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金
有一种自杀方式,叫吞金。
明目张胆讨论“吞金”,似乎不合适宜,也不人道,但我一直迷恋这个词,久而久之,甚至有种不吐不快的情结。其实准确地说,我着迷的并不是“吞金”这个词时所制造的惊悚的画面感,不然倒真有些所谓的死刑癖了,而是“吞”和“金”这两个单独的字给人的意象,想必源于一种心醉神迷的拜物倾向,更赤裸地说,是拜金倾向。
金,自不待说,一念出这个字,很少有人不两眼放光,灵魂也为之一激灵的。但更具诱惑的是“吞”。动词“吞”,给人一种大剂量、难消化的感觉,使人想起用力张大的嘴、被塞得鼓囊囊的腮帮。《红楼梦》第六十九回,尤二姐听人说“生金子可以坠死”,于是“扎挣起来,打开箱子,找出一块生金,也不知多重⋯⋯咬牙狠命,便吞入口中,几次直脖,方咽了下去”。想必这生金的个头一定不小,不然怎么能“坠死”呢。
似乎古时女人想不开了,特别喜好使用这种手段一了百了。鲁迅先生在《我之贞烈观》里说:“殉死的妇女,丈夫一死,就绝食而亡或上吊而死,有的吞金而殁⋯⋯”将吞金与绝食、上吊并举,便可见尤二姐的自绝方式并非小说杜撰,而是寻常的闺阁悲剧。据传,杨贵妃其实是吞金而死。李师师被金兵掳走,在半途吞金。同治帝皇后阿鲁特氏,因不堪慈禧虐待,亦吞金而死。为什么会选择吞金?生前以貌悦人悦己的女子,即便赴死,也要争个体面,用尤二姐的话说,吞金“比上吊自刎干净”。
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杨贵妃、李师师、阿鲁特氏等等,这些吞金而殁的女人们,都与王公贵族有牵连,至少也得出身大户才行。因为吞金实在是种很昂贵很奢侈的自杀方式,不是人人都吞得起的。首先,家里得藏有金子才行吧。其次,金子的量得足。从技术层面讲,黄金对人体没有毒性,少量黄金根本杀不死人,会被顺利排出体外。只有尤二姐吞的那种要直着脖子好几次才咽得下去的大个头才很危险,因为它会堵塞肠道,引起病变。普通人家即便家有黄金,也会宝贝得跟啥似的,哪能舍得吞呢。
令人称奇的是,“吞金”这一行为并非女人独创,还挺有渊源的。早在魏晋时期,时人想获所谓金石之寿,就流行食金,只不过不是用“吞”,而是很精致地品味:“将金粉与上等珍珠美玉混合研磨成粉,揉制成丸,每日两次。每次两粒,温酒送下,朝夕兼备食用。”据说大补,女人吃了青春永葆,男人亦貌比潘安,生猛异常。考古学家抱怨那个时代出土的金饰很少,吞金的女人毕竟不多,想必主要还是被当作阿胶、伟哥,给吃掉了。
文/寇研
师奶杀手
汤姆·汉克斯曾演过一部名叫《The Ladykillers》的电影,剧中他率领一伙盗贼,租了一个黑人老太太的地下室日夜劳作,打算挖一条通往金库的隧道。没想到,老太太成了通向金库之路的最大障碍,要想顺利进入金库,必须扫除这个障碍⋯⋯这么一部黑色喜剧的名字,被译作——“师奶杀手”!
在这里,译者故意颠覆了“师奶杀手”约定俗成的含义。真正的师奶杀手不是普通人,是细分市场之后定位精准的银幕偶像;而他们杀的也不是人,是心,是那些35岁以上的主妇们的心。
成为银幕上的师奶杀手,有3项硬指标。第一是年龄和阅历。年龄要在30岁以上,但又不能超过45岁,是男人向着老男人过渡的中途,是一种青涩微存的半成熟,阅历已经丰富到足够和这个年龄段的师奶们对话,但还保留着一点让人怜爱的稚态。第二是戏里戏外高度一致的正面形象,与绯闻绝缘,为人谦恭谨慎。但,即便拥有以上两个条件,也未必够格,成为杀手的关键是第三个条件——气息,使一个人有别于他人的,那种极细极微,极其微妙的气息。
以著名的师奶杀手裴勇俊为例,男人对他的腼腆气质、金丝边眼镜非常不耐烦,一句经典的讥讽是“他不是‘师奶杀手,他就是师奶”,但裴勇俊的铁粉潘向黎曾经写过一系列的文章赞美他身上那种气息,认为他有“清贵之气”,这种气质,用兰花来比拟,刚刚好。
这种兰花男人非常罕见,作为亚洲电视剧工厂的TVB,也不过产出过这么几位:欧阳震华、林保怡、陶大宇、吴启华。而在大陆,正牌的师奶杀手只有濮存昕一位,不过濮存昕非常不喜欢这个头衔,认为那是大家和他开的一个玩笑。
但师奶杀手其实不是贬抑,更非调侃,它是一项结结实实的荣誉。其实师奶们的要求更高。只是漂亮、身段好是不行的,她们什么没见过?光会说笑话、嘴巴甜,也是不行的,师奶们心里跟明镜似的,她们要注视一个人20年以上,而他20年里都没有太大的闪失,务实的同时还懂得务虚,这个人才足够分量被称为“师奶杀手”。
何况,培养一个青春偶像只需要三五年时间,而培育师奶阶层和师奶杀手,则需要社会稳定繁荣至少30年以上,审视我们过去的一百年,始终起伏动荡,根本匀不出安逸的30年,好安放下一个师奶杀手。现在我们终于有了自己的师奶杀手,虽然只有一位,却也填补了这一领域的空白,怎能不令人悲喜交加?如果濮存昕不从,把他按倒在地,也要给他扣上这个帽子。
文/韩松落
房子的故事
在全国人民都在如火如荼买房子的时候,我把房子给卖了。我延续了一贯的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这个念头产生了不到两周,中间还去上海出了趟差,回来在两天里接待了十几批看房团,然后就卖了,唯一的遗憾是没能守住底线,在别人的苦苦哀求之下比预期的少卖了一万元巨款,损失了大概一百条裙子。最让我心碎的是,身边的所有人都在斥责我鼠目寸光,没有人意识到我拥有的现金在两年里翻了五倍,就此成为一个富婆这一铁的事实。
两年前买房的时候,我基本也是这样的光速:一共只看了两套,从酝酿买房到搬进去用了不到两个星期,人人都在说我基本等于被抢。但我永远记得搬家的那一天,窗外的小树抽出了新的嫩绿枝条,小区的花园里开着淡黄淡紫的小花,生活似乎刚刚开始,一切充满希望,和这样的希望比起来,别的任何损失简直都不足挂齿。
以前在广州和两个女同学、五只猫合住,每一寸地板上都有可疑的污迹,屋子里永远有猫尿的味道,最后搬家的时候我们落荒而逃,羞愧得不好意思去找房东要回押金。后来我在北京终于尝试彻底的独身生活,房东老太太在几次暗访后终于确定双人床上只睡了一个人,她于是给我买了非常好吃的苹果,主动提出帮我去排队买水卡电卡,数次邀请我去她家吃饺子。租房的独身女人一定是楚楚可怜的,因为连帮我装洗衣机的工人听说没有任何人可以帮我装水龙头,都主动下楼帮我买了一个全部装好,坚决不收钱;搬家的时候洗面奶掉在一个黑出租车上面,过了半个小时,人家给我送回来了。
然而自从有了自己的房子,我就过上了港剧中女白领们的生活。我在家里接待了两位数的各年龄各阶层各职业背景的男同学们,我和他们在昏黄的灯光下喝伏特加与龙舌兰,用草莓或者提子下酒,我们认真地讨论文学与电影,你喜欢马尔克斯吗?哦,我更喜欢博尔赫斯,诸如此类。住在隔壁楼的男同事数次撞见我与身高体重面貌差异巨大的男士们在不算很深的深夜里回家,我估计他对我的私生活有无限遐想,虽然事实上贫瘠得让人失望,和有没有房子没有一毛钱关系。
在搬家前的某天早上听到外面的鸟叫声,忽然又觉得无比留恋这个小小的家:多少个晚上我在楼下散步,买了一个可爱多在微风中边走边吃,小区后门有一家可爱的酸奶店,再过去是烧烤,夏天坐在路边吃蜜汁烤翅,在等烤翅的时候,有盐水花生和煮毛豆。很多人都用房子来寻找安全感,然而对我来说,它给我的只是在永恒的不安全中一些小小的琐碎安慰,这些安慰随时可能失去,也随时可以失去。
文/阿花
升职记
还记得很多年前刚刚大学毕业的时候,每次同学聚会,大家都热衷于升职的话题。“我们公司从普通员工升至基层管理者的平均时间是三年。”“我们公司很重视提拔年轻人,我们最年轻的副总才刚刚三十岁。”大家对升职这事欢快地意淫着。那样的青葱岁月啊,埋头在职场最底层默默苦干,惟有靠幻想度日。
非得过很多很多年,众同学真的开始你方升罢我登场,这工作,才算干得有点盼头有点滋味,也多了一点想象力。回头来看,其实谋求升职,还真的不是什么难事。最好的职场起步生涯是跟着老虎有肉吃。老大升职势必要带着心腹上任。我有个女同学做秘书工作,被其他同学质疑没前途没空间。可是人家自有独门升职路。老板做部门经理,她就是部门经理秘书;老板做总监,她就是总监秘书;老板有朝一日做总裁,她就是万人景仰的总裁秘书。每月交通费就抵得上下面销售主管一个月工资呢。
当然,很有可能,你的顶头上司是个庸才。你是热血沸腾的毕业生,他却跟你说,准备在这个位置待到退休。跳过他越职并非主流公司的企业文化。除了踢掉这个可怜的老头外,你只好换部门了。我有个女友当时就是有才华有能力,公司又没位置升她,最后只好外派她去哈尔滨做分公司销售主管。不过这也麻烦。本来女友是想三年之后封疆回朝买房结婚的,没想到两年后,公司调她去武汉做销售经理。升职怎么舍得放弃?再后来她又被派到昆明做西区大经理⋯⋯一直做到销售总监掌管中国半壁江山,她还是没得回来。差不多年纪的女友们很多都离婚、二婚了,她还没结婚。
其实升职这回事,倒也并非是完全的好事。就像女孩子背CHANEL一样,你的气质和资历背得动背不动这包决定了人家看你的眼光。有人形貌猥琐递来的名片竟是董事长名号,人家肯定要想这是不是皮包公司。却也有印堂发亮天庭饱满一看就很气派的长相,说自己是某公司品牌经理,我就见过一个小姑娘急吼吼地问人家:“大中华区的吗?”
职位有多高,那是公司定的游戏规则。有个朋友在职场一路高歌猛进,十年时间从专员一路升到副总监。可是,五年前他做部门经理的时候,是总监、副总到老板。现在呢,上面是总监、高级总监、副总经理、总经理、老板。过去到金字塔顶爬三层楼梯,现在要爬五层。有什么办法呢?老板其实最苦恼。既要满足你的虚荣心,又不能让老人儿不甘心,往往就会在两个职位间横空创立新职位。我有个女友做主管,过去听她说努力几年就可以做部门经理,结果这两年老听她升职,老吃她请的饭,资深主管、高级主管、副经理、经理助理⋯⋯终于她正式升部门经理了!可是她从前的顶头上司从部门经理升成部门总经理——天下没变,变的是人心啊!
文/闫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