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戟沉沙叹女排

后稷

是某些部门过高的要求逼走了王宝泉?是社会过于浮躁功利,中国女排才变得输不起?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女排今日走到几乎山穷水尽的地步?这种情形下,谁愿意接任下一任主帅?谁又能扮演得好应对无米之炊的巧妇?

近两年时间,中国女排陷入了频繁换帅的困惑之中,先是蔡斌接替陈忠和,接着王宝泉又取代了蔡斌。如今王宝泉突然辞职,将中国女排帅位变成了“烫手山芋”。目前,在以郎平和陈忠和为代表的几位名帅中,几乎没有人愿意接手这个烂摊子,而在年轻一代教练员中,更是很难找到符合条件的人选,曾经辉煌一时的中国女排如今陷入了“选帅之惑”的尴尬……

为何闪电辞职

9月2日,中国排协专职副主席、排管中心主任徐利在新闻发布会上正式向外界宣布:主帅王宝泉“下课”!自那一刻起,中国女排再度陷入了选帅的困惑。

表面上看,王宝泉下课是因为健康原因,然而实际上中国女排内讧及中国排协给他施加的政绩重压才是他下课的根本。“女排内讧”的传闻自王宝泉上任不久就已经早早开始在坊间流传。5个月前,在王玉泉走马上任那一刻,居然破天荒地招入王茜、陈丽怡、魏秋月和李娟4名天津籍队员,而曾经在国家队占据半壁江山的辽宁女排竟然仅有王一梅一人入选18人大名单,更加贻人口实的是被王宝泉委以重任的两位天津小将,一位是王茜,是王宝泉的亲生女儿,另一位是陈丽怡,是王宝泉的亲信。退一步讲,如果王茜和陈丽怡真的像当年黄金一代中的刘亚男那么出众倒也罢了,然而问题偏偏是她们在一系列的比赛中表现不尽如人意。

来自浙江的副攻手罗瑜,是王茜在国家队的竞争对手,实力绝不在王茜之下,然而,她在女排大奖赛之前被教练组安排的身份是“自由人”,从而顺理成章地被放到上场大名单之外,而真正的自由人王茜,却以副攻的身份出现在大名单内。本来,目前的中国女排队内,能接一传的人确实不多,安排王茜上场辅佐奥运功臣张娴,以“双自由人战术”确保一传,本无可厚非,但可悲的是,王茜的场上发挥并不好,甚至需要其他队员腾出手来“保护”她接一传,以这样的状态频频得到上场机会,王宝泉难道能够洗脱瓜田李下的嫌疑?其他队员能心服口服吗?

在世界女排大奖赛分站赛期间,记者曾与多位相熟的队员聊天,每每在谈及队内情况时,她们几乎都是不由自主地一声叹息,欲言又止。也有心直口快的队员承认现在的女排并不团结,而且由于没有力挽狂澜的核心球员,因此每当比赛被动时,即使大家嘴上不说,心里也经常是相互埋怨。更加让王宝泉难以控制的是,这一段时间队内的派系倾向已经十分明显,某些队员更是互不买账,谁也不服谁。

此外,王宝泉的魔鬼训练也颇受队员诟病。且不说在训练中队员大面积受伤,最让一些球员无法接受的是,王宝泉很固执,听不进队员的意见,更有队员在私下里抱怨:为什么他对来自天津女排的队员那么宽容,而对于非天津的球员要求却那么苛刻?这样一来,女排队里不可避免地分成两大派:一面是以天津帮为首的“挺王派”,另一面则是郁郁不得志的“反王派”。

如果球队成绩好,那么一切问题或许都被遮掩,可是情况恰恰相反:排协官方不断施压要求好成绩,球迷认为中国女排就应该取得好成绩,在这样的情况下,“女排内讧”的内幕也随着王宝泉辞职被捅了出来。就是在排协召开新闻发布会极力否认“女排不团结”的当天,有自称业内人士的人在网上爆料说,目前在中国女排内部,矛盾已不仅仅“在反王和挺王阵营之间展开”,甚至李娟和魏秋月之间都是矛盾重重,而在大奖赛开赛之初,马蕴雯、张娴、薛明、王一梅等大牌球员也先后向排管中心传达对主教练的不满心情,曾经十分团结的中国女排,现在内部已经四分五裂……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王宝泉萌生退意,这与他上任之时仅仅间隔了5个月。

曾几何时,王宝泉上任时的豪言壮语还在耳畔作响:哪怕献出生命都要重塑中国女排的辉煌!

3月25日,王宝泉在就职大会发表了上任宣言,“我有能力成为中国女排主教练,希望能够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将队伍带好。只要给我们时间,哪怕献出生命也要让中国女排重获成功。今年世锦赛的目标是力争前四,亚运会则要把冠军拿回来。”

当时,有人说国家队主帅对于王宝泉来说来得过于突然,成为国家队主帅是王宝泉多年的梦想。等到这一天真的来临时,王宝泉坦言“来之不易”,“对于一名教练员,尤其是从联赛中出来的教练,能够实现毕生的梦想,成为国家队的主帅,那种感觉只能用幸福来形容。现在梦想就在脚下,未来一片光明,我要从零开始,向着更高的目标前进。我有实力当国家队主教练,也一直为此在准备。既然国家队需要我,我当然会义无反顾地答应,力争把球队带好。”

带着联赛“七冠王”的成绩走向国家队教练席,这样的荣誉即使是袁伟民、郎平、陈忠和都难以企及,王宝泉从此也成为30多年来第一个以全国女排冠军主教练的身份升为国家队主帅的人选。

看得出來,上任之初的王宝泉踌躇满志、豪气冲天。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他在上任161天之后黯然下课。此时,王宝泉无奈地摇头:压力太大了,身体不允许。可是,谁会相信呢?显然,他的离开还有更多的深层次原因。

王宝泉不吸烟、不喝酒,性格又有些内向,不善于与球员、官员沟通,为此有人说作为教练员的他因为没有“不良嗜好”很难在圈子里吃得开;尤其是在晋升女排主教练后,王宝泉由于训练过严遭遇指责,由于没有核心队员、过于依赖亲信,他又被指责“任人唯亲”;除此之外,让王宝泉下定决心辞职离开的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他在国家队看不到未来。曾经的王宝泉渴望率领中国女排重振雄风,可是当他真正执掌帅印时,却发现很多东西都不是他自己能掌控的,与中国足球的情况一样,在中国排坛,中国排协及排管中心才是真正的幕后老大,就算王宝泉期待一步步去实现自己的梦想,可是排协会给他七八年的时间吗?

于是,王宝泉在大奖赛期间就开始考虑辞职的问题。甚至在他写下辞职信的前两天,在中国队击败了日本队后的新闻发布会上,他“精心导演”了一场“因身体不适突然离会”事件,当时很多与会者不明白,他不就是头晕恶心吗?为何就不能坚持到发布会结束?

两天后,王宝泉正式递交了辞职信。国际排联主席魏纪中听闻此消息后道出了王宝泉辞职另一大原因。他说,实际上正是因为某些部门过高的要求逼走了王宝泉,因为社会过于浮躁功利,中国女排才变得输不起。正是受困于浮躁心态的干扰,有关部门长期以来不够重视女排职业联赛的发展与后备人才力量的培养,以至于今日造成女排几乎山穷水尽的地步,这种情形下,谁愿意接任中国女排?谁又能扮演得好应对无米之炊的巧妇呢?

“和”“平”选择回避

在王宝泉闪电离开后,寻找他的继任者就成为排协所面临的颇为棘手的事情,尤其是中国女排将在随后将面临亚洲杯、世锦赛和亚运会这三大赛事,其中四年一届的世锦赛含金量十足,世界众多强队都将亮相,新女排将面临巨大挑战,而亚洲杯和亚运会两项本土进行的赛事,女排的比赛任务也不轻,面临着“非拿冠军不可”的重任。在这种情况下,谁能挑起女排的重担自然要成为焦点话题。

目前,中国女排由助理教练带队训练,全队上下情绪低落,曾经系统的训练模式如今也受到了严重的破坏。在这种不利的局面下,挑选一位德高望重的金牌教练带队显得更加迫切和重要。排协专职副主席、排管中心主任徐利也曾表示:“我们会抓紧一切时间确认新的主帅,至于人选没有范围,一切皆有可能。”不过对于继任者,排管中心提出了一定的要求。“我们希望他/她能达到以下的要求:人要有胆量、有魄力、有奉献精神,还要有能力、有水平,毕竟有勇气的人才能干这件事,才能胜任中国女排主教练的工作任务。”

徐利提出的“选帅标准”,不由让人想起了陈忠和。

北京奥运会后,陈忠和曾经满怀雄心壮志,主动要求继续带队。可惜总局当时出于锻炼年轻教练的考虑,拒绝了陈忠和的申请。当时,陈忠和心中充满不舍:“先休息休息,然后等待省里对我的安排吧,我也不清楚组织会安排我做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我不会离开排球。”

谈及离开的原因,陈忠和的语言带着一丝悲壮:“奥运会我率队夺得了季军,虽然是完成了任务,但是各界对我产生了不同的看法和质疑,这种质疑来自我们内部,我感觉到大家对我的信心不足了。如果要连任我需要大家的信任和支持,这对我很重要,既然这个基础已经不在了,那我不如选择放弃。”

如今,陈忠和离开中国女排快两年了,早已顺利走上仕途,并且能够在温暖的家中享受天伦之乐,闲时打打球喝喝茶,心态也已发生很大变化。前段时间,他也曾在私下里多次明确表态不愿再出山,其家人更是坚决反对。但目前总局领导倒是盛意拳拳。据说在一周前陈忠和以福建省体育局副局长的身份在泉州出席全国蹦床冠军赛时,国家体育总局副局长段世杰专门前往与他会面,并当着众人的面意味深长地说:“陈忠和在女排工作了20多年,在国家队主教练的位置上待了8年,给女排带来过辉煌,像他这样的技术型人才很难找,他应该出山,到第一线去。”

的确,陈忠和是事业心非常强的人,不排除在体育总局殷殷期盼、反复劝说下,重新点燃斗志的可能。翻查他在公共场合的言论,似乎并未将话说死,也有“如果女排需要,还是会回来”之类的话语,复出还是有可能的。

目前,担任省体育局副局长的陈忠和已经是副厅级干部了,这与当年的篮球名帅蒋兴权的情况十分相似,当年因为率领中国男篮在世界大赛中闯入前八、创造历史最好成绩,离开国家队后回到辽宁的老蒋曾担任有“金牌工厂、冠军摇篮”之誉的辽宁省体育运动技术学院院长,也是副厅级干部。但是,有意思的是,老蒋走上仕途没有多长时间,再次响应了中国男篮的召唤,重新出山率队征战悉尼奥运会,直到今天老蒋还活跃在CBA联赛中,并被球迷敬称为“骨灰级”名帅。

由此可见,与老蒋情况雷同的陈忠和,只要排管中心能够开出让他心动的条件,那么他再度出山的可能性非常大,而且是众望所归。

与陈忠和一样,郎平也目前中国女排主帅的最佳人选之一。然而,让排协和球迷失望的是,她多次表示:不愿意接手女排。

难道郎平真的不愿意再擔任中国女排主帅一职吗?要知道,郎平天生是喜欢挑战的人。

几周前,在世界女排大奖赛香港站的比赛期间,有香港记者曾经遇到郎平,问起是否还可能重执中国队教鞭,郎平笑着说“把机会让给别人吧”,她表示自己现在年龄太大,已经没有创造力,“我现在精力不够,受不了重压,而且你们对女排要求太高了,再带中国队,我会睡不着觉的。”

有业内人士分析,郎平之所以那样回答,因为当时王宝泉还没有下课,而且也没有实质性内容,一切仅仅都是闲谈而已。如今则不同,王宝泉已经辞职,中国女排群龙无首,急需一位德高望重的金牌教练扭转时局,在这种情况下郎平不可能不考虑“自己是否应该出山”的问题。当然,目前还没有消息证实“郎平愿意出山”,何况年薪高达500万元的她与恒大还有约在身,不过这些都不会成为影响郎平重掌国家队教鞭的决定性因素。“如果时机成熟,郎平肯定还会出现在国家队!”一位排坛名宿如此肯定地告诉记者,“郎平是不可多得的帅才,而且这十余年来无论是帮助中国队走出低谷,还是率领美国队在北京奥运会上创造奇迹,都证明了她的能力。以后,在适当的时候遇到适当的机会,我相信郎平还会再度执教中国女排。”

目前,媒体和业界几乎一致认为,无论是在国家队还是俱乐部,在国内还是国外,郎平都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而且她十分了解现在女排的发展潮流,能够给女排带来很多创新。

的确,郎平的霸气与生俱来,她站在场边就能让人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但是现在最关键的是要看郎平想不想接这个帅印。这一年多,郎平在恒大女排很顺心,最主要的是她已经无需再证明自己的能力,如今若冒着风险接手女排,多少有些不合情理。两个月前,在包头参加世界中学生排球赛开幕式时,她也曾谈及自己不愿再顶着压力去带国家队,如果要想执教国家队早就去了。言外之意,她要是愿意出山,那还能轮到蔡斌和王宝泉吗?

也有评论者分析,现在的郎平出山可能性不大,因为现在的中国女排出成绩太难了,全国的大环境也不是特别好,一切都要从零开始,以后就算郎平要出山,她也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

不过,事无绝对,如果排协能打动郎平,给她更多的时间、更好的条件和待遇,郎平出山何乐而不为?

“黑马教头”难挑重担

如果“和”“平”两大名帅拒绝出山,那么新任主帅必将要扮演“黑马”角色,有专家分析:如果不是郎平或陈忠和,那么俞觉敏、赖亚文、薛永业等人均有可能执教中国女排,但是需要指出的是,一旦出现这种情况,排协和排管中心要面临前所未有的压力和风险。

目前,排协对新一任主教练的选拔标准有三个:一要有胆量、有魄力;二要有奉献精神;三还要有能力、有水平。

按目前的人选看,中国女排现任助理教练、50岁的俞觉敏入围呼声比较高。俞觉敏曾经是浙江男排选手,20多年前退役后就一直当教练,从浙江队的助理教练到主教练,再到国家队助理教练,可以说他一直都在排球执教的第一线。现在女子排球运动越来越向男性化发展,而俞觉敏恰恰在国家队男、女排都当过教练。他的经历与当年的陈忠和还真有些相似。

俞觉敏平时训练既提倡苦练,也很讲究技巧。他辅佐过三任主帅,经验丰富,对现役国手的技术特点烂熟于心。如果中国女排真想重起炉灶大干一场的话,俞觉敏不失为一个比较合适的人选。而且助理教练做了这么多年,他应该很有做一番事业的雄心,在选拔新人方面也比较有魄力。关键是中国女排在国人心中的形象太神圣,选俞觉敏多少有点冒险,这时候要看的是排管中心有没有魄力。要知道在当前的情况下,在仅剩的三个月时间里,中国女排要想在亚洲杯、世锦赛和亚运会取得佳绩,简直是天方夜谭。所以说,排管中心若能表现出破釜沉舟的勇气,实在是让人佩服。要知道,一旦中国女排输得一塌糊涂,那么说得严重一点排管中心领导们的乌纱帽可就难保了。

与俞觉敏一样,人缘很好、口碑极佳的赖亚文也有可能被排管中心扶正。亚文大姐在国家女排共奋斗了16年,前10年是国家女排的主力副攻,后6年则是助理教练。她经历了中国女排从辉煌到低谷再到复兴的全过程,更是辅佐过郎平和陈忠和两位名帅。

目前,担任助理教练赖亚文也是三朝元老了,是一位已经被世界公认的优秀教练员。特别是在队员和主教练的沟通环节,赖亚文有着其他人不具备的亲和力。有人说,她留给大家的印象就是太温柔,场下没有霸气。何况,目前赖亚文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孩子身上,除非上面主动让她掌权,否则她不可能主动争取。

除了前述两位人选,还有一位人选,那就是现任江苏女排主教练薛永业。作为前中国男排的著名主攻手,薛永业曾和汪嘉伟、沈富麟携手,力助中国男排在世锦赛中获得第七名。14年前他就开始执教江苏男排,执教期间曾夺得两届联赛冠军、一届全运会冠军。在位十余年间,薛永业为江苏排球做出了不少的贡献,并在3年前开始担任新一届的江苏女排主教练,惠若琪、李慧就是她的得意弟子。薛永业如果走到台前,那么无疑是一大“黑马”教头,虽然能否成功一切都是未知数,但是至少排管中心算是给了地方教头一个施展抱负的机会。可是让人怀疑的是,薛能力再强会比蔡斌和王宝泉强吗?

此外,还有人分析胡进有可能再度出山。他第一次出任国家队主帅时女排正值低谷,他对队内一些球员在训练中的散漫就有些放任,结果在巴塞罗那惨败后下课;7年后,不服输的胡进再次受命,率领中国女排备战2000悉尼奥运会,结果再一次惨败而归。事实证明,胡进是一位失败的教练,而他之所以能够一次又一次进入国家女排,或许与他的妻子张蓉芳与排管中心的领导有很大关系。如今,如果胡进再次出山的话,先不说他本人要承受多大压力,怕只怕排管中心没有这个勇气了。

由此可见,多年来排协急功近利的做法,也为中国女排大滑坡留下了祸根。其实,这不是蔡斌、王宝泉所能解决的问题,也不是陈忠和和郎平能够扭转的局面,更不是靠新生代教练撞大运就能赢得成功的。中国女排目前面临的现实是人才资源匮乏,女排精神未能继承。自“黄金一代”退出后,年轻球员基本功扎实程度下降,队员伤病累累,与此同时头顶“五连冠”光环的中国女排,却在“女排精神”的空喊声中多了一分“大牌的虚荣”,少了一分“脚踏实地的本分”。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一直都是民族精神象征的中国女排也不可避免地陷入动荡和内讧之中,选帅之困惑也不可避免地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