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 茶
戴西,这是一个总把FUN放在嘴边的女人。
这个当年上海最大的百货商永安公司老板的千金,喜欢有趣的事物,做什么事只是因为FUN,并总能找到坏事情中很FUN的一面。
当时追求她的人很多,一位家境富裕的男人,送她美国玻璃丝袜,说:“这袜子结实,穿一年都不坏。”她却说:“我不能嫁给一个和我谈丝袜结不结实的男人。NO FUN。”她最终选择的丈夫吴毓骧,出身于书香门第,她说:“和他在一起,很有意趣,有很多话讲。”
20世纪六七十年代,戴西的身份让她没能躲过劫难。49岁时,她被送到农场劳动。一群四五十岁的人,没人敢上竹子脚手架,戴西拎了一铁桶水泥爬了上去。回家她还得意地对儿子说:“我的手脚还很灵活,这件事很FUN。”在艰苦的日子里,还能把苦事中的FUN找出来,这是骄傲的FUN。
在艰苦的环境里,她依然有喝下午茶的心情,用洋瓷缸喝一杯滚热的下午茶。她有微小而郑重的坚持,这是真正FUN的事。
后来的日子,当她无意中对人提起当时只能吃得起8分钱一碗的阳春面时,还会轻轻吸一下鼻子,像回忆一朵清香的玫瑰:“那么香,那些绿色的小葱漂浮在清汤上,热乎乎的一大碗。我总是全部吃光。”
那时,她刚从老式宽敞的花园洋房里搬出来,住在亭子间,寒流到来的早晨,醒来发现眉毛上结了冰霜。而她记住的只是阳春面的清香。
当有人提起她那段岁月,她却优雅地直着背说:“那些劳动有助于我保持苗条。”
直到80岁,她走路还是笔直着背,穿着平跟的黑色麂皮靴子,清香洁净。她上街买东西,还有很绅士的老先生叫住她,希望和她做朋友。而她的神情则像一个闺中女孩,有一点点被冒犯的恼怒。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天,她都是精致的女子,见人都会化妆,白发红唇,不会把一丝口红涂到牙齿上。我们这一代人则粗糙得多,化妆只是一种目的,为了重要的场合,为了自己认为重要的人,更多的是取悦,而她则是礼貌。
我记得陈丹燕写到的一个场景:老戴西坐在窗口,秋天的黄昏里,风徐徐吹进来,她仰起脸来,半闭着眼睛,很享受地说:“你闻到空气中的桂花香了吗?”这个女子,随时随地都在寻找FUN。
(下小秒摘自《智慧女性》2010年第6期图/孙红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