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鹏:欢迎来到火星,这是中国足球

张伟

“我一直以为我写的黑道是最黑的,看了承鹏这本书我觉得中国足协比黑社会更要黑。”

在中国8000名足球记者中,李承鹏是个异类。他1968年生于新疆,毕业于四川师大中文系,从事专业足球报道和评论20年,曾任《成都商报》体育部主任,现任《足球报》专题部主任。媒体圈内称他“李大眼”。文如刀,眼如电,嬉笑怒骂中开创一代球评文风。他亲历1990-2009年所有中国足球大事,据说,从业体育新闻20年,他先后被各级主管部门封杀18次。他曾在广州花园酒店门外与时任足协掌门人谢亚龙对峙,讨论“中国足球到底是不是一坨屎”。很多粉丝因为他的血性和幽默追捧他。5年前,他淡出采访一线,成为专职足球评论员和业余作家,是当之无愧的“新锐思想领军人物”。

其实,作为同行,记者对李承鹏这个人早有所闻,当年央视足球节目主持人刘建宏在谈起李承鹏时,这样说道:“李承鹏是一名资深的体育记者,特别需要声明的是我并没有滥用‘资深这个字眼,因为现在有些记者没干上两三年就迫不及待地想拥有这样的称号,实在是太功利了点。而据我所知,从20世纪90年代初,李承鹏就已经在体育领域里耕耘了。我记得在成都一家茶社里,我们一边聆听着秋雨绵绵,一边交流着彼此的感受,李承鹏说每周都要保持着20万的阅读量,在紧张的工作之余,对待写作的态度可见一斑。这也就决定了李承鹏文章的一个特色,旁征博引,气势凌人。”

在足坛打黑风暴进入高潮之际,因推出《中国足球内幕》一书的“打黑斗士”李承鹏成了大明星和大忙人。为了完成这次《新民周刊》的封面报道,本刊记者曾先后三次致电约他采访。我们的谈话自然也从这本书说起。

李承鹏说,答应写书的那个晚上,他喝了些酒,第二天酒醒,忽然发现自己无法面对过去的那些事情,连续两天两夜一个字都写不出来。但最后,他还是写了,而且忘我投入写得非常精彩。据说,完成这本书后,李承鹏拿到的钱并不是很多,可是在他看来,一个有良知的作者不能把钱看得太重,那样的话就太不爷们了。他就与足球报的同事刘晓新、吴策力用了14天的时间,推出这部力作。“14天是不是短了一些呢?”“写作是用了14天,可是实际也可以说是用了14年,因为只有14年的采访经历和积淀才能完成这本书。等12月22日写完这本书时我整个人都虚脱了,后来我又用了5天的时间作了修改。”

“在书中我没有要向任何人挑战的意思,我们不是战士,我们斗不过任何人。我希望所有被我披露过的人能谅解我,我没有伤害他们,在书的写作过程中我尽量保护了他们。如果读者足够聪明,他们会明白谁是谁,能够推动打假扫黑,但是又不会导致他们家破人亡,这是我们的约定。”

在写这样一本书时,李承鹏也知道自己要承担很大的风险。“写的过程中不害怕,写完以后才后怕。”出版商为他们3个作者每人买了100万的保险,李承鹏到处说这个事情,安慰自己。“我目标比较大,他们不敢动我。”“但是家人呢?”他愣了一下。“我曝光率这么高,却从来不提自己的家人。我不幸地成为一个要靠上班、工作来养活自己家人的人,我必须要靠自己一手一脚打拼,也必须要做一些很艰难的事,但是我也必须保护好我的女人和孩子。”

《新民周刊》:你为什么要冒着人身安全的风险写这本书?你写这本书的初衷是什么?

李承鹏:我自己原本不想接这个活儿,此前好几家出版社找过我,还有出100万的,但是我都没有答应。然而,最终我却答应给凤凰出版传媒集团写这本书。他们打动我的不是稿酬,当时他们对我说:“大眼儿啊,你不写的话,足球圈有谁能把这段事情说明白呢?”当记者都有理想,也可以说是虚荣心吧,我突然觉得自己特别重要,而且我早就是这个领域的“大牌”了,我不是作家协会会员,可是我的文笔要比那些“牛X”“傻X”会员要好得多,所以我就答应下来了。

《新民周刊》:我经常看你的博客,发现你评论范围越来越广,包罗万象。

李承鹏:其实不敢说包罗万象,我懂得的非常少。中国的作家总认为自己懂得很多,手握着真理,其实我觉得作家首先应该敢于说出真相,真相比真理更重要,意思要好玩有趣,意思比意义更重要,因为我觉得作家应该为老百姓说话,否则不如回家种红薯。

《新民周刊》:在过去,足球圈曾经历过数次反赌扫黑,但雷声大雨点小,而且最后都是被足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这次反赌扫黑和以往不一样,因此也就更值得期待。

李承鹏:这次反黑抓赌是由公安部直接牵头命令辽宁警方办案,足协插不了手,而且不是打击网络开庄赌球,是直接对着更可怕的操纵国内联赛比分去的。目前,打黑又取得了实质性的进展,真是大快人心!

《新民周刊》:据说你的新书推出后,引起很大反响,有的人甚至要起诉你。就在几天前陈亦明还发表声明,称涉及他的章节完全属无中生有、捏造事实的诽谤,敦促你和刘晓新、吴策力立即停止诽谤行为,限期三天内对书中诽谤内容予以澄清并公开赔礼道歉,否则将提起诉讼。对此,你怎么看?

李承鹏:狗屁!他要起诉就请便,越快越好。我还接到了几个威胁我的电话。我黑社会都不怕我怕谁?就像我们书上封面写的“欢迎对号入座,欢迎诉讼公堂,欢迎上级调查,欢迎群众举报”。我觉得他很天真,一方面说自己没有赌球,可他说盘口的知识竟然非常专业,过了这么多年了,他对盘口的知识以及赌博的运作手法都是了然于胸,这么多年了这些专业知识都没有丢,真是可喜可贺,同时也暴露出他资深赌徒的背景。

《新民周刊》:为什么中国足球这么黑?

李承鹏:著名的黑道作家孔二狗看了我的书后发表评论说,“我一直以为我写的黑道是最黑的,看了承鹏这本书我觉得中国足协比黑社会更要黑”,他说得很好,关于国足队长世界杯期间被绑架,关于几届足协主席的不作为,纵容、默许他们的内斗导致中国的联赛走向假、赌、黑,包括汤乐普被枪顶着从家里押走,把李正红被“活埋”,包括高洪波11场假球的证据,我和我的同事在书里写得非常详细。

时候到了,我想不能让坏人过上好日子,因为坏人过上好日子,好人就过不了好日子。不管作为写小说的作家,写杂文的专栏作家,还是写足球的足球评论员,我都应该说出真相。虽然我这么多年一直都在坚持说出真相,包括被我的同行们造谣说我被富婆包养。其实我觉得被富婆包养是男人的梦想,就是我长得不够帅,我要长得和黄晓明一样估计还行。我觉得很好玩,是中国足球让我成长,成熟,大家不要把它看成一本足球的专业书,你就是不懂足球,看着也会觉得非常有意思,它是一个社会的教科书。中国足球没有罪,中国球迷更没有罪,有罪的是我们足球的体制。

我的一句名言是李承鹏永远反对中国足协……在这样的管理体制下贪污、腐败、不作为,我说他们是一坨屎是侮辱了屎,如果他们是一只鸟是侮辱了鸟,我不知道该怎么样评论他们,我只能说欢迎来到火星,这是中国足球。

《新民周刊》:中国足球堕落的根源是什么?

李承鹏:说到底,还是体制问题。比如,我当年只不过给谢亚龙打了个不及格,而且还很注意地说:不是说这个人有什么问题,而是任何人到中国足协当主席可能都坏事,他可能是一个很好的塑料厂厂长,养猪场场长,但他不是一个好的足协主席,就是李承鹏去了足协可能也不行,李承鹏去了可能就是李亚龙,而绝不可能是李云龙。

《新民周刊》:如何从根本上解决中国足坛所存在一系列问题?

李承鹏:足协就应该改组,现在的足协领导既要管中超公司,又管足管中心,这就好比是既是企业的经营者,又是法官,怎么会有约束力呢,而且作为足球项目管理者,在内部出现问题后,相关领导怎么也没有被问责?我认为,作为主管机构,足协就应该实行政企分开,既然是职业化足球就应该完全按照市场去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