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空间视域下的古代山西戏台分布特征解读

柴国珍

[摘要]山西戏台的地域分布特征与地理环境、地域戏曲文化背景、经济富庶程度和交通状况等有着直接的关系。其地域分布特点：戏台数量随海拔递增呈倒“U”形，戏台数的密度分布呈“人”字形的分布格局，戏台的地区分布呈不对称“凹”形分布。元明清山西戏台经历了由点状分布到片状、带状的分布过程，分布广而不均。低海拔的平原丘陵、经济发达与交通便利的地区，易于接受各种表演形式的戏曲文化，戏台缺少稳定性，易更替；相反，地理环境封闭、经济落后和交通不便的山区，受外来戏曲文化影响相对小，戏台得到较好的保存，不易更替。

[关键词]元明清；山西戏台；空间分布

[中图分类号]J809[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1-511X(2010)03-0099-05

山西是中国戏剧的摇篮之一，元明清时期山西戏台逐步成熟、发展和兴盛。但封闭的高原山地地理环境、经济发展程度和历史文化背景等因素给予山西戏台在分布上独特的格局。本文就元明清时期山西戏台的地域分布状况，戏台数量与海拔的关系，以及戏台的分布密度做一分析研究，探寻元明清时期山西戏台数量分布和发展变化与地域空间之间的关系状况和联系特点。

一、资料来源和地域划分的依据

元明清700多年间，是山西戏台修建得以成熟、发展、繁盛的时期，全省各地所建戏台众多，由于年代长久、历经风雨和几经战乱所造成的损毁，戏台数量难以精确统计。文中所采用的戏台数据是依据《山西省历史地图集》，《山西神庙剧场考》，成化、光绪本的《山西通志》以及各府、州、县志有关资料的记载，还有近几年来山西戏曲文物的新发现等戏曲文物资料。本文所采用的戏台名称和地理位置等文献资料较为翔实，基本反映了清代以前戏台数量规模(由于所录山西戏台资料较多，限于篇幅，这里恕不详列)，故而以此为据。

元明清时期山西各区人口数与面积的数据出自《山西省历史地图集》、《山西国土资源》等书中的有关资料。在行政区域划分上，元明清时期山西行政区划上不同于现今的山西省行政区划，为便于统计与分析，依照《中国历史地图集》、《山西省地图册》等有关资料，把元明清时期山西各区戏台所处的行政区位置转化为今日所处的行政区位置，并结合其戏台所处自然地理位置，重新划分区域范围，从而把山西戏台的分布分成六大区：晋北区(包括大同市和朔州市)、忻州区(包括静乐、保德、繁峙等县)；晋中区(包括太原市、阳泉市和晋中市。因太原市、阳泉市和晋中市毗邻，同处相近的地理环境)；吕梁区(北至兴县、南至石楼、交口，东到交城、文水等县)；晋南区(包括临汾地区和运城地区)；晋东南区(包括长治地区和晋城地区)。

二、戏台分布与海拔

山西位于黄土高原，四周山水环绕，素有“表里山河”之称。山地丘陵占全省总面积的80％，海拔变化大，平均海拔1000-1200mm。特殊的自然地理环境造就了元明清山西戏台海拔分布上的独特人文景观，见表1。

从表1中可知：

第一，元明清不同时期山西各区戏台数的海拔分布范围逐步扩大。元代，山西戏台的修建主要集中在平阳、太原、大同和泽州等地区，戏台分布在200-1400m海拔之间。晋南区戏台的海拔分布范围大，从200-1400m。明代，晋北区的戏台分布在海拔800-1400m之间，而到清代戏台数量大为增加，戏台向高海拔移动，分布在海拔800-2000m之间，分别占全省戏台总数的16％左右。忻州区：明代戏台分布在海拔800-1600m之间，到清代戏台分布范围加大，在海拔600-1800m之间，分别占全省戏台总数的5.8％、8％。晋中区：明清的戏台修建在海拔600-1400m之间，占全省戏台总数的16.6％到10.7％。吕梁区：明代戏台位于海拔600-1400m之间，清代戏台上升到海拔1600m，分别占全省戏台总数的不足9％。晋东南区：元代戏台位于海拔800-1200m之间，明代戏台位于海拔400-1400m之间，到清代戏台位于海拔400-1600m之间，戏台海拔分布范围扩大，分别占全省戏台总数的39％和40％以上。晋南区：元明清戏台大多分布于海拔200—1400m之间，相对高度差大，占全省戏台总数由63％降到14％再到10％左右。

第二，元明清山西戏台总数低于平均海拔1000m的戏台有1085座，戏台数占全省戏台总数的58.7％，主要集中在晋南区、晋中区和晋东南区。高于平均海拔1000-1200m以上的戏台有293座，占全省戏台总数15.9％，主要分布在晋北、忻州和吕梁等区。在海拔1000—1200m之间，六个区都有戏台分布，戏台数为470座，占全省戏台总数的25.4％。在低于海拔处400m和高于海拔1600m的戏台数量很少，占全省戏台总数不到1％。

把元明清山西戏台的海拔分布表转化为海拔分布走势图，我们可以得到另一数据。见图1。

把图1从200-2000m划分九个海拔段，可得出：元代山西戏台数量少，主要修建在海拔400-600m与800-1200m之间。明清时期山西戏台数量增幅大，尤其是清代，戏台分布呈倒“U”字形。表现为两种形式：在海拔200-1000m之间，戏台数量随海拔的增加而呈递增趋势。海拔1000-2000m之间，戏台数量则呈递减趋势。戏台数量在海拔1000m以下多于1000以上。海拔800-1200m之间戏台数量达到最大，反映出明清时期山西戏台多建在海拔1000m左右，接近本省平均海拔1000-1200m。明代在海拔1600m以上没有戏台修建。清代在海拔400m以下的盆地平原和海拔1600m以上的高山峻岭，戏台数量分布稀少，海拔2000m以上没有戏台。

三、戏台地域分布与移动

山西有“表里山河”之称。独特的自然地理环境形成了古代山西戏台分布上的独特人文景观。山西戏台的地域分布在元明清不同时期有所不同，从戏台的地域分布特征可以看到戏曲成熟、发展和兴盛的地区原因与移动路径。见图2。

由图2可知：

1、元代，在山西平阳、蒲州、河东、上党等山西南部地区戏曲得以成熟，晋中的太原、晋北的大同等繁华都市也是戏曲活动的中心。但山西戏台多繁荣于山西南部地区，即晋南区和晋东南区，特别是晋南区，古称平阳地区(今临汾和运城一带)戏台数量明显多于晋东南区与其他地区。近几年山西丰富的戏曲文物发掘情况也充分证明了山西南部比其他地区戏曲成熟较早。

2、明代山西戏曲得以发展，戏台的修建也由都市延伸到周边地区和东西两山，如吕梁区、忻州区，全省戏台总数达187座。除晋东南区戏台数最多与吕梁区戏台数量少外，其他各区的戏台数相差不大。而作为戏曲成熟早的晋南区戏台数量增加幅度小，与晋中区戏台数一样，但少于晋北区。

3、清代是山西各区戏台数量猛增的时期。从图

中可知，明清时期山西南北戏台数多，中部戏台数偏少，呈不对称的“凹”型分布。“凹”型的两头为晋北区和晋东南区，分别占全省戏台总数的55％、61.5％，所占百分比逐代提高；“凹”型底部除晋南区、晋中区戏台数基本相同外，吕梁区和忻州区戏台数偏低，分别占全省戏台总数的45％、38.5％，所占百分比逐步下降。

4、作为戏曲成熟较早的晋南区戏台数量的增幅远低于晋东南区和晋北区，只是略高于忻州区和吕梁区，与晋中区基本一样，晋北区戏台数量高。那么，导致这一状况的原因是什么呢?戏台的转移路径怎样?

首先，元明清时期山西戏台数量经历了三个不同的发展阶段：山西晋南地区农业经济富庶，交通便利，加之隔黄河与中原相望，因而易于与外来文化沟通、互动和交流。元杂剧到宋金便正式在山西南部地区发展起来。元代，由于战乱、经济凋敝、人口急剧减少、剧作家外流以及士大夫、官吏对神庙戏台的重雅乐、礼教轻俗乐的正统观念等因素影响，山西戏曲的表演内容、形式与剧场规模难以发展与扩大，因而戏台数量没有得以增加，主要分布于低海拔的山西南部地区。到明清，由于社会的安定与繁荣，人文创作也进入一个相对宽松的氛围，戏曲的表演内容、形式和剧场规模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从南到北，从平原到山区，戏曲已成为人们日常生活密不可分的内容之一，戏台的修建数量也逐步增加乃至达到清代的惊人数量。

其次，河东、平阳和上党地区相邻，该地区自古就是三晋文化的发祥地，有着悠久的音乐舞蹈艺术活动的文化氛围，也是戏曲文化活动悠久的地区。该区地势平缓，气候温和，河湖较多，南隔黄河与中原相连，具有地理区位优势，同时作为“棉麦之乡”，商贸交通发达，造就了戏曲文化艺术的繁荣。从地理环境分析，晋南地区地势平坦，河湖较多，一旦下雨便会形成山洪，容易水淹具有神圣使命的神庙戏台，这就从一定程度上限制了戏台的大量修建。而晋东南区低山丘陵众多，适于修建神庙戏台；从文化互动而言，南部区文化的吸收与转移远快于其他地区，各种外来的戏曲文化在此交汇、融合，表演形式与表演场所发生变化，人们的欣赏趣味也在悄然变化。明清时期晋南区的戏剧种类有十几种，远远多于晋东南区的剧种。不需要舞台表演的剧种有：乐乐腔、平陆花鼓戏、弦腔等剧种，还有早期以地摊表演的剧种：如曲沃碗碗腔、秧歌、晋南眉户等。这些戏剧的表演形式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戏台的限制，而走向宽阔的街道、田野等露天场所这一舞台，因而戏台的修建少；晋东南区则是内陆盆地，丘陵低山、山间平原，交通不便，相对缺少平阔的场地，限制了其他戏剧表演形式的发展，另外，文化的流动、变化相对于晋南区慢，故晋东南的戏剧表演形式也发展较慢，大多为舞台表演的戏剧形式，因此戏台的修建明显就比晋南区多。

第三，常理而言，自然地理环境较好的地区戏台数多于自然环境差的地区，但是作为晋北区的自然地理环境条件也不十分好，但戏台数量却高于经济文化交通等条件好的晋南区和晋中区。原因在于：晋北区的大同府自古为军事贸易重镇，明清为保边境安定，大力屯田开发晋北区，人口激增。史学家谭其骧先生曾言：“一是由于大同为边境城市，驻扎有大量的军队，所以全国的财富大量输往大同消费；二是与蒙古人的互市。明代和蒙古和好时期，大同是对蒙古贸易的主要市场，因而大同的繁华也是很出名的。”[93326加之气候严寒、地瘠民贫，戏曲成为人们重要的精神寄托和业余生活。同时，晋北区毗邻蒙古，历代为外族入侵地区，并成为皇族的藩王之国，“故藩乐户数较他藩多数倍，歌舞管弦，昼夜不绝”。他们对戏曲的嗜好也大大推动了戏台的修建。

第四，元明清山西戏台的成熟、发展的转移路径，是由城镇为中心的点向外扩散，剧种的传播是由南往北扩散，契合了晋文化由南向北扩散发展的历史。元代戏台的修建主要还在山西南部地区，中部、北部的戏台修建则集中于太原、大同为中心的繁华都市。到明清时期，随着人口的迁移、流动，主要为晋商对北贸易的拓展，戏曲文化逐渐流播到晋中、晋北等广大山区。另外，山脉对文化有阻断、分割作用，河流对文化有沟通、联系作用，因而山西戏曲文化多从南向北沿汾河、沁水、浊漳河、滹沱河、桑干河向四周传播。如中路梆子、北路梆子是由蒲州梆子传人当地演化而来的。此外，交通便利、文化悠久、经济发达、自然环境好的盆地平原一般比山路崎岖、经济落后、文化交通不发达、自然环境恶劣的高原山地接受戏曲文化要早，影响着戏曲的流播与戏台的修建。如晋中区位于晋中盆地，地势平缓，交通便利，是文化政治的中心、经济发达，戏台修建就相对多；相反，忻州区和吕梁区沟壑纵横，交通不便，自然环境差和经济较落后等原因，制约了戏台的大量修建。

四、戏台数量与地域面积之关系

戏台数量与面积的关系，即每一万km²所拥有的戏台数量，即戏台密度，也是衡量山西各区戏台分布状况的重要指标。

从表2中可看出：元明清时期全省各区每一万km²区域内戏台分布虽逐代提高，但各区仍存在着较大的差异。元代，晋南区、晋东南区戏台数高于全省平均戏台数，而晋中区、晋北区则低于全省平均戏台数。明清时期，晋东南区戏台分布最为稠密，每一万km²区域内戏台数分别达到30.3、307.6座，远高于全省平均戏台数；晋南区、吕梁区、忻州区戏台分布较为稀少，每一万km²区域内戏台数低于全省平均戏台数；晋北区每一万km²区域内戏台数接近全省平均戏台数。晋中区明代的戏台数高于全省平均戏台数，到清代的戏台数则低于全省平均戏台数。

元明清时期山西戏台分布特征如下：

1、分布不均衡。元代山西戏台分布特点：主要繁盛于平阳(今临汾)、太原、大同及周边城镇，成点状分布。明代山西戏台修建扩大，各区都有戏台分布，但分布不均匀，戏台主要分布于沿汾河流域、桑干河流域、浊漳河领域、沁水流域，山区戏台数量较少。其分布特点：大同盆地、晋城盆地为片状分布，汾河中下游，以临汾、运城盆地一线为带状分布。这一地区戏台占全省戏台数的85.2％；其他地区为点状分布，占全省戏台数的14.8％。清代山西各区戏台分布逐步扩散，分布面广，但戏台数量分布也不均衡，有些偏远县只有一二座戏台。相反，交通便利、经济发达的县，戏台数量达十几座乃至数十座。其分布的规律：一是带状分布，沿汾河流域、桑干河流域、滹沱河流域、浊漳河流域、沁水流域的戏台分布；二是点状分布，戏台零星分布于吕梁山区、晋西北山区和太行山区。

2、分布面广。山西现有107个市县，其中97个市县在清代有戏台记载(以清代为例，表中未详细列出各县和戏台数字)，占全省市县的91％，没有戏台修建记载的仅10个县，占全省市县的9％，主要是在经济落后、人烟稀少的偏远山区或山高密林的地区。可见在清代，戏台在山西的分布还是广泛的，其分布面之广在全国其他省区也少有，主要原因是山西“表里山河”，战乱少，社会较安定，经济发达，戏曲文化活动悠久。

3、“人”字形分布格局。自古汾河流域就是山西神庙戏台选址修建的地方。元代山西戏台的分布主要集中在汾河、沁河流域，明代山西戏台的修建扩大到浊漳河、桑干河、滹沱河等流域及部分山区。清代山西戏台修建达到鼎盛，戏台数分布面广，从戏台的分布密度来看，戏台构成“人”字形分布格局。即戏台沿桑干河、滹沱河、汾河、浊漳河、沁河等流域，分布于一连串狭长盆地丘陵地带，戏台集中、密度大，从而构成“人”字形的分布结构。其中“人”字形左半部，即东北一西南走向的分布带是清代山西戏台集中的地带，它由桑干河、滹沱河、汾河流域里的大同市一忻州市一太原市一尧都区一盐湖区连接而成，集中了817座戏台，占全省戏台总数的近44％；“人”字形右半部，即西北一东南走向的分布带，戏台分布于漳河、沁河流域，昔阳一沁县一长治市一晋城市组成连接线，有戏台820座，占全省戏台总数的44％多。“人”字形分布带上的戏台相加起来占全省戏台总数的90％。由“人”字形分布带向外扩散，211座戏台零星分布于“人”字形带周边区域，占全省戏台总数的11％左右。

元明清时期，安宁与富庶、动乱较少、戏曲文化历史背景浓厚、人口数量众多等因素给予山西戏曲以发展、壮大，因而戏台也得以修建，遍及全省，而“表里山河”的黄土高原地理环境又使得山西各地戏台具有独特的地域分布特点和人文魅力。山西作为中国戏曲文化遗产最为丰富的省份，元明清时期山西戏台的地域分布变化、发展，为我们从新的层面上认识山西作为中国戏剧的摇篮之一、戏曲剧种最为丰富的省份提供了一定、深入的了解与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