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彩娥(延安大学外语学院,陕西 延安 716000)
帕梅拉手中的“魔棒”
——理查逊小说《帕梅拉》解读
□屈彩娥(延安大学外语学院,陕西 延安 716000)
塞缪尔·理查逊《帕梅拉》写作
塞缪尔·理查逊的第一部书信体小说《帕梅拉》主要是由女主人公写给她父母的信件所构成的。这些信记录了发生在她周围的所有事情。实际上,读这些信的并不是她的父母,而是她的主人——B先生。本文旨在探索帕梅拉手中的“魔棒”——写作的作用。小说中,女主人公所写的书信与日记既是表达自我的媒介,又是一个避难所,一种身体的代替品,而且还具有使有邪念之人改邪归正的强大力量。这种力量不仅颠覆了传统,也使她成为了完美的道德榜样。
塞缪尔·理查逊是英国小说的创始人之一,被许多人尊称为英国小说之父。Kinkead-Weeks认为塞缪尔·理查逊是英国心理小说的奠基人。理查逊的声望主要得益于他的第一部小说,以书信体写成的小说《帕梅拉》。该书由女主人公帕梅拉写给她父母的信件所构成的。讲述了女仆帕梅拉,在老主子死后,奋力抵抗来自年轻的男主人的诱惑,最终成为这家的女主人的故事。小说自1740年出版以来,社会上涌现出各式各样的批判。帕梅拉社会地位的戏剧性变化是对当时社会秩序的一个巨大的挑战,尤其上层社会难以接受这样的事情。
但是,读者的心中真正的疑问是:一个像帕梅拉那样出身卑微的女子如何在她自己所生活的时代改变自己的命运?难道她拥有创造奇迹的魔力?但是,不像《灰姑娘》或者其他童话故事中的女主人公,帕梅拉在遇到危险时,没有挥舞着魔棒的神仙教母的援助。尽管她不像灰姑娘那样不幸,失去了所有的至亲,但是她也无法指望他们能改变她的命运。她唯一的依靠就是自己以及她的制胜法宝——“贞洁”和“笔”。作者理查逊赋予帕梅拉的高超的写作能力,这种能力充当了她用来捍卫贞洁和创造奇迹的“魔棒”。帕梅拉是“感伤小说的主体,她被洗劫一空,留下的只有内在的自我。这个自我通过写作展现出来,成了主体的模型”(Roulston,xii)。事实证明,帕梅拉的信和后来的日记不仅充当一种展示自我意识的媒介,抒发自我感情的载体,而且是她的护身符,是危急时刻的替身,更重要的是,它具有改造浪子,最终使那个对她心存不轨之人成为她可敬的夫君的强大力量。
帕梅拉在信中记录了自己的痛苦、迷茫、深思和对B先生含糊的好感。她对写作的热衷,远远超过一般人。就连她自己都说:“我有这样的写作技能,每当我独处的时候,我就会提笔。”(Richardson 372)信本来是写给她的父母,但主要读者却是B先生。他对帕梅拉不停的写信行为的态度是从反感到被感动的一个动态过程。起先B认为帕梅拉的作品会泄露自己的家事。其实,他更不愿意看到帕梅拉在信中对自己不友善的评价。因为在信里,只有帕梅拉一人在讲话和构思。她很擅长也很喜欢将生活文本化。她“(通过写信)不仅仅在完善自我,还在塑造自我”(Flynn,235)。在信和日记中,帕梅拉不断地表露和文本化她的内心思想及在B家遇到的点点滴滴。她掌控着小说的话语权。另外,信不只是主人公对自己生活的写实式的描绘,它们也是“读者通过细读,可能获取的唯一切实而且直接的信息。语言在某种意义上取代了现实”(Davis,186)。帕梅拉通过信向读者讲述,每一封信都标有具体的时间,这使读者产生一种置身于情节之中的感觉,直接体味她的情感历程。伊恩·瓦特认为“理查逊的历史重要性基本上依赖于突然性和完整性,他使得可能会被认为是总体上的小说类型的最起码标准的形式现实主义得以产生”(Watt,34)。
首先,在信中,帕梅拉塑造了一个完美的自我。她在文本中把自己描绘为一个单纯善良的女人,构建一个只属于她的世界。同时,她通过构建只属于自己的社会地位和道德准则来维护她的贞操。在Roulston看来,“她总是在一种更为特殊的话语中构建自我,创造了一种既不属于佣人阶层,也不属于贵族阶层的自我展示方式。尽管她是一个仆人,但她具备属于资产阶级女子的意识形态”(Roulston,19)。Doody在给《帕梅拉》写的序言中指出,理查逊“对(仆人的)内心状况分析用的是早期的小说中只适用于分析中上层阶级优雅女主人公的方式”(Doody 34)。在用笔进行自我塑造的过程中,帕梅拉构建了她和下层阶层之间的距离,不愿与他们混为一谈。“我无法容忍那些男仆人看我,因为他们总那样;我通常和杰维斯夫人一起吃早中晚餐……他们敬畏她,知道她是一个天生的淑女”。(Richardson,49)当她收到父亲的来信,提醒她提防B先生对她的特殊仁慈背后的邪恶企图时,她说:“我确信我的主人不会如此降低自己的身份,为了伤害像我这样的穷女孩。因为这样的事情会毁掉他和我的声誉。”(Richardson,49)帕梅拉想从下层社会脱离出来,向上层社会靠近,但她并不想被上层阶级俘虏。她所构建的是只属于她自己的一种阶层。在自我构建的世界里,体现少女的纯洁和贞洁的文字代表的是一个下层社会女子的独立自主,这种独立在现实生活中已被剥夺。只有在这个世界里,她才可以摆脱社会阶层的束缚,作为一个有头脑、有思想的人与B先生进行对话、争辩,从而缩小她的卑微与他的高贵之间的差距。
在帕梅拉构建的世界里,帕梅拉写的信和日记不仅帮她创造一个自我,而且取代了她的身体,保护她的贞操不受侵犯。小说中,“理查逊使他的读者意识到信件的物理特征——一种有重量、真实,且占据实际空间物体”(Flynn,269)。信淡化了B先生对帕梅拉身体的欲望,信和身体没有了界线。B先生对帕梅拉身体的欲望由她的信牵引着。他竭力地检查和侵犯她的作品,并从中获得满足。信已经变成了她的身体的替代品。小说中的强暴未遂场景中,这种替换关系显得更为突出。当B先生把赤裸的帕梅拉摁倒在床上时,他说:“你看到了,现在你完全在我的掌控下,你无法从这里逃脱,也无法解救你自己。”(Richardson,242)但B先他并没有强暴她。他意识到自己真正想占有的不仅是帕梅拉的身体,还有一些更深层的东西,即这个女人美丽外表之下的内心。“身体私处和私人信件之间的换喻建立起了帕梅拉的肉体与精神存在和对它们的书面描述之间的等式。在那一刻,对B先生来说,拥有信和拥有她的第一次一样重要。从这个意义上讲,女主人公帕梅拉被用语言构建成的帕梅拉所取代了。”(Davis,185)信把B从帕梅拉的外表引入了她的内心,他看到了她的灵魂,她的美德,体味到了她的痛苦与矛盾和对自己含糊暧昧的情感。
当帕梅拉意识到她的信而不是她的身体成为了B渴望的目标时,她便拥有了更强大的抵制诱惑和与B先生平等谈判的力量。“她(帕梅拉)的自我、权威和她的力量通过写作表现得淋漓尽致。那是让B先生心甘情愿地屈尊保持沉默的文本。”(Pierce,9)后来,帕梅拉主动交出了她的信和日记。“她公开了她的信,也就是把信从身体上拿走,交给B先生。帕梅拉获得了自由。”(Fisher,33)身体和信分离。信作为身体的代替品,开始独立地存在。B先生读帕梅拉的作品就等于在体验她所经历的一切。因为“信是可以证明作者内心的最直接的物证”(Watt,217)。他感受,思索,推理,甚至像她一样遭受痛苦。“我发现你的善良将为我的一些劣行赎罪。上帝将看在你的份上保佑我。”(Richardson,301)在他反省自己的不道德行为时,他的资产阶级意识形态已经被削弱。B先生已经不在迷恋帕梅拉的身体,而是开始沉溺于她的内心。正如Armstrong所说:“理查逊给新的‘肉体’注入了性吸引力。帕梅拉现在所能提供的乐趣是文本的乐趣而不是源于征服她的肉体得来的其他形式的乐趣,文本的乐趣把男人的欲望从女性肉体的外表转移到内心深处。”(Armstrong,120)
理查逊赋予了帕梅拉的信一种革新的力量。帕梅拉通过写作改变了B先生。“她承担起了作家的重任进行写作,以此来构建一种权力。”(Richett,102)这种权力从第一封信开始萌芽,之后一直发展,直至它强大到能使自己的地位得到提升。起初,B先生对她写作的行为表示坚决反对。后来,他不得不强行搜查她的信。他以为他拆阅的信越多就越能驾驭她。然而,结果恰恰相反。他读的越多,就越被她的文字所削弱。“他发现自己已被吸引,并进入了她的叙事模式。”(Armstrong 120)渐渐地,他对帕梅拉创作才能的钦佩之情,把他从一个潜在的施暴者转变成了一个情人。他喜欢帕梅拉把生活文本化的方式,更喜欢她把自己写进文本中。他说:“我看过的你的信,比你想象得还要多,你的写作方式和超越你年龄的许多感想使我非常着迷;正是这些原因让我无法控制对你的爱。”(Richardson,116)B先生表达了他对帕梅拉写作力量的屈服。“因为他只有读了信之后才能理解一切,所以不是帕梅拉所说的,而是她所写的东西使B先生洗心革面。”(Probyn,59)
帕梅拉成功地通过写信构建了自我,捍卫了贞洁并改造了浪子,她的美德最终获得回报。帕梅拉不出卖肉体的坚决和B先生最终从浪子到爱人的转变使得一种新型的家庭秩序建立。在这种新家庭秩序中,男人对女人的欲望从身体转移到了她们的内心深处。通过大量的诱奸未遂场景的描述,理查逊有力地颠覆了已有的男女之间婚姻关系的标准。帕梅拉成为了道德典范,一个克制欲望,教育贵族男子,教会当时读者们遵守清教道德准则,从下层社会得到地位提升的榜样。
[1]Armstrong,Nancy.Desireand Domestic Fiction:APolitical History of the Novel.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87.
[2]Davis,Lennard J.Factual Fictions:The Origins of the English Novel.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1983.
[3]Doody,Margaret A.Introduction.Pamela.By Samuel Richardson.New York:Penguin Books Ltd.,1980.7-20.
[4]Fisher,J.W.“‘Closet-work’: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Physical and Psychological Spaces in Pamela.”Samuel Richardson:Passion and Prudence.Ed.ValerieGrosvenor Myer.London:Vision Press Ltd.,1986.21-37.
[5]Flynn,Carol Houlihan.Samuel Richardson:A Man of Letters.New Jersey: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82.
[6]Kindead-Weekes,Mark.Samuel Richardson:Dramatic Novelist.London:Methuen&Co.Ltd.,1973.
[7]Piece,John B.“Pamela’s Textual Authority.”Passion and Virtue:Essays on the Novels of Samuel Richardson.Ed.David Blewett.London:University of Toronto Press,2001.8-26.
[8]Probyn,Clive T.English Fiction of the Eighteenth Century,1700-1789.New York:Longman Inc.,1987.
[9]Richardson,Samuel.Pamela,or Virtue Rewarded.New York:Penguin Books Ltd.,1980.
[10]Richetti,John,ed.The Cambridge Companion to the Eighteenth-Century Novel.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6.
[11]Roulston,Christine.Virtue,Gender,and the Authentic Selfin Eighteenth-Century Fiction:Richardson,Rousseau,and Laclos.Gainesville:University Pressof Florida,1998.
[12]Watt,Ian.The Rise of the Novel:Studies in Defoe,Richardson and Fielding.Berkeley&Los Angeles.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57.
延安大学专项基金(YDK2006-50)
屈彩娥,延安大学外语学院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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