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柳元:为“江姐”破茧成蝶

2010-04-23 03:33李庆文
军营文化天地 2010年10期
关键词:江竹筠渣滓洞江姐

文/李庆文

上个世纪末,一群肩扛红牌的小学员到昆仑山上体验生活,山很高,云很低,冰雪未消,一路风里灌满喘息与抱怨声,终于登上山顶。威严的界碑旁,一位年轻战士岩松般挺立,一个可爱的女学员见此情景随手将一块巧克力往战士嘴里塞,战士咬紧牙关拒绝着,急得女学员泪盈欲下,战士不忍,用牙轻轻咬住。班长见状,说首长让你吃那你就吃了吧。学员们欣然离去,只剩下另一女学员目光肃然,她看到他嘴唇抖索着,视若珍宝小心地嚼着巧克力,一滴泪从她眼眶奔涌冲出,流到脸颊便结了冰,那一幕,像永不风化的石雕壁画深深铭刻在她心中。女学员回京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写下了发自肺腑的入党申请书。这个和战士一样年轻的女学员叫丁柳元。2010年7月底,她主演的电视剧《江姐》和《兵峰》分别在中央电视台一套和八套首轮同时播出,中央电视台六套电影频道也在8月1日播出了八一电影制片厂拍摄、她和她的战友们倾情出演共同为军队献礼的电影《八月一日》,这无意的巧合或许是对她有意的奖赏。

“江姐”印象最深的戏都在监狱

演的不是戏,是另一个自己

三百六十行中,有两个职业很幸运地能进入不同的角色,去代为表达个体生命对于世界的感悟,那就是作家和演员。前者是用思考衍生出虚构的“真实”人物,后者则是给出一个假定,然后用自己的理解演绎到“确有此人”。其实人生没有回程票,不能有,也无需有,虽然都只走一程,但生活这面明晃晃的大镜子,能照出千万张面孔,这千万张面孔里有可能是重复叠加的,也有可能是独一无二的,相信演着演着,就总会遇见另一个自己。

2009年初,因出演《亲兄热弟》中的二嫂、《想爱都难》中的苏菲、《继母后妈》中的后妈、《大宅院里的女人》中的二姨太等角色,青年演员丁柳元片约不断,而她总是在认真研读剧本后决定是否接拍。著名导演彦小追找到了她,说看了她的戏,觉得她表演很有张力,欲请她加盟他导演的电视剧《江姐》饰演女一号“江姐”,试妆谈话后,导演不置可否地走了。但从导演开始说“江姐”这个人之后,“江姐”就已经搬到丁柳元的心里住了,一天24小时,拍戏开车吃饭睡觉形影不离。在她记忆的仓库里,关于“江姐”的一切档案开始充盈:红色经典小说《红岩》里的“江姐”、电影《烈火中永生》里于蓝老师扮演的“江姐”、电视剧《红岩》里宋春丽老师扮演的“江姐”、歌剧《江姐》主题歌《红梅赞》“红岩上,红梅开,千里冰霜脚下踩……”,想着想着不由得哼唱起来,原来这个人离自己那么远,又这么近,隔着时光呼之欲出。此刻,作为演员对新鲜角色惯有的期待和好奇显现无疑,“如果我演她,我应该如何突破?这个角色在观众心中形象早已根深蒂固,如何演绎出理所当然的新意?”干脆,去查查资料。于是,有40多天里,除了紧锣密鼓地拍摄电视剧《兵峰》之外,她上网、去图书馆、“收买”朋友借阅珍贵历史资料,沉浸在60年前的大时代里。那一段时间,她明亮的房间渐渐暗下来,如同低矮阴湿的渣滓洞,她腰弯下来,偶有车响便仿佛听到防空警报般吓一大跳,一个个角色从遥远又黑暗的牢狱走近她,她勇敢地靠近他们,用心握住他们干枯的手。

2009年4月,著名编剧谭力根据经典红色小说《红岩》改编,同时最大限度还原“江姐”真实历史的电视剧《江姐》在重庆歌乐山烈士陵园举行开机仪式,憨厚朴实的老乡们用方言兴高采烈地喊着“江姐……江姐……”,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为角色需要,已将及腰长发剪成齐耳短发的丁柳元代表《江姐》剧组发言,言语简单热烈又沉重坚毅:作为第三代“江姐”,定不辱英烈,将以此剧告慰先辈在天英灵。作为戏中最有代表性的场景“渣滓洞”其实早已经被历史一把火烧了,歌乐山重修的渣滓洞如今是爱国主义教育基地,不适合拍摄,于是剧组在“江姐”江竹筠的故乡成都自贡市大安镇距离一公里的地方按照一比一的比例修建了渣滓洞,同时邀请部分“江姐”的老乡担任群众演员,借这块灵土遗留的英雄之气完成作品。这部《江姐》集中展现的是 “江竹筠”19岁正式参加革命到29岁英勇牺牲时十年的历程,也是青涩可爱的“江小妹”到坚贞不屈的“江姐”的精神蜕变,将原来虚构的人物“甫志高”、“双枪老太婆”去掉,增加了“江姐”丈夫彭咏梧的戏份,如此一来,丁柳元的感情生活戏份也增加了。为了让自己饰演的角色和自己融为一体,她多角度进入了角色的生活圈子,和江竹筠的后人聊家常、交流情感,看她小时候用过的东西、亲笔写的托孤信,甚至了解到江竹筠的血型和星座,她还自制了江竹筠生活年代时事图,将“重庆谈判”、“百团大战”、“新中国成立”等历史时间串织成网,以便便捷地进入江竹筠与时代同步的心理世界。

“江姐”早已住进了丁柳元的心里

你必须像定海神针一样牢牢站在剧组的中心”

“江姐”也有青涩时“

与老一代江姐扮演者于蓝在一起

在后来拍摄的4个多月里,世界上没有“丁柳元”这个人了,她消失了,她曾饰演的各种角色也都消失了,因为“江姐”活了。在她满满当当的拍摄备注本和日记本里,写满了自己对 “江姐”的感悟和提示。一进剧组就关手机,现实世界离她远去,她现在只属于那个为革命燃烧生命的大时代。她是住在低暗阴湿的渣滓洞的女地下党员,连空气都是属于1949年以前的。她现在每天都在绞尽脑汁想办法要把秘密文件转出去,千方百计了解外面的行动指示,尽力为监狱里生孩子的女人找一点吃的,这是她现在想的。直到导演喊停,剧务发盒饭,她打开盒饭看着白米红烧肉恍惚:这么好的盒饭我怎么舍得吃呢?留给监狱的孩子吃吧。整部戏共1200场,有她戏份约有1000场,为了赶时间,往往是分两个组拍摄,她告诉自己:“你必须像定海神针一样牢牢站在这个剧组的中心,否则你一倒,整个剧组就得停工。”也许她的心里早就住了一位英雄进去,才能在戏里戏外都撑起一片天空,只是她演绎的英雄不是铁人,和她一样有血有肉,能哭会笑。

爱上自己的角色

按丁柳元自己的话说,演员是为角色而存在的,去掉你的名字,你应该还有角色为你存在,那些角色替你完成进化,好的角色甚至会代替你的名字,那是你的荣幸。所以,你要爱你的角色,无论她是好的,或者坏的,你都要全身心地进入她的内心,否则你就只能演出一个有骨无魂的稻草人。诚然,无论是最早获全军文艺会演“戏剧表演二等奖”的话剧《绿荫里的红塑料桶》里的女一号宫梅,还是后来接拍荣获“五个一工程”奖的电视剧《太阳不落山》里的杨媚,抑或是电视剧《走向共和》里的女记者,又或是电视剧《新敌后武工队》中的汪霞,她们的名字都曾把“丁柳元”包含其中。

电视剧《兵峰》,一部军旅题材的电视剧,同时又是关于旅途的故事,丁柳元扮演一个上高原祭夫的军嫂娜叶。拍戏地点选在了香格里拉,当时特别特别冷,氧气含量不足山脚下一半,许多演员都是一喊停就抱着氧气袋子不松,她努力地控制着呼吸,好让自己适应这里的气候。有一场戏,她给孤独到失语的战士们跳舞,由于没有舞鞋,她就光着脚在石头上跳,粗糙的石头硌得脚疼,气也不够用,她忍着疼跳了好几条,舞步转起来,天地都跟着旋转,想停都停不下来,拍摄结束她一头倒在地上,测量血压低压40高压60,严重的高原反应。可为了这个她深爱的角色,她什么苦都愿意吃,显示出不一般的坚定,如果你要问为什么,也许可以这样回答:在这部以军旅为题材的电视剧中,真正的现役军人唯有一个,丁柳元。

在青年演员丁柳元还是少先队员的时候,学校组织爱国主义教育观看电影《烈火中永生》,那些受刑的场面让许多小少先队员都吓得躲在同学背后,其中就有她。巧合的是在《江姐》里,印象最最深刻的戏都留在了监狱,有次拍上刑戏连续拍了一天一夜,她高烧39摄氏度,心跳每分钟120下,先是吊起来打,导演说:“你就踩着凳子演吧。”她却总是在实拍时蹬开凳子,悬在半空,时间一长,眼睛微凸脸上浮肿,手臂上青筋暴起,蛇一样的麻绳勒得手黑紫难消;扎竹签时,竹签扎在指肚上,如同针刺,很长时间水肿的指肚都无法恢复正常;冒着火星的烙铁在她脸上覆盖的另一皮质上嗞嗞作响,脸上已经感觉灼烫,心跳加快。临近晕眩,气若游丝地说台词时,她早不是在“演”,真实状态就是如此。拍完,一头华发的导演彦小追问她:“柳元,你不会恨我吧?”丁柳元摇摇头。是日,重庆高温橙色预警,渣滓洞里酷热难耐,血装混合着身上的汗,烧得迷迷糊糊的她意识开始溃散:丈夫的头颅被反动派悬在城门示众,已经风干,狱友又被打得血肉模糊,她内心的苦痛使她高烧不止。回头看样片时,她很满意自己当时的“表演”,她感谢高烧来得如此及时。还有一场戏,“江姐”得知敌人要处决他们,其中就包括这些出生在监狱的孩子,她说了一句“狗日的,连孩子都不放过”,说完她内心的疼痛已经胀到泛滥,她对导演说:“导演,我忍不住了。”然后放声大哭,这一刻,她是“江姐”,更是丁柳元。还有一场戏,“江姐”诀别丈夫,望着丈夫的背影渐渐远逝,她眼神里哀伤与坚定、沉痛与安详聚成一种悠远的注视,把诸多情感融成一瞥,给人留下了“化骨绵掌”的印象。她倔强地认为越接近真实才越能体会到“江姐”的心,越是对历史充满尊重,在这样“壮烈”的心境下,她吃的苦便如同喝下心灵的鸡汤,用苦难来滋养一个生在富足时代的人,得到的一定比失去的多。

因演“江姐”长达几个月不会笑的丁柳元说:观众不能糊弄,你有没有用心演,你爱不爱这个角色,他们一眼就能看出,演得透彻是角色带着演员走,演得肤浅则是角色跟着演员走。

纯净的心灵之旅

在这个略显浮躁的社会里,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以财富论英雄、以功利为目的去理解和诠释人生意义,娱乐圈里更甚。身处“一线”的丁柳元也是眼看着身边人一个个大红大紫,拥有闪耀名利,比如和她合作《太阳不落山》的孙红雷、《一生牵挂》搭档的吴刚等等,而她一直都那么平和,安静拍戏,淡定生活,颇有军人范儿。在去年建军节前夕她给亲戚朋友师长战友发的都是同一条信息:2009年的八一节,我在渣滓洞度过。就在昨天,我完成了所有“江姐”受刑的戏份。感谢角色带给我们的震撼,感谢生活给予我们的感受,我欣然!在属于我们的日子里,祝福我的战友和亲人,你们的幸福和安康是我最大的幸福。

《江姐》剧组为登陆中央电视台一套黄金时间召开记者见面会,丁柳元作为主创应邀参加,会前她问工作人员不会放《红梅赞》、《绣红旗》吧?工作人员告诉她不会。因为他们都知道,只要这音乐一响,“江姐”就会流泪,不分时间地点。没想到,到了会尾《红梅赞》还是唱起来,“红岩上,红梅开……”她先是一惊,泪如泉涌,什么睫毛膏眼影粉底一塌糊涂。今年剧组重游渣滓洞,站在女牢里的丁柳元还在思索着,这个条凳原来是放在里面的,这个烛台换了新芯儿,一年前的情景如电影回放,心瞬间收紧,她忙支开其他人去看男牢,一个人在女牢偷偷地哭。拍摄期间,戏中那动人的细节随时随地在她的脑海里无限期上映:小卓娅生下来就在监狱里,她以为世界即是如此——世界就是监狱,“江姐”托人给小卓娅捎来一块棒棒糖,她开心地跑去给每个人舔了一下,最后自己才轻轻地舔一下,用纸包起来。“江姐”问她为什么不吃,小卓娅说要每天舔一下,一直吃到过节;有着众多监狱孩子特征的“小萝卜头”,原型是叶挺将军秘书的儿子,在解放军打过长江从土里刨出他小小的遗体时,他手里还紧紧攥着杨成武将军送给他的半截铅笔;编印《挺进报》的革命者对常为报纸写稿的另一革命者崇仰已久,一直不得谋面,对方只留了一句“当革命胜利时,我会对你报以灿烂的微笑”,当义士临刑时对狱友灿烂微笑时他才明白,原来自己崇仰的义士与自己同处一牢;“江姐”丈夫老彭一周年忌日,“江姐”在深夜因思念而流泪,做了朵白花戴在胸前以示纪念,天亮放风时,整个放风坝上的狱友胸前都佩戴着一朵小小的白花;“江姐”托孤时,婴儿车里的孩子哭声凄然,可“江姐”忍着不回头,直到最后才回身一转,眼神里灌满千般疼怜,万般悲壮,却无半滴眼泪,然而泪往心里流奔腾如壶口,一个母亲的爱不言而喻。如果这样悉数感人的细节,丁柳元能说上一整天。不同的价值观和生死观无时无刻不在叩问着她的心灵,让她不停地思考,我是谁?我为什么活着?这就是她为什么说“这部戏对我意志力和信念的锤炼,远远比这部戏播出的意义大很多”的原因。听此言,她在这部戏里是真正破茧成蝶飞向了另一片更新更绚烂的天空了。

拍完这部戏,丁柳元悟到了一个等式,那就是平凡+信仰=伟大,她说:“虽然我们成为不了那些手握真理的少数人,成为不了拯救民族于水火的大英雄,但我们要尊重他们,要宣扬和歌颂他们的精神,这是我们的义务,因为我们享受着他们牺牲自我才赢来的胜利和晴朗,而他们白骨未朽,精神永生。”在众多角色中游走的丁柳元不但会做好自己的主演,而且会做好人生的导演,计划好自己的未来,用更多优秀的作品来回报观众,要对得起闪亮的八一军徽,对得起没有回程票的人生,更要对得起住在她心灵深处的英雄“江姐”。

猜你喜欢
江竹筠渣滓洞江姐
渣滓洞集中营游记
“共产党员的意志是钢铁”
红色基因与艺术传承
参观重庆渣滓洞缅怀先烈
参观重庆渣滓洞和白公馆监狱旧址感怀
致敬英雄
“江姐”领路人戴克宇去世
江姐的信使 :一生无悔的选择
在渣滓洞看一副副镣铐
歌剧《江姐》的故事(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