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美军演背后的海权较量

唐 璐 王 雪

据中央电视台报道,7月27日,南京军区炮兵部队在黄海附近进行了大规模实兵实弹演习,这种大规模远程火箭炮火力打击演习尚属首次。

此前两天,7月25日美国和韩国联合军演正式拉开帷幕。第一阶段名为“不屈的意志”,地点在日本海;第二阶段将转到黄海水域继续操练,代号为“自由卫士”。这是1976年以来两国进行的最大规模军演。美国国防部长盖茨称,本次军演是向朝鲜发出“强势信号”,“不带有任何挑衅中国的意味”。

“是否针对中国不好说,”国防大学战略教研部主任朱成虎少将在接受《中国新闻周刊》采访时称,“但这是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举行的一场错误的演习。”

朱成虎点评说,现在东北亚的形势已经够紧张了,举行这样的演习明显是火上浇油。

但此间观察家认为,仔细分析该次联合军演前的各方反应,可以很清楚地看出,“天安舰”事件余波荡漾,美国在竭力推波助澜以实现自己的战略目的,而中国也很巧妙地利用它来为自己的国家利益服务,“如果说美国是大赢家的话,那么中国也有收获”。

军演前相互“喊话”

当韩国方面将美韩欲在黄海举行联合军事演习的消息放出来后,即在中国引发强烈反应。7月1日,解放军副总参谋长马晓天明确表态,“因为是在黄海,距离中国领海很近,举行这样的演习,我们是非常反对的。”

随后外交部发言人秦刚在半个月内连续4次亮明中方态度,“坚决反对外国军用舰机到黄海及其他中国近海从事影响中国安全利益的活动”。

和官方相呼应的是,军方智囊也上阵“喊话”。中国军事科学学会副秘书长罗援少将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这次军演表面来看是拿朝鲜说事,实质上有“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的意思。

罗援说,中国在黄海地区曾有惨痛历史,不容别国再次触动。美国如将“乔治·华盛顿”号航空母舰派到黄海,其作战半径覆盖华北和辽东半岛大部分地区,直接威胁到中国的心脏地带。

环球网就此举行的相关调查显示,九成半以上的受访网友认为韩美黄海军演威胁中国安全,很多网友还在留言中表示中国应“强烈回应”。

韩国《朝鲜日报》7月13日报道称,韩国政府一位消息人士透露,因为中国强烈反对韩美在黄海进行军事演习,所以韩美正在研讨在日本海和黄海同时进行军演,而美国航母等核心战力不参加黄海军演,只参加在日本海军演的折中方案。

7月20日,韩美两国防长会晤后宣布本月25～28日举行名为“不屈的意志”的联合军演,地点是日本海。但韩美宣称未来将在日本海和黄海举行一系列军演。《纽约时报》说,美国军方没有说明美国航母是否会参加未来的黄海军演。

对于中方在韩美军演上的强烈反应,美国防部发言人杰夫·莫雷尔强调:“此次军演是我们在公海上,在国际海域进行的训练,怎样进行训练由我们来决定。”

他表示,应尊重相关国家的领海,但在距离领海12海里的公海,即国际海域,谁都可以自由地进行训练。

值得着重指出的是,牵动罗援将军以及许多国人敏感神经的“乔治·华盛顿”号航母去年10月在美韩海军举行的海上反渗透演习中,就在黄海高调亮相过。

震慑朝鲜,拉住日韩

7月20日,美国国防部长盖茨同韩国国防部长在联合声明中称:“此次防御性联合军演旨在向朝鲜传达明确信息,即朝鲜必须停止其挑衅行为,我们致力于共同提高我们的综合防御能力。”

军事评论员宋晓军也说,美韩两国举行的反潜演习,主要目的是为了威慑朝鲜,“乔治·华盛顿”号的出动也是为了配合这一目的,因为在美军的威慑态势中,航母往往是最先动用的力量。

不过,也有专家称美国不仅仅只是为了震慑朝鲜,还有其他目的。

“美国人很聪明,进一步利用‘天安舰事件,来为自己服务。”外交部高级顾问、社科院国际研究学部主任张蕴岭在接受《中国新闻周刊》采访时说,“一下子就把想要离心离德的日本和韩国拉回到自己的身边”。

张蕴岭说,近些年来,日本和韩国均有脱离美国控制的强烈欲望,尤以日本为甚。鸠山上台后,即大力倡导建立“东亚共同体”,迈出“脱欧入亚”的关键一步。最终由于未能兑现将普天间美军基地迁到冲绳县外的承诺,辞职下台。“天安舰”事件发生后,日本毫无保留地站在美国一边,此次韩美联合军演,日本也派自卫队军官以观察员的身份参加。

当年朝鲜半岛战争中,韩国向美国让渡了作战指挥权。1994年,韩国拿回了平时作战指挥权,但战事作战指挥权还是归美国。进入21世纪后,韩国民族主义情绪上涨,提出要做“大国”。在如此背景下,美韩开始讨论交回战事作战指挥权问题,初步决定在2012年4月移交。但由于“天安舰”事件,推迟到2015年。

“美国把‘天安舰事件利用到了极致。”朱成虎少将也认为,美国最近一段时间在东亚地区面临着巨大的压力,特别是它的驻军,“我们都知道前不久日本前首相曾经在普天间基地上闹了很久,日本国内特别是冲绳的老百姓反响非常强烈,要求美国从那儿撤军,韩国也有这样的要求。‘天安舰事件给美国和韩国提供了进一步巩固联盟关系的机会,同时通过这样一个演习,也向日本表明你离不开我,没有我,在东亚地区的安全问题,你是没有办法单独来应对的,所以你不要反对我。我想可能有一点敲山震虎的意思,一举多得。”

中美海权较量

罗援少将“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的言论既出,反响极大。但有专家指出,多种迹象显示,针对中国的说法缺乏说服力。天安舰本就沉没在黄海。且去年“乔治·华盛顿”号航母就曾在黄海参加过军演,当时中方并未反对,媒体报道也比较低调,以至许多人不知道此事,还以为美国航母是第一次要进黄海。

国防大学教授李大光坦陈,对中国人而言,黄海是一个非常敏感而又带有伤痛的海域。一提到黄海,不由得让中国人想起当年那场不堪回首的甲午战争。“有些国民对美韩军演有过激言论,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我认为,对待美韩联合军演,中国应该采取的态度是冷静观察,认真对待,加强沟通,明确诉求,切忌被别人拉入黄海的‘漩涡之中”。

李大光说,鉴于演习的地点选择,不能不令中国人担心和警惕,但过于高估美国趁这次韩美联合演习针对中国实施军事威吓的图谋可能有所不妥。

张蕴岭很赞同这样的态度,“过高地估计自己的实力,过低地估计他人的实力,都有可能导致盲动,从而造成悲剧。”

另有观察家则认为,中国当然不会轻易被人拉入黄海的“漩涡”中,但中国也不是被动地应对,而是有着自己的打算。如果说美国在利用“天安舰”事件,中国同样也不放过这个机会,向外宣示中国的海权。

韩国《中央日报》7月8日发表社论称,中国对韩美为何实施军演了如指掌,却还做出过激反应,只能被看做是“另有企图”。韩国现在怀疑中国是否出于军事目的在利用“天安舰”事件。中国有“把韩美准备进行的黄海演习作为提高中国军事地位契机的嫌疑”。

韩美军演第一站不在黄海举行的消息传来后,有中国媒体称,“身处这一地区的中国被认为已经成功为美国航母在黄海划了一条红线。”此言也许有些夸大,因为在其后的军演中,美国航母依然有可能出入黄海,但的确道出了中国在捍卫海权上的某种决心。

日本共同社最近披露,今年3月中国政府首次向美国高级官员正式表明立场称,南海是关系到中国领土完整的“核心利益”。南海犹此,何况黄海?

近半年来,中国海军向外出击的强硬姿态不再遮遮掩掩。今年4月,北海舰队、东海舰队和南海舰队一齐出动,在日本冲绳岛南部的中国东海、南海的巴士海峡和南沙群岛周边海域进行大规模军演;北海舰队在更早时候南下到南海举行演习。

6月30日至7月5日,解放军东海舰队举行大规模实弹训练。尽管这只是东海舰队舟山基地的年度例行演习,但由于发生在韩美军演前,还是被外媒过度解读。

韩国《朝鲜日报》认为这是中国对美韩联合军演作出的“强烈回应”。该报甚至推测,针对美国航空母舰军演,中国很可能试射被称作“航母杀手”的反舰弹道导弹。

7月4日,日本防卫省发布消息称,发现中国1艘驱逐舰和1艘护卫舰穿越位于冲绳岛和宫古岛之间的公海,向太平洋方向行驶。

据美国环球战略网统计,中国海军潜艇部队的远洋训练,从年均3.4次,一下子增加到2009年的12次。

“黄海会成为美国海军的禁区吗?”美国《华尔街日报》用这样一个问题表达了对美国在海洋上向中国妥协的担忧。文章援引华盛顿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学者科萨的话说,“我们正在开启一个不好的先例,并允许中国扩大对其核心利益的定义,这样,下一次我们去黄海的时候就会更加困难,更容易引起争议”。

科萨道出了美国政府的隐忧。今年5月中旬,美国智库——战略与预算评估中心发布了一份名为《空海一体战——战役构想的起点》的研究报告。

这份报告明白无误地指出,中国是唯一在可预见的未来可能会对美国的影响力及在西太平洋地区的力量投送带来重大和持久威胁的国家。“随着各国军队,特别是中国人民解放军,不断研发和广泛应用先进军事技术,在西太平洋这一关乎美国重大利益的地区,美军遂行作战任务的能力正日益受到挑战。”

该报告还说,虽然北京表现出温和的意图,但正如古老的军事格言所说:既然意图可以一夜改变,那么我们应关注其军事能力而非意图。

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院长王辑思在今年6月底的一次访谈中道出自己的担心:中美关系最大的潜在冲突点是海上军事碰撞。美国在中国附近海域加强军事侦察和巡逻,在两军尚未建立危机预防与管理机制的情况下,有可能突发军事冲突,进而演变为政治危机。

不过,朱成虎持不同意见,“就海洋问题,中美之间的共同利益要远远大于分歧,我想分歧无非就是在东海,中日之间的海洋权益纠纷问题上,美国人站在日本这一边,但是在全球海洋,在打击海盗,维护海上的秩序,包括保护沿海地区资源开发的安全等等上面,中美两国有共同的利益”。

张蕴岭也说,“中美海上冲突的可能性不大,对中国而言,朝鲜半岛失控和混乱带来的威胁更大更迫切。如果像韩美这样子搞下去,有一天把朝鲜逼到墙角,不排除朝鲜会丧失理智,弄出更严重的事件来。”

7月24日,韩美军演前一天,朝鲜外务省发言人就在平壤表示,朝鲜“将在必要的时候”采取基于核遏制力的全面报复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