乡土中国的社会继替之中,它是在“时势权力”的形成过程中逐渐形成的。所谓的“时势权力”,费孝通作了如下的解释,是指社会变迁发生在旧的社会结构不能应付新环境的时候,即它已不能答复人的需要时,便有新的文化英雄出现,他们提出新的方法,并组织新的实验,以求获得别人的信任。时势造权力,费孝通管这种权力叫“时势权力”。这期间,社会变动慢,长老权力就很有势力,变得快,长老权力随之缩小。这种权力最不发达的是在安定的社会中,也就是变得慢的社会中,而中国正是这样的社会。因此长老权力很发达,在长老权力下,传统的形式是不准反对的,但是只要表面上承认这种形式,内容可以经注释而改变。如戊戌变法时期,康有为为了让变法顺利进行,便写了《孔子改制考》、《新学伪经考》用来托古改制。在中国旧式家庭中生长的人都明白家长的意志怎样在表面的无违下,事实上被歪曲的。虚伪在这种情境中不但是无可避免而且是必需的。对不能反对而又不切实用的教条或命令只有加以歪曲,只留一个面子。因此,“重名轻实”成为中国人的传统性格。“面子”问题的近代发展,给社会造成了极大地危害,天朝上国的骄傲使得中国不能虚心接受外国的科学知识,尤其是大跃进期间“浮夸风”滥刮,给国民经济造成巨大的损失。几千年以来,多少中国人为“面子”所累,他们既不能正确的评价自己,又不能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打肿脸充胖子”是这类人最真实的写照。

结语

上文主要对国民性格中一些主要方面的乡土来源进行了分析与论述。除此之外,国民性中的因循守旧、追求和谐、消极避世等性格在乡土社会中也能找到渊源。近代以来,我国的政治、经济、文化处于空前的转型阶段,国民性中一些优秀的成分在逐渐流失,例如“诚信”。“诚信”是“熟人社会”持续发展的结果,乡土社会中人和人之间的交往与关系的维持主要靠互相信赖,而不是契约。近代,随着外国资本主义的入侵和本国商品经济的发展,许多陌生人不断的闯入乡土社会,使这个相互熟悉的社会逐渐变得陌生,契约代替诚信,成为商品经济发展必不可少的条件,这是中华民族的损失。另一方面,传统国民性中一些不好的方面,在当今社会中仍然可以看到它的影子,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例如“面子”问题。在新时代下,“面子”被一些新名词取代,如“形象工程”、“形式主义”等等,它们继续劳民伤财,贻害国人。因此,提高国民素质仍然是我国当前的紧迫任务。

[1]赵慧峰.略论西方传教士对中国国民性的体认[J],学术月刊,1998,(12):104-109.

[2]罗伯特·夏克尔顿.孟德斯鸠评传[M],转引自:陈丛兰.孟德斯鸠中国国民性思想探析[J],道德与文明,2009(5):52-56.

[3](美)明恩溥.中国人的特性[M].匡雁鹏译,光明日报出版社,1998.95.

[4](美)明恩溥.中国人的特性[M].匡雁鹏译,光明日报出版社,1998.96.

[5]陈丛兰.孟德斯鸠中国国民性思想探析[J],道德与文明,2009(5):52-56.

[6](美)明恩溥.中国人的特性[M].匡雁鹏译,光明日报出版社,1998.136.

[7]林语堂.中国人[M],郝志东、沈益洪译,学林出版社,1994.59.

[8]罗伯特·夏克尔顿.孟德斯鸠评传[M],转引自:陈丛兰.孟德斯鸠中国国民性思想探析[J],道德与文明,2009(5):52-56.

[9](美)何天爵.真正的中国佬[M].鞠方安译,光明日报出版社,1998.63.

[10](美)何天爵.真正的中国佬[M].鞠方安译,光明日报出版社,1998.227.

[11](美)明恩溥.中国人的特性[M].匡雁鹏译,光明日报出版社,1998.8.

[12]佐斌.中国人的脸与面子——本土社会心理学探索[M],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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