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听觉的尊严

赵功强

2007年初春，日本千叶县新一届政府为了改造旧城市容，决定将原来的老树全部更换。

这个小城市现在的绿化树还是20世纪50年代遗留下来的树种。那时，这里还只是一个人员相对集中的乡村，到处长满了乌桕、阔叶冬青以及皂荚树。后来城镇初具规模，就因地制宜进行规划，这些树木便被保留下来，至今已有半个世纪的历史。

专家们认为，这些老树种太过普通，而且多数是落叶树，到了秋冬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杈，毫无美感。所以，他们建议用常绿开花类树木取而代之。市政部门接受了建议，斥巨资向新加坡某园林花木公司订购了广玉兰等四季常青且能开出漂亮花朵的树木。

谁也没有料到，这一决定公布后，立即遭到一个叫松川的人的反对。

反对者松川是一个老人。他在向市政部门递交的抗议书中说，本地现在生活着几千只鸟儿，比如画眉、八哥、斑鸠，这些鸟在冬天都是依靠现在的绿化树上结的果实为食越冬的。如果换掉现在这些树木，会使生活在这个地区的成千上万的鸟儿因为饥饿而死亡，或者迁徙。如果没有了鸟儿，这个地方的人们将再也听不到它们婉转的叫声。

利民意愿遭到反对，慎重起见，市政部门决定专门为此事召开一个听证会。那天，会场来了许多人。

当市政代表陈述了他们造福市民的初衷后，松川老人反驳说，如果市政真是在为市民着想，就应该尊重市民们的意愿。

他说：“大家都知道，我们这个城市越来越发达，车多了，电器多了，音乐广场多了，商店多了。我们每天大多数时间都在被迫听这些可恶的噪音，天籁的美妙早已被挤压得所剩无几。没有了虫子的叫声、蝈蝈和蚂蚱掠过草尖的扑扑声，没有了河水潺潺，甚至也没有了公鸡打鸣和母鸡咯嗒的声音，我们只有每天清晨和黄昏聆听这些鸟儿的叫声这唯一的听觉享受了。如果换了树种，也就意味着我们连最起码的听觉的尊严都丧失殆尽了。”

许多听众最初对这件事情并没有多大兴趣，他们只是抱着看热闹的态度来的。可是，当他们听完松川老人一番慷慨激昂的话后，不由得热烈地鼓起掌来。既是为肯定老人的勇气，也是为支持这个平时由于忙碌无暇思考、现在才恍然惊悟的观点。

市政代表中有人说：“难道说，四季都有鲜花欣赏还弥补不了听不到鸟鸣这个小小的缺憾吗？”

松川回答说：“难道您不认为美丽灵动的鸟儿本身就是一朵朵活着的花儿吗？”听众们再次鼓掌。

会场安静了片刻，市政代表向老人抛出了一个难题：“您说得十分在理，可是，即便我们愿意遵照您的建议，但我们已经和新加坡方面签订了供求合同，如果我们单方面提出变更，我们将要承担一笔巨额的违约金！”

所有支持松川老人的听众都呆住了，他们不知道松川的努力是否会有一个圆满的结果。

在大家的注视下，一直站着的松川掷地有声地说道：“如果你们能改变计划，我愿意为市政筹集违约金。我个人力量有限，可是，我会调动我的亲戚朋友，我的邻居……”他的话还没说完，会场一下子站起了许多听众，他们都在说同样的话：“还有我，我的亲戚、朋友！”最后，所有的听众都站了起来，他们都愿意成为这个固执老人的坚强后盾，因为，他们现在都清楚了，是他在尽力保护他们生活中的最后一点点诗意和韵味。

最终，迫于市民的压力，千叶县市政府改变了原来的计划。

（吴顺国摘自《视野》2009年第2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