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炎迅
潮水从朝天门下来的时候,宛若千军万马奔腾而至,看闲的人,挤满了更高的平台,指指点点,宛若检阅水下的世界。
那是7月20日,重庆当地报纸上说,每秒7万立方米的洪峰过境。重庆危矣,三峡待考。
朝天门是两江枢纽,重庆最大的水码头,自古江面樯帆林立,舟楫穿梭,江边码头密布,人行如蚁。直到今天,这一带仍是城内最繁华的商业区。
这里是重庆人回忆这个城市的最好去处。历史上,这里几乎每年都要上演水进人退的故事。
21日,洪峰过后,朝天门码头重见天日,满眼淤泥,最深的地方淤泥达到了半米。
7月26日,第二次洪峰路过重庆。还好,这一次大水并未漫上江岸。
今年,几百公里外的三峡大坝开始发挥作用,当地人总把这里的水进人退与那座大坝联系在一起。
水浸朝天门
24日,周末,天气晴热。很多重庆人来到朝天门,挽起裤腿,踏着黑漆漆的淤泥,从朝天门走下去,来到江水退去的江岸上。
这边消防车忙着冲刷淤泥,那边小贩已经摆起凉粉摊子,做起生意,不同年龄的人,熙熙攘攘。
洪水让南滨路酒吧一条街的经营户损失惨重,为了帮助他们尽快清淤,从前一日凌晨5点开始,街道上连续组织了近百人,工作了30多个小时,帮着清除的淤泥以百吨计。
但这还只清理了1/3。
洪峰来的时候,一起被淹没的,还有另一个地标——磁器口。
当时,磁器口街道的梯坎已“隐”于水面下,标志性牌匾龙隐门没至“腰部”,靠近江边的商铺及民居被淹。人们清楚地记得在2009年时,磁器口也被淹过,靠近江边的游乐场,涌进来2米多深的水。
住在江边的居民们看惯了潮涨潮落,也不忘把每年的洪水做一比较。
历史上,朝天门面对江水,总是有些乏力,多次在洪峰下沉入水中。当年修建三峡大坝时,很多重庆人就担心,蓄水175米,回水到了上游朝天门,不是要漫得更厉害吗?
在民间,当地人的说法是,如果要保重庆,最好水位不要超过160米。
自从大坝建成之后,民间关于水的想象一直没有停止过。
2005年的时候就有媒体计算过,一千多公里川江(长江宜昌至重庆河段)河道狭窄,坡度陡峭。在建设三峡工程和葛洲坝工程之前,宜昌至重庆间的最高水位差为136.9米,而最低水位差也有120.6米。正是这巨大的水位差,才有了“千里江陵一日还”的可能性。而2003年三峡蓄水135米之后,水位差只有31米。一旦发生洪水,下泄不畅,洪水就会通过600公里的狭长河道和13个峡口层层壅高。
在这个报道里,援引了专家的计算,“按照三峡工程泥沙组所给定的三峡水库平均水力坡降为7米/100公里。当坝前水位达到175米时,距此600多公里处的重庆市的水位就会高达217米。”
果真如此,重庆将成泽国一片。不仅仅是朝天门,包括火车站,成渝铁路都要“葬身鱼腹”,不过这个数据没有得到官方的论证和回应。
2008年三峡蓄水175米,上游的重庆开始紧张起来。
2008年,11月4日,三峡大坝尝试蓄水到了172.3米,重庆部分主城区被淹,与此同时,原定175米蓄水的计划被叫停,至于原因,各方说法不一。三峡总公司对外宣布,“三峡工程停止蓄水,是为了观察三峡库区地质灾害、生态环境及库岸稳定情况。”
而来自专家说法是,上游来水不足,大坝高位蓄水无法实现。加之对于蓄水后产生地质灾害的担心,因此停止了蓄水。
而在民间,诸多说法开始蔓延,人们把三峡蓄水和重庆主城区的被淹联系在了一起。
到了2009年8月6日,重庆主城区再度被淹,当时央视报道说,当天三峡大坝三斗坪水位已达148.30米,而重庆水位超过183米。
一切都在暗示,三峡大坝蓄满水之时,就是朝天门永沉江中之日。这个敏感的地方,成了民意的发酵场。背后是人们对于三峡大坝的种种担忧。
这时候的人们有意无意在忽略一点,那就是,在历史上朝天门本来就是一处沉浮不定的地方,周期性地被江水淹没。
直到今年,7月22日,三峡水利枢纽梯级调度通信中心副总工程师赵云发公开回应“重庆朝天门码头被淹,是三峡大坝惹的祸?”这一问题。他说,重庆目前的水量主要来自于降雨和嘉陵江,跟三峡没关系。
长江重庆航道局航道处处长闻光华接受《中国新闻周刊》采访时,也持相似观点:“该航道江水与回水的关系不大,而是上游自然洪水所致。”
航道纠结
在奉节,老城如今已经淹没水下,刘备的永安宫也一同不见天日。曾经生活在水边码头低矮之处的人们,被整体搬迁到了十几公里外的一个山头上,为了宜居,那个山头被削成一个平地,建起城市。
而水位上升后,此前畅想的“黄金水道”却没有马上实现。
2009年,三峡175米试验性蓄水启动之际,重庆的当地媒体曾畅想,蓄水至175米,意味着上游航道加深扩宽,长江航运条件进一步改善。届时,宜昌至重庆660公里的航道可直达万吨级船队,航运成本将降低四分之一。
但事实上,这个目标至今没有实现,水位没有达到,吨位也没上去,闻光华说,如今万吨单体船舶根本上不了丰都乃至重庆,现在的标准航宽只有100米,三峡蓄水后,江面看似宽了,但很多地方很浅,有暗礁,容易出事。这就需要国家来做炸暗礁、拓宽航道通航宽度的工作。
成库后,江面漂浮物大量增多。清理江面漂浮物已经成为重庆航道局最为头疼的事情,相关区县和部门组织专门队伍对流域辖区的漂浮垃圾进行打捞、清运和处理。
长江重庆航道局航道处处长闻光华告诉《中国新闻周刊》说,长年库区里,最大的淤积点达到26米,那地方叫烂泥湾,今年水深只有5米,刚刚达到通航标准,明年3、4月份消落期不疏浚,真要断航了。另一个点是涪陵下游十几公里的江段,叫土脑子,淤积后的江底海拔高度达到139.6米,而消落期的平均水位是145米,可见水多浅了。
水运经济对于重庆等上游江城来说,意义重大。淤积的断航危机引人关注。早在2006年9月,三峡工程实行第二次蓄水,成功蓄至156米水位,设立这一水位,主要出于两个考虑:一是库区移民要逐步搬迁,时间上有缓冲余地;二是担心重庆港区发生泥沙淤积,而156米水位回水在重庆下游的铜锣峡以下,不会影响到重庆港区。一个被提及的相似例子是,1960年9月,三门峡蓄水,蓄水高程335米,最高338米,才运行了四年,由于淤积,库容大为减少,处于变动回水区的渭水河床抬高了三四米,潼关告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