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迁都的“原案”与“新案”之争

詹小洪

在2009年韩国的十大新闻中,世宗市建设名列第二,是韩国人最关注的话题之一。所谓的世宗,据说是朝鲜半岛历史上最贤明的一个帝王。最近几年,在韩国以世宗名义建设一座新城的争议就从未停止过。兹事体大,既突显朝野各政党利益,也事关地区均衡发展,还涉及到城市功能定位问题。

世宗市的由来

早在2002年,韩国已故总统卢武铉竞选总统时,就打出迁都牌。即要将韩国首都从靠近南北方军事分界三八线的首尔迁到中部地区——忠清南道。他宣称迁都目的有二:一是让首都远离军事分界线,首都应该在国家的中心地带;二是使全国各地区经济社会均衡发展。

当时首尔城市人口超过1200万,加上仁川广域市、京畿道的首都经济圈集中了全韩国40%的人口、近一半的制造业以及70%的GDP。其他地区经济社会发展程度与首都圈相比有相当的差距。所以,决定迁都确实有根治首都圈过于严重的“人口爆炸、交通拥挤、环境污染重、房地产价格过高”等大城市病、实现地区间均衡发展的初衷。

卢武铉当时打出迁都牌的真实目的,是为了拉中部地区(忠清南道与忠清北道)的选票。因害怕丢失中部地区的选票,与卢竞选的其他党派候选人也不敢反对迁都,只得附和。2003年,卢当上总统后,为兑现诺言,力推落实迁都计划。不想,最大的在野党大国家党出尔反尔,坚决抵制。最后由韩国宪法法院释宪,认为迁都计划违法。迁都计划泡汤。

卢政府退而求其次,将迁都计划改为要在2012年前,在忠清南道建设一座“世宗行政城市”(以下简称原案)。将一部分国家部委(九部二厅二处)迁往将要建成的世宗市,还要迁入部分公营企事业单位。其如意算盘是,随着这些部委、公营企事业单位迁入世宗市,很多民营企业也会随之迁入。当时的第十七届国会也通过了这个“原案”。

2007年竞选十八届总统时,代表大国家党竞选的李明博同样出于选票考虑,许诺如当选,会按“原案”推动世宗市建设。到2008年他当上总统后,就慢慢多次流露出抛弃“原案”的念头。

原案与新案的区别

2009年9月,李明博政府换了一个新总理郑云灿,后者还没上台就频频发言抨击世宗市原案,他的主要观点有几点。

其一,他认为原案是卢武铉迁都计划的延续,实质上仍然是迁都。一个致命的弱点是没有考虑到未来朝鲜半岛南北方统一后的情况。首尔处于朝鲜半岛的中心,而拟建的世宗市则不是整个半岛的中心;

其二,原案是将世宗市建设成一个靠国家注入资金(输血)的政治城市,这样的城市经济造血功能(韩国媒体称自给自足能力)低,不能吸引大量的企业进入,创造的工作岗位极为有限;

其三,世宗市与首尔市会形成两个中心,势必影响国家部委、机关办事效率;其四,提高国家竞争力水平比地区均衡发展更重要。

李明博全力支持郑云灿的主张,其实上述观点就是李明博自己的主张。他还针对维护原案的反对党派要自己遵守竞选诺言,不能出尔反尔的指责,表示自己可以为竞选时说过的话道歉,但现在修改原案是以国家利益为上的。

郑云灿就职前,其有关世宗市的讲话导致了他的任职差点在国会上没有通过。

郑云灿就任总理后,成立了直属总理府的政策研究咨询机构“世宗市建设官民设计委员会”。该委员会经过9次会议后,今年1月11日,郑云灿总理终于公布了韩国政府的《世宗市修正案》(以下称新案)。新案开宗明义地指出,“废弃迁移9部2处2厅的原案,改为可以自给自足的一个综合教育科学与经济的城市”。

比较原案与新案,具体区别有:原案计划投资额为8万亿韩元,新案为16万亿韩元;能够创造的就业人口,原案为8万人,新案为24万人;对世宗市人口规模的设想,原案17万,新案为50万。

据韩国开发研究院的分析报告称,原案每年可创造900亿韩元至4500亿韩元的经济效益,新案可创造为8000亿韩元至4.64万亿韩元的经济效益,平均增至10倍。

为鼓励企业、高校和科研单位迁入世宗市,新案采取了极诱人的激励政策:如以仅相当于市场价格的1/6价格向入住世宗市的企业提供土地;对这些企业实行三免两减。即对入住企业三年免所得税,以后两年减所得税;向入住企业提供其他补贴。如对土地“七通一平”,预先搞好基础设施。

面对诱人的引资条件,韩国已经有数家顶尖级的大企业响应,将在世宗市投资设厂;几家名牌大学也答应到世宗市开设分校;还有国际知名跨国公司表示要到世宗市设立研究院。

世宗市何去何从

不出所料的是,新案一出炉便遭到了韩国内多方势力的激烈反对。

首先是在野党,包括最大的在野党民主党。当年卢武铉代表这个党派竞选总统并提出迁都计划,后又提出建設“世宗行政城市”的原案,民主党现在当然要最坚定地维护原案,反对新案。还有第二大在野党自由先进党。忠清地区是该党的大本营,自由先进党自然不愿意失去这个大“票仓”。

其次是执政党的内讧。对世宗市的态度,执政党大国家党并非铁板一块。大国家党内部存在亲李派(拥戴李明博)和亲朴派(拥戴朴正熙的女儿朴瑾惠)。朴瑾惠曾担任过大国家党党魁,上届总统选举时,党内预选时输给李明博,之后两人一直貌合神离,政见也多有不合之处。韩国媒体甚至称,亲朴派为韩国的准反对党。亲朴派一直认为,对世宗市应该坚持原案,理由是政治家要信守承诺。

再次是忠清地区的民众。新案公布后的几天,忠清地区各城市民众集会,发起了谴责“世宗市白纸化阴谋(即让原案泡汤)”的市民运动。到处都是诸如“死守原案,不得修改”、“违背承诺,不利于地区均衡”的抗议标语。抗议过程中,有些极端的民众还不惜削发(剃自已的光头以羞辱对方。这在韩国传统中,是非常严厉的抗议手段)。忠清南道的知事(相当于我国省长)认为自己没尽到阻止新案颁布的责任,悲愤地引咎辞职。

各种反对新案的力量正酝酿联合行动,将正式提出“废除世宗市新案,弹劾郑云灿总理”。

韩国主流报纸之一的《中央日报》近日搞了一次民意调查,在全国1012名接受电话调查的成年人中,49.9%的人赞成政府的世宗市新方案,反对者占40%。

如按地区分,来自首都圈的首尔市、京畿道和仁川市的受访者赞成新案的比例最高(赞成率58%),然而最激烈反对新案的还不是忠清地区的受访者(赞成率38%),而是最大在野党民主党的“票仓”全罗南道、全罗北道和光州市受访者(赞成率仅24%)。调查结果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原案与新案之争其实就是党派政派利益之争。

韩国舆论对世宗市原案与新案之争提出各种化解之道。比如,要求政府放下身段,向民众宣讲新案。面对来自各方面的抗议,李明博和郑云灿已经表示,要亲自去忠清地区与民众展开对话,化解矛盾。尽管在新案宣布前,郑云灿曾四次去过忠清地区,屡屡遭到民众西红柿和鸡蛋的“欢迎”。

还有,要求以“国民投票”方式解决原案与新案之争的呼声最高。

世宗市新案未来还要提交国会讨论。韩国国会共298个议席。其中执政的大国家党占169席(57%),只要有150席赞成新案就能通过。但不要忘记,大国家党的169议员中有52位是亲朴派议员,谁能保证这些议员会不会弃“新”迎“旧”呢?因此,世宗市新案能否在国会通过尚属难料。

(作者为中国社科院经济所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