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卫东,何 丽
(1.山东财政学院经济学院,山东 济南 250014;2.山东财政学院计算机信息工程学院,山东 济南 250014)
人力资本水平决定了收入水平,所以人力资本差距就造成了收入差距。有研究表明,我国居民的收入与其人力资本投资存在着长期稳定的双向因果关系[1]。这样,教育和在职培训所形成的人力资本差距就拉大了居民之间的收入差距[2]。同时,健康状况的差异也对收入差距产生了重要影响[3]。由此可见,我国当前的收入分配问题可以部分归因于人力资本发展的相对滞后,所以通过调整人力资本投资就可以有效缩小收入差距[4]。
政府部门是人力资本投资的重要主体,对于公共人力资本投资的收入分配效应经济学界至今仍有争论。Zhang(1996)认为,公共教育投资在长期内是可以缩小收入差距的[5]。但是,Perotti(1993)和Kevin(2002)指出,受到教育机会成本的影响,公共教育投资增加不一定就能提高穷人的教育水平,所以增加公共人力资本投资并不必然就能消除贫困和减小收入差距[6][7]。另外,增加公共人力资本投资还会引起高税收,而高税收又会减少贫困居民的人力资本投资,这反而有可能会扩大收入差距[8]。因此,我国要缩小收入差距就必须在增加公共人力资本投资的同时,尽力使这些投资在更大程度上向穷人倾斜[9]。不过,与其它国家相比,我国政府的教育投资和健康投资,无论是在投资数量还是在投资结构上,都不尽合理[10]。所以,如何配置不同种类的人力资本投资,以提高贫困居民的人力资本水平,就成为有效发挥公共人力资本投资收入分配效应的关键。
近年来,为了提高居民的人力资本水平,我国政府进行了一系列的财政政策改革。首先,针对发展相对滞后的医疗体制改革,我国政府提出要大幅度增加对医疗卫生服务的公共支出,从而逐步确立政府在提供公共卫生和基本医疗服务中的主导地位[11]。其次,政府逐渐增大了对基础教育的公共投资。从2008年秋季开始,我国已在全国范围内对处于义务教育阶段的学生实行了 “两免一补”政策[12]①“两免一补”政策是,免除义务教育阶段学生的学杂费,对部分学生免费提供教科书,以及对家庭经济困难的寄宿学生补助生活费。。不过,与这些政策调整相对应的是,我国的人力资本差距和收入差距却在不断扩大。正是基于这一现象,本文借鉴韦尔 (2007)的模型分析[13],研究了我国公共人力资本投资变化对居民人力资本水平的影响,从而为当前人力资本差距和收入差距的不断扩大提供了一个新的分析视角。但是,与韦尔的分析不同,本文的研究对象是全体居民,而且居民的投资组合包含了三项内容:健康投资、教育投资和物质资本投资。
假设存在一个代表性的居民,他将进行三项投资,即:健康投资、教育投资和物质资本投资。这样,通过分析这个居民的投资决策,就可以了解公共人力资本投资变化对人力资本差距和收入差距的影响。
根据相关研究,随着投资数量的增长,教育投资和健康投资的边际收益都将不断递减②在这里,收益不仅是指经济收入,而且还包括教育投资所带来的社会尊重、满足和自信等心理收益,以及健康体魄所形成的经济收入以外的各种收益。[14]。所以,代表性居民的教育投资和健康投资收益曲线都向右下方倾斜,如图1中曲线E和H所示。那么,综合两项人力资本投资的收益曲线变化,总的人力资本投资收益曲线就是一条向右下方倾斜的曲线L③有学者认为,受到非市场因素的影响,我国教育投资边际收益是递增的[9]。不过,Angus(2003)指出,与教育投资相比,健康投资的边际收益变化较快[3]。所以,即使教育投资的边际收益是递增的,受到健康投资边际收益快速递减的影响,人力资本总投资的边际收益也应是递减的。。另外,由于物质资本投资的边际收益是决定于整个社会的物质资本投资额,而每个居民的物质资本投资只占社会总投资的很小一部分,所以代表性居民的物质资本投资收益曲线应该近似于一条水平线,如图1中曲线P所示。
图1 不同投资的收益
图2 公共人力资本投资结构变化的影响
为了简化分析,本文将居民的食品、衣着和医疗保健支出作为健康投资支出④由于很难界定消费性支出与健康投资的区别,所以经济学界至今也没有形成一个通用指标来准确衡量健康投资。考虑到数据的可得性,很多学者就将个人生活消费支出也作为健康投资的一项内容。,而将居民的教育文化娱乐服务支出作为教育投资支出。由此,2006年我国农村居民最低收入家庭 (10%的家庭)的健康投资为1017.32元而教育投资为146.44元,两者之比是6.95;最高收入家庭 (10%的家庭)的健康投资为2645.43元而教育投资为608.64,两者之比是4.35。同样,2006年我国城镇居民最贫困家庭 (5%的家庭)的健康投资为1826.11元而教育投资为332.64元,两者之比是5.49;最高收入家庭 (5%的家庭)的健康投资为9014.67元而教育投资为3176.07元,两者之比是2.84①数据来源:《中国统计年鉴》。。由此可见,无论是农村居民还是城镇居民,随着收入水平的提高,其教育投资增长都明显快于健康投资。这就说明,在图1中,健康投资收益曲线H的斜率一定是小于教育投资收益曲线E的斜率,两条曲线必然交于一点A,点A处于物质资本投资收益曲线P的下方。这样,在合理范围内,才能保证健康投资高于教育投资,而且使健康投资的边际收益下降较快。由此,健康投资和教育投资的上述特征都正好印证了Angus(2003)的人力资本投资分析[3]。
假设代表性居民的行为目标是投资收益最大化,那么他将根据收入水平来选择不同的投资组合,以使各项投资的边际收益都相等。在图1中,教育投资收益曲线E和健康投资收益曲线H相交于点A,同时它们又分别与物质资本投资收益曲线P相交于点C和B,三个交点A、B和C所对应的投资额分别为I1、I2和I3。由于健康投资已包含个人生活消费支出,所以居民会将全部收入用于投资。那么,当收入I∈(0,I4)时,维持基本生存的健康投资就成为居民的唯一选择;当收入I∈(I4,I2+I3)时,居民会同时进行教育投资和健康投资,并且健康投资额一定会大于教育投资;当收入I∈(I2+I3,+∞)时,居民将同时进行三项投资,其中健康投资和教育投资分别为I2和I3而剩余收入则用于物质资本投资,此时三项投资的边际收益必然相等:MRP=MRE=MRH。
为了简化分析,针对上述投资组合,将我国居民分为三类:第一类是低收入居民,其收入水平低于I4;第二类是中等收入居民,他们的收入介于I4和 (I2+I3)之间;第三类是高收入居民,他们的收入水平高于 (I2+I3)。这样,高收入居民具有较高的人力资本投资,较高的人力资本投资又决定了更高的人力资本水平和收入水平。相反,低收入居民的人力资本投资较低,所以他们的人力资本水平和收入水平也较低。因此,人力资本投资和收入水平就构成了一个循环,这使得人力资本差距和收入差距不断扩大。为了打破这一循环,政府部门的公共人力资本投资必将发挥重要的作用。
随着财政政策改革的不断深入,我国公共人力资本投资的数量和结构正逐步得到调整,这必将对三类居民的人力资本差距和收入差距产生重要影响。
如前文所述,近年来,我国政府不断增加对基础性教育和公共医疗卫生的投资。那么,在图1中,这种基础性人力资本的投资增加将使代表性居民的人力资本投资收益曲线由L沿顺时针方向旋转至L1。如果居民的收入水平较低,即I=I8,那么公共人力资本投资增加给他带来的边际收益变化是⊿MR1。相反,如果居民的收入水平较高,即I=I2,那么公共人力资本投资增加所产生的边际收益变化为⊿MR2。显然,⊿MR1>⊿MR2,所以基础性人力资本的公共投资增加使低收入居民获得更多收益,他们的人力资本水平必将得到更大提高,这有利于缩小我国人力资本差距和收入差距。
相对于公共医疗卫生投资,我国的公共基础教育投资取得了较快增长②相对于公共基础教育投资,我国政府对医疗卫生服务的公共投资一直较低。近期,国家有关部门已经宣布前几年医疗卫生体制改革的失败(鱼小辉,2006)[15],所以政府在基础性医疗卫生事业中的主体地位还有待于进一步加强。。在这里,为了简化分析,假设公共医疗卫生投资不变,公共基础教育投资增加使居民的教育投资收益曲线由E沿顺时针方向旋转至E1。这样,通过分析代表性居民的投资组合变化,就可以了解两项公共人力资本投资的相对变化对人力资本差距和收入差距的影响。
如图2所示,受到公共人力资本投资结构变化的影响,居民将调整其投资组合。第一,如果居民的收入I<I10,那么他仍然只进行健康投资。所以,公共基础教育投资增加对最低收入居民的投资决策不会产生任何影响,他们的人力资本水平将保持不变。第二,当居民的收入I∈(I10,I4)时,他会同时进行健康投资和教育投资。所以,公共基础教育投资增加使这部分低收入居民的人力资本投资由一项变为两项,他们的人力资本水平将得到提高而健康状况却会恶化①证明过程见附录1。。第三,如果居民属于中等收入群体,他的收入I∈(I4,I3+I2),那么他也会减少健康投资而增加教育投资,以获得公共基础教育投资增加所带来的最大收益。这时,居民的人力资本水平可以得到提高,但是其健康状况必然恶化②证明过程见附录2。。第四,如果居民属于高收入群体,其收入I∈ (I3+I2,+∞),那么他仍将保持三项投资。这时,他的教育投资将由I3增加到I9而健康投资保持不变,并且其余收入还将投资于物质资本。所以,公共人力资本投资结构变化提高了高收入居民的人力资本水平。
由此可见,增加公共基础教育投资并不能改善少数最低收入居民的人力资本状况,但是却提高了中高收入居民的人力资本水平,这将进一步扩大我国的人力资本差距。并且,如果考虑到教育的机会成本,还会有更多的低收入居民不能得到公共教育投资增加的收益,那么公共人力资本投资的收入分配效应会更低。另外,公共基础教育投资的较快增长降低了部分中低收入居民的健康水平,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公共人力资本投资的收入分配效应。
在模型分析中,研究结论与原假设存在着直接关联。为了增强本文研究的合理性,在此有必要对模型的原假设作进一步的说明。
首先,前文假设健康投资收益曲线是位于教育投资收益曲线的上方,那么最低收入居民只能进行健康投资,他们的教育投资为0。在现实生活中,虽然我国不断增加公共基础教育投资,但是,受到教育机会成本和收入水平的影响,部分最低收入居民只进行了少量教育投资。2006年我国小学学龄儿童净入学率已经达到了99.3%,但是仍有部分学龄儿童未能入学,同时还有部分学生没能完成九年义务教育。这些现象基本印证了上述原假设。
其次,本文模型假设居民进行物质资本投资的边际收益是外生不变的,物质资本投资收益曲线是一条水平线。但是,传统理论研究认为,居民的物质资本投资收益曲线很可能是向右下方倾斜的,如图2中曲线P1所示③如图2所示,在低收入范围内,曲线P1是位于教育投资收益曲线E的下方。现在,假设曲线P1是位于教育投资收益曲线E的上方,那么就会有更多的低收入居民不进行任何教育投资。这时,增加公共教育投资将会造成更大的人力资本差距和收入差距。。这时,公共教育投资增加引起人力资本投资的边际收益上升,那么高收入居民就会减少物质资本投资而增加人力资本投资,并最终使人力资本投资与物质资本投资的边际收益相等,以实现固定收入条件下的最大投资收益。所以,与水平型物质资本投资收益曲线相比,这时的公共教育投资增加可以使高收入居民的人力资本水平得到更大提高。相反,由于物质资本投资收益曲线的变化并不会影响最低收入居民的投资决策,所以他们的人力资本水平不变。这样,倾斜的物质资本投资收益曲线就使得高低收入居民的人力资本差距变得更大。因此,水平型物质资本投资收益曲线的假设并不会降低本文研究的说服力。
再次,除了公共教育投资以外,本文模型没有考虑其它因素对居民教育投资收益的影响。近年来,随着我国高等教育的快速发展,教育投资收益明显下降[15]。受此影响,在图2中,教育投资收益曲线E1有可能会沿顺时针方向旋转至E2。这时,所有居民的教育投资都将下降,而高收入居民的下降最为显著 (由I9减少到I5)。因此,高等教育的快速发展可以缩小高低收入居民之间的人力资本差距,这将有利于我国收入分配状况的改善。
综上所述,增加基础性人力资本的公共投资可以使中低收入居民的人力资本投资获得更高收益,这将有利于缩小我国的收入差距。但是,相对于公共医疗卫生投资,我国公共基础教育投资的快速增长恶化了部分中低收入居民的健康状况,同时也扩大了高低收入居民之间的人力资本差距,这削弱了公共人力资本投资的收入分配效应。
提高低收入居民的人力资本水平是解决收入分配问题的有效途径。政府部门的公共人力资本投资能否缩小收入差距,不仅取决于公共投资的数量大小,更为重要的是取决于各项人力资本投资的配置结构。近年来,增加基础性人力资本的公共投资已经成为我国财政政策改革的方向,这改变了居民的人力资本投资收益曲线,使其沿顺时针方向旋转。所以,在图2中,与高收入居民相比,中低收入居民的人力资本投资收益增加较多,这有利于缩小居民之间的人力资本差距和收入差距。
长期以来,相对于公共医疗卫生投资,我国的公共基础教育投资取得了较快增长。这种公共人力资本投资结构变化必将对我国的人力资本差距和收入差距产生重要影响。首先,公共基础教育投资的较快增长改变了部分居民的投资组合。一部分中低收入居民将会减少健康投资而增加教育投资,以获取公共教育投资增加所形成的最大收益。这提高了此部分中低收入居民的人力资本水平,同时也恶化了他们的健康状况。其次,公共人力资本投资结构变化并没有改变最低收入居民的投资决策,他们仍然只选择基本的健康投资而教育投资较少。相反,这种公共投资结构变化却提高了高收入居民的人力资本水平。所以,此时高低收入居民之间的人力资本差距和收入差距都将扩大。由此可见,进一步增加基础性人力资本的公共投资数量,同时优化各项公共投资的结构,这是充分发挥公共人力资本投资的收入分配效应,以有效解决我国收入分配问题的关键。
附录1:当收入水平为I∈(I10,I4)时,代表性居民属于低收入群体。假设居民的健康投资为I7,那么他的投资组合是 (0,I7,0),其投资边际收益为MR7。
由于公共教育投资增加使教育投资收益曲线由E移动到E1,居民必然会调整投资组合,以获取最大投资收益。这时,他将减少健康投资而增加教育投资。那么,居民的健康投资边际收益会逐渐增加,而教育投资边际收益则会逐步减少。最终,两项投资的边际收益相等,新的投资组合为(I13,I6,0),即:
所以,公共教育投资的增加使这部分低收入居民增加了教育投资而减少了健康投资。一方面,投资边际收益上升使他们的人力资本水平得到了总体提高;另一方面,健康投资的减少也恶化了他们的健康状况。由此得证。
附录2:当收入水平为I∈ (I4,I3+I2)时,居民属于中等收入群体。这时,假设居民的教育投资为I6,健康投资为I12,而物质资本投资为0。那么,他的投资组合是 (I6,I12,0),此时各项投资的边际收益都相等,即:MRI6=MRI12=MR4,如图3所示。
由于公共教育投资增加使教育投资收益曲线由E移动到E1,所以居民的教育投资边际收益也由MR4增加到了MR6。为了取得最大收益,居民必然会调整原有的投资组合。一方面,他会增加教育投资,那么教育投资的边际收益会逐渐减少;另一方面,他会减少健康投资,以保证健康投资和教育投资的和等于总收入,那么健康投资的边际收益就会逐步增加。最终,健康投资和教育投资的边际收益相等,居民实现了最大投资收益,新的投资组合为 (I7,I11,0),即:
所以,公共教育投资增加使中等收入居民的教育投资增加而健康投资减少。
由此得证。
图3 部分中低收入居民的人力资本投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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