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于《边城》唯美人性中的悲剧

2010-06-08 02:00孔惠楠
文学与艺术 2010年3期
关键词:边城人物形象悲剧

【摘要】《边城》是沈从文代表作之一,在这一部作者希望表达美与爱的作品中,几乎没有一个“反面”人物出现,穷人中无论是善良勤劳的爷爷,朴实美丽的翠翠,还是热情助人的杨兵总;富人中不管是正直的顺顺,还是勇敢的傩送,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作者感受到的湘西人的优点。同时,作品构建了一个既有水乡特色,又有人情味的湘西小城。然而,在优美的湘西风景和朴实的湘西人性中,作品却散发出一股浓浓的悲情气氛。爷爷的去世,傩送的出走,翠翠的等待,都成为这篇以抒情笔调娓娓道来的故事染上一层悲剧颜色。

【关键词】唯美;人物形象;悲剧

《边城》是公认的沈从文代表作之一,在这部作品中,作者以一种温柔的笔调对“边城”茶垌的自然景物,风土习俗,人情世态作了诗情画意的描绘,在展现湘西的风景风俗、人情的同时,提示了一种“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于人生形式”。[1]这里有着千百年流传下来的风土人情、世俗习惯,事件的发生、发展那么平常,如同每一个湘西人的普通生活。这里人纯朴而善良,无论戍守的军人、水手、商人、过渡的人,还是爷爷、翠翠、傩送、天保、顺顺等主要人物形象都如同这座湘西古城一般自然,作者甚至认为在茶垌,即便是娼妓,也常常较之知羞耻的城市中人还更可信任。茶垌人的好处一览无遗,特别是主要人物爷爷、翠翠等人身上都体现出本地人正直、善良、勇敢等优点。然而,悲剧却生发于这样的环境和这样的人身上,于平和、淡然中漫延开来。

一、爷爷、翠翠个性分析

沈从文一直以自己为乡下人自居,他往往“身子落在柏油马路上,眼睛触着光怪陆离的现代”,但在思想和情感上“对于喧嚣的都市总怀着一种莫名的异己感”[2]。于是,他干脆背过脸去写熟稔的乡土,写人类童年的远景。因而,他笔下的乡村人物形象丰富,但对不同人物却带着明显的感情取向。他从道德的角度出发,以自己切身体验对乡村与都市、上流社会与下层社会、“绅士阶级”与“抺布阶级”的道德形态进行了观照、比较与分析,流露出他强烈而鲜明的感情倾向。[3]

在《边城》中亦能见沈从文的这种情感取向。《边城》人物众多,从普通民众、水手,到过往的商人、过渡人、驻守于此的军人,由于文章所发生地——茶垌只是一个小小的渡口,因而其中的人都可以说是沈从文笔下的“乡下人”。其中,顺顺是公允、正直平和的茶垌水上“执事人”,他对失事破产的船家、过路的退伍兵士、游学的文墨人都施以援手;天保和傩送“无一不作,作去无一不精”,天保豪放豁达、傩送聪明勇敢。在这众多的人物形象中,本文选取爷爷、翠翠这两个人物形象加以分析。

作品虽然是围绕翠翠展开,但爷爷却是维系故事发生、发展的重要一环,也是着墨较多的一个人物形象。爷爷年迈却身体强健,从二十年就守着渡船,五十年如一日,他失去了女儿,却独自抚养着失去父母的外孙女翠翠。他忠于职守,“不论晴雨,必守在船头”,每逢过节时,他也总以“渡船需要人照管”拒绝进城看热闹,就算陪着翠翠进了城,心里还是牵挂着船,忍不住偷偷回到渡口。他贫穷却又慷慨,当往来的过渡人想表达一下对这位老渡船人的谢意时,他总是一付似乎要吵嘴的样子拒绝接收:“我有个口粮,三斗米,七百钱,够了!谁要你这个”[4],若是别人执意要给,他总是用这钱备下上好的烟草和茶水准备着回报。他性情豁达,与人友善。每逢进城,他的酒壶总是在买满酒后,在与人闲聊之际,热情邀请人家尝两口,以至于最后不得不重新去买。爷爷的寄托是渡船和翠翠,他的一生也算是围绕着这一人一物在行走。对船是忠于职守,对翠翠则寄托了一种怜惜。

翠翠是沈从文笔下众多优美女性形象中最具代表性的一个。翠翠虽是无父无母的小孤雏,但在爷爷的照料下,却也健康成长着,皮肤黑而健康,眼睛清明,为人天真活泼,又那么乖,从不想到残忍的事,从不发愁,从不动气。她的生活环境是艰苦的,从小就跟爷爷一起拉渡船,风里来雨里去,却从不抱怨,就算是热闹的节日,如果爷爷坚持要守着渡船的话,她也压抑着自己好奇的心,陪伴着爷爷。她天真活泼,除了爷爷,就是对待过渡的人也十分尽心。

二、隐于人性后的悲剧因子

沈从文爱用“人性”这个字眼。他说:“我只想造希腊小庙。选山地作基础,用坚硬石头堆砌它,精致、结实、匀称,形体虽小而不纤巧,是我理想的建筑。这神庙供奉的是‘人性。”[5]同时,他认为“一个伟大作品总是表现人性最真切的欲望——对于当前社会黑暗的否认,对于未来光明的向往。”“在小小篇章中表现人性,表现生命的形式,有助于作品完美,是无疑的。”[6]

然而,在作者尽力追求的人性之中,却被世俗所困,让悲剧的因子笼罩在这些人性之后。

首先是封闭环境对人性的压抑。《边城》除了塑造了一系列带着美好人性的人物形象外,还构建了一个诗情画意般的边城——茶垌。茶垌是出湖南入川的最后一个渡口,来往人多而热闹,是一个开放的渡口,但从根本上说却是一个较为封闭的较原始的生活圈子。茶垌人有自己的风俗习惯,无论是端午的龙舟、中秋的男女唱歌、新年的狮子龙灯一年复一年照常进行,还是茶垌人循着旧例处事的方式一代一代相传。在这个貌似开放却实质封闭的小城里,一切都沿袭着流传下来的秩序井然有序地进行着,因而,也使生活其中的人一面遵守着这种生活方式,一面又在这种生活方式的压抑中郁闷无法抒怀,爷爷和翠翠都是如此。可以说,这样美的环境对美的人性压抑,使得这悲剧才隐于唯美人性背后。

同样以爷爷和翠翠为例。在茶垌三教九流人群中,爷爷可以说是善良的下层群体之一。他无权无钱无势,像大多数茶垌普通人一样,过着贫穷而又知足的生活,五十年如一日守着渡船,甚至认为自己就是命里该如此。“人老了就该守船”。爷爷的生活是封闭在茶垌这一小城中,虽然他也喜欢与水手或过往的商人聊天,爱听外面的故事,但他内心对所处的环境却是逆来顺受。

对这种环境的逆来顺受表现在爷爷对有权有势者的态度上。《边城》所构建的人物关系,看起来是平等的,但却有着清晰的等级之分,执码头的顺顺、撑渡船的爷爷和流浪的水手并不能同日而语。在爷爷内心的深处,对有权有势者,有一种本能的屈服与崇拜。因此,当顺顺派人到家里为天保(下转第17页)(上接第16页)求亲时,作者用了“慌慌张张”“惊惶”等词,一方面是爷爷对天保真的请人求亲的惊喜,另一方面,也是他内心惶恐、卑微的因子在作怪。

同时,在对翠翠母亲悲剧的态度上,也可见爷爷与这种环境的冲突。虽然爷爷认为翠翠母亲的悲剧不过是命,但他内心却久久不能释怀,“翠翠的祖父口中不怨天,心中却不能完全同意这种不幸的安排。到底还像年青人,说是放下了,也正是不能放下的莫可奈何容忍到的一件事。”[7]。应该说,爷爷是意识到了翠翠母亲的悲剧除了命运的安排,也是这种环境使得翠翠的父亲放不下作为军人的荣誉,翠翠的母亲放不下对父亲的牵挂,而双双殉情而死造成的,但他却无法打破这种封闭环境中形成的上一代的悲剧。

浸润这种风气长大的翠翠,又因为从小缺少父母陪伴的生长环境,表现得更为明显。她从小帮爷爷拉渡船,甚至内心也认定自己以后就是拉渡船的。虽然在翠翠的内心,对外面的世界很好奇,内心也时常想很远,但却只是将这些想法隐藏在内心,从不对人言说。因自小与爷爷相依为命,她的世界只有爷爷的存在。因此,她宁愿压抑属于自己年纪贪玩、好奇的心态,陪伴着爷爷守着渡船。某年端午,当龙舟的鼓声传来时,“于是她也绕屋跑着,且同黄狗一块儿渡过了小溪,站在小山头听了许久,让那点迷人的鼓声,把自己带过一个过去的节日里去。”[8]当爷爷让翠翠独自去看龙舟时,她总是以“人多我不怕,但自己只是一个人可不好玩”“怎么不敢?可是一个人玩有什么意思。”[9]为理由拒绝一个人看热闹去。除了唱歌,她几乎不要求爷爷什么。

翠翠是天真而可爱的,内心未沾染世俗的尘埃,然而生长于这种环境之下,她心里对自己的地位还是有着自觉的认识。当某年端午在顺顺家看龙舟,无意间听到别人议论傩送要渡船不要碾房,当傩送从龙舟下来与她说话时,她心里还是对渡船和碾房耿耿于怀,“小小心腔中充满了一种说不分明的东西。是烦恼吧,不是!是忧愁吧,不是!是快乐吧,不,有什么事情使这个女孩子快乐呢?是生气吧,——是的,她当真仿佛觉得自己是在生一个人的气,又像是在生自己的气。”

通过爷爷、翠翠人物形象和环境的冲突分析,虽然作者立意写美、写“爱”,并留给读者一个诗意与世俗融合得相衬的环境,却无法避免这种环境中产生的淡如清水,却沁入心骨的悲剧,留给人“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的遗憾。

【参考文献】

[1]朱栋霖、丁帆、朱晓进:《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册,第210页,高等教育出版社2003年

[2] 黄献文:《沈从文创作新论》,华中理工大学出版社1996年

[3]凌宇:《从边城走向世界》,三联书店1985年

[4][7][8][9]沈从文:《边城》汇校本,第2页、第147页、第26页,长江文艺出版社2009年7月

[5][6]沈从文:《沈从文文集》第十二卷[M],花城出版社1984年第42页、第110页。

作者简介:

孔惠楠(1984.7--),女,四川南充人,现为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09级现当代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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