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伟式梦想

张长菊

读小学时，他最喜欢上语文课。那些方方正正的文字符号。对他来说就是一座座充满了无穷奥秘的迷宫，令他痴迷，让他着魔。读到高中，最值得他自豪的是，就连语文老师遇到拿不准的生僻字，也会来向他“求教”。然而，除了语文成绩出类拔萃外，其他学科却是糟糕得一塌糊涂。

老师着急了，再三叮嘱他要齐头并进；父母更着急，干脆封存了他那些与课本无关的古代文学书籍。对老师和父母的做法，他振振有词地反驳：文学家钱钟书，擅长中文，理科成绩极差。19岁報考清华大学时，数学仅得了15分，结果还不是被破格录取了吗?国学大师季羡林，据说高考时数学成绩也只有4分，还有写出了十几部经典武侠小说的金庸，数学考试好像得的是0分……

但，在那个高考胜似“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时代，他终不是钱钟书，也不是季羡林，他就是他。因为严重偏科，他不得不接受名落孙山的现实，苦笑着走进一家胶管厂，当了工人。出于对古文字的热爱，他坚持自学，业余时间去的最多的地方，便是图书馆。当时，他的工资仅够生活开销，根本无力买书，他就将《方言》《尔雅》等专业书籍一笔一画地抄下来，边抄边背，直到倒背如流。

转眼四年过去，胶管厂效益不好。被迫改制，他下岗了。为了维持生计，他在一家商场门口摆了个小摊。对物质生活，他真的没有太高的要求，摆摊挣钱也只图个温饱，剩下的时间，依旧都被他花费在看书上。孰料，上苍并没有格外眷顾他这个小小的摊贩——妻子生病了，急需用钱治疗。无奈之下，看到蹬三轮车比摆摊挣得多，他一咬牙，买了台“神龙”牌三轮车，做起了走街串巷的车夫。即便家境愈加窘困，劳作愈加繁忙，但他始终都没有放弃自己的所爱。

命运在他38岁这一年，也就是2009年的春天终于有了转机。他的坚忍和勤奋，赢得了复旦大学裘锡圭教授的赏识。裘教授严谨务实，是古文字学泰斗。说起与他的相识，堪称一段佳话。早在十余年前，当他看到裘教授在论文中说有两个古文字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时，他便大胆地给裘教授写信，阐述了自己的独到见解。读完信，裘先生当即啧啧称赞：“现在搞古文字的，很多名义上是教授了，实际上都没有他这个水平。有些地方，我也没有他这个水平。”

是的，没有经过专业训练，仅靠自学，十多年下来，居然能成就如此深厚的古文字研究造诣，这简直是天方夜谭。更令人咋舌的是，古文字研究中心的研究生需要找很久的资料或史实，他竟能马上说明出处，并迅速翻阅到某本古籍的第几页，加以佐证。鉴于他的出色表现，当复旦大学进行改革，允许院士教授可以自主招收博士时，裘教授便不假思索地选择了他——一个出生于辽宁锦州，只有高中学历的车夫，他的名字叫蔡伟。

2009年4月，复旦大学经过专家考试和校招生领导小组讨论，38岁的蔡伟被正式列入2009年度博士生拟录取名单，导师为古文字学泰斗裘锡圭先生。而蔡伟亦成为我国恢复学位制度后，首个以高中学历报考复旦大学博士的学生。2009年9月，复旦光华楼西楼2703室，挂上了“客座专家”的牌子。这里就是蔡伟的办公室。从此，他扔下了谋生的三轮车，与古文字专家们一起从事“长沙马王堆汉墓简帛集成”项目的整理工作。

知名博导录取三轮车夫，便是时下被人津津乐道的“一跃上龙门”的“蔡伟式梦想”。虽然“蔡伟式梦想”只是个特例，但足以让我们相信：人不可能按照自己的意愿选择环境，但完全有可能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环境，进而改变命运。波斯诗人萨迪不是写过这样一首诗吗——“你虽在困苦之中也不要惴惴不安，往往总是从暗处流出生命之泉；不要因时运不济而郁郁寡欢，忍耐虽然痛苦，果实却最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