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石 子 乔建国
边国立这个名字,很多人并不陌生。影视作品研讨会常有他出席的消息,各种报刊常刊有他的文章,电视上他也常常露面。2009年春,中央电视台七频道《军旅文化大视野》栏目连续播出5期当代革命军人核心价值观专题节目,每期都有他作为嘉宾侃侃而谈。作为影视文化专家,他在军内外有较高知名度。作为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化管理系教授,他还是学院选定的首批学科带头人。那么,究竟该怎样给他的人生定位呢?
可以说,边国立教授是在讲台、影视评论和学术科研三栖作战并取得突出战果的人。
1977年,全军全面恢复院校建设,边国立从指导员岗位选调大连陆军学校任教员。作为被“文革”耽误的一代人,他开始思考人生的路该怎样走。为了不让岁月再蹉跎,他对知识产生了强烈的渴求欲。那时,他月工资只有五十二元,而他每年买书刊和参加各种业余学习就要用去上百元。
1980年,他到西安政治学院学习,同时考入辽宁大学中文系函授部,以巨大热情和顽强毅力开始了艰苦而幸福的学习过程。为了争取学习时间,他将生活高度简化。那时还没有方便面,他就整箱买挂面吃。学院给的房屋装修费他不领,划的地他不种,分的仓房他也不用。他不顾周围投来的异样眼光:这个人怎么这么懒?他清楚自己的勤奋点应该放在哪里。渐渐地,他在学习中拼搏、在拼搏中学习的人生姿态让全院人员产生深刻印象。其时,全国性影评活动大潮初起,他选择了影评写作作为奋斗的事业。巧的是,1984年初,他成为文化工作课纳入我军院校教学体系的首批任课教师之一,参与这项开创性工作。多少年后,他感慨道,机遇偏爱有准备的头脑,这句话在自己身上得到一次小小印证。他担任负责全院文化工作课的教学组长。在没有任何经验的情况下,他主编了《军队文化工作课教学提纲》,同时任教《文艺概论》、《电影宣传工作》等5门课程。其间,他还要完成辽大的学业。于是,他加速了生命运转,不睡午觉的习惯也就是从那时开始养成的。
1987年,边国立考入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化工作系师资班深造,这更加开阔了他的视野。毕业后,他留校在文工系任教。当时,文工系课程建设同样在前行中,他担负了电影赏评等三门课。他从学员迫切需要出发,决心编写教材。他在办公室安放一台录像机,一台电视机,从电视上录制备课资料。常常是,获得资料的喜悦心情,让他误了吃饭和休息。20年前的夏天,办公室还没有空调,他在楼道里放一个马扎,坐在上面,光着脊背,淌着汗水,撰写文化工作系开办大专教育以来最早的独立自编课本《电影艺术简论》。在教学实践基础上,他逐步建立起既不同于各级指挥院校,也不同于地方院校,有自己特色的影视赏评课教学体系。他申报的《文化管理专业中的影视教学体系建设》获评解放军艺术学院教学成果奖。
边国立平时与人交谈,总是低着头。站在讲台上,他也不习惯直视学员,似乎不善于与学员交流。其实,他是一个很有激情的人。他讲课声情并茂,听过他讲课的人都说他很有感染力,那是因为他是在用心灵与学员交流。他认为,艺术教育的内在价值,正在于学员健康情感人格的培育。为此,他努力探索各种办法。例如,他在影视鉴赏课实施情境教学法,即将讲授内容置于最有针对性和启示性的教学情境中,调动声像手段的同时调动自己的情感播发能力,感染学生。
多年来,他自费购买了各种影像资料和设备。每次上课前,他都不厌其烦地为不同类型学员选择观摩片断。例如,讲细节的功能,他选择影片《惊涛骇浪》中战士林为群累死在大堤上的情景,催动心灵的感悟:人的生命有很脆弱的一面,可当它融入为人民谋幸福的事业中时,可以十分坚强。讲声画关系时他又选看影片《人生》中德顺爷爷讲述情感往事的片断,使学员在了解电影声画语言作用的同时,将情感活动沉浸其中。在解放军艺术学院举行首次公开课观摩教学活动中,他讲授的《影视赏评》深受好评。
工作起来一丝不苟
边国立在长期教授影视鉴赏课同时,发表了数百篇影视理论评论文章,四十多次获省全军全国评论奖,先后成为中国电影评论学会理事,中国高校影视艺术委员会理事。他是解放军艺术学院最早投入国家课题研究的教师之一。2001年,他即承担了全国“十五”艺术类课题《中国军旅电影史研究——1905—2001》,填补了该领域的空白。他还被聘为全国“十五”艺术类课题《中国当代电影发展史》课题组成员,该课题成果被高教部作为国家普通高校规划教材。他还参加了国家“九五”社科基金项目《中国军旅文学50年1949—1999》课题组。他还为《世界电影鉴赏词典》、《艺术辞典》、《光荣梦想——军事题材电视剧10年脚步》等著作撰稿。时任中国艺术研究院影视研究所所长、中国电影评论学会会长的章柏青先生在为边国立的文集《银屏的回声》作序中说,他“从一个普通的军人,普通的电影爱好者,依靠自己不懈的努力,如今终于成为京城有数的几位中青年影评家之一”。
20世纪90年代初,管理学迅速发展。作为全军最早从事军队文化管理专业教学的教师之一,边国立抱着极大热情参与学科建设,以各种形式提出自己的观点、设想和建议。
2003年,他集多年经验和思考,在《解放军艺术学院学报》发表了重要论文《军队文化管理专业体系初识》,成为文化管理理论研究中具有重要价值的成果。文中提出了文化管理专业学科体系构成的四个主体板块,即:管理理论、管理机制、管理技能、管理素质。其中,“管理技能”是他首次提出的重要概念。可贵的是,他自觉将管理理念作为出发点,又作为落脚点,全线贯穿,超越了就“工作”论“工作”的经验性判断,对开创军队文化管理专业新的人才培养模式,影响深远。2009年,他入选为解放军艺术学院首批评定的学科带头人之一,被批准担任新成立的军队文化管理研究中心副主任。
翻阅边国立发表的几百篇文章目录和他参加撰稿的几十本书,看到他堆积半间办公室的各种讲稿、学员作业、影视光盘、录像带、各种书籍、报刊材料,看到他家里8个装得满满的书柜和堆在桌上、地上的书刊,看到他的几十本获奖证书、奖杯和评委证书、聘书……不由想到,如果他专门去做影视理论评论这一件事,他会比今天更成功。但他偏偏要三栖作战。他的这种做法,源于一种高度自觉——作为文化管理专业教师对事业全局的责任感。这种责任感使他能够牺牲在影视研究方面可能获得的更高成就,去倾力推动文化管理这个朝阳事业的进步,为我军文化管理工作的发展贡献自己的力量。
边国立是出了名的大忙人。从事军队教育工作35年来,他从没真正让自己闲适下来。他的工作量难以计算。举一个小例,1998年,军艺首次阅兵,他不找任何理由,以年龄最大的教师受阅者身份参加学院阅兵训练。就在这一年,南京大学中国社会科学研究评价中心通知,根据“中文社会科学引文索引”(1998)的统计,他在1998年“艺术学”学科发文量排序中列于全国前10位。他的能量从哪里来?了解他的人会毫不犹豫地说出:从拼搏中来,从“放弃”中来,也从榜样中来。
从外表看,边国立没有强者的气势,但他工作和学习起来却总有一股特别顽强和忘我的劲头儿。30多年来,他始终没有离开讲台,嗓子被超负荷使用。为此,他患上严重的咽炎,曾经很有磁性的嗓音变得嘶哑了。他潜心学术科研,常常很晚才睡,三四点钟就爬起来,坐到电脑前工作。他的身体近几年一年不如一年。有一段时间因科研、教学压力大,他血压升高,鼻子出血,鼻孔里塞上棉球继续站在讲台上课,让学员大为感动。一次他累得虚脱,在路上摔破了腿,一条胳膊伸缩不便,第二天照样站上讲台。2003年,他患了腰疾。有一段时间穿衣脱袜自己都做不了,仍然积极投入教学工作和参加各种会议。2006年,紧张劳累使他患上突发性耳聋。他没有好好听医生的话,新学期开学后,他忙备课、忙上课、参加会议……已经好转的听力再次下降,耳朵还经常有胀满感。2007年12月,他突击写作几天后,腰突然直不起来,经诊断是腰椎间盘突出症。但他仍然在教学、科研道路上坚持不懈。
考虑到新时期以来社会文化发展状况,他建议在本科班开设中西方文化概述课程,增强文化管理干部的文化底蕴。得到学院的批准后,他自费购买许多书籍和各种资料,昼夜苦读,精心备课。他撰写的课程教案在解放军艺术学院首次评比中评为优秀教案。他以顽强拼搏精神为营造教学单位一心搞教学和专心科研的良好氛围做出了贡献。在历次学员评教测评排名中,他均名列前茅,并曾在全院学员测评教师中获得满分。
2008年4月12日,他收到国家课题办公室发来的《中国军事电影史》课题结项通知书,一时百感交集。他在可用时间和物质条件很有限的状况下耗时8年多,坚持写这部 《中国军事电影史》,做这件连稿费也没有却非常消耗生命能量的事,只因为他认为这是一名高等院校教师应尽的职责。8年多来,他到处寻找、购买、整理、阅读、观看大量影片资料,还要面对层出不穷的任务,而他又是一个不会说不的人,于是,他同时摞着五六件事做的状况成为家常便饭。常常累得伸不直腰,吃不下饭,有时有快熬不住了的感觉。
这些年,他多次推辞了学院安排的优秀教师疗养,推辞了学院和系里安排的出国活动,至今没有走出国门。他舍不得时间啊!在没有学术假也没有助手的情况下,他绝大多数休息时间都闷在屋里,整理繁杂的材料,沉入课题研究。为了备课和做课题,他经常从电视上录取相关资料。几百部影视片上千次看下来,他的视力大幅度衰退。许多个春节,他都是在忙碌中度过的。了解边国立的人知道,他在生活中是个衣着饮食不讲究的人,购物不会算计的粗心人,但在学术科研方面却又相当精细,甚至谨小慎微。有时半夜想到课题中可能某句话不准确,他会惊出一身冷汗,赶快爬起来斟酌。这种状态使他累身体,更累心。回顾一个人打了8年多的这场持久战,他想到,这是此生所做一件很有意义的事,从此在中国军事电影史研究方面为后人留下了一个可以继续攀登的台阶,又十分欣慰。
近年来,常有同志朋友对他说,别那么拼了,身体第一啊!他答应着,但从没真正往心里去。拼搏已是融入生命的惯性。他心中是有榜样的。他感慨于他采访过一些老科学家,他们没有高待遇,却充满事业自豪感和满足感。他深为每年中央电视台推出的“感动中国的人”感动,身边许多平凡的默默贡献者也都会让他想到,生活中,总要有人不那么按部就班,才有大家按部就班的生活。
边国立出身军人家庭,有很深的军营情怀。他从小在北京军区八一学校过集体生活,那是一所战争年代过来的有光荣传统的学校。43年前,他从北京参军来到沈阳军区某连队。他和战友上山挖坑道,下地种水稻。喂过猪,做过饭,脏活累活干了无数。冬天冒严寒刨冻土搞野战筑城训练,夏天顶酷暑钻山沟抡镐头开山修路。几次面临生命危险。住的是树枝搭的窝棚,风餐露宿,而始终充满豪情。入伍八个月,他加入中国共产党。从战士、班长、排长到担任指导员,他在连队摸爬滚打了10年。今天,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仍十分怀念那段艰苦生活的磨砺和奋斗岁月。在他看来,人生,奋斗总是不能停止的。而促使他选择影评之路的原因还在于,长期军营生活使他深感影视是部队文化的有效载体,军队迫切需要提高影视文化水平。
20世纪80年代中期,考虑到电影文化的广泛影响,他积极倡议在大连陆军学院创建了全军第一个大型院校影评学会。担任常务副会长兼秘书长的他,把主要精力放到学会组织工作上。鉴于学院影评工作突出,沈阳军区文化站和中国影评学会联合在学院召开了大型军事影片研讨会等活动,产生较大影响。此时他已发表上百篇评论,十多次在省以上征文中获奖,可是他却放慢了写作速度。他利用大量时间辅导学员,帮助学员树立成才信念。1988年的一期《八一电影》杂志刊登了一篇通讯《浪花飞溅满校园》,表明了他的心迹:“他扳起指头算了一笔账,全院政治队有四百多名学员,毕业后就是四百多个连队指导员,再加上几千名排长,如果能有三分之一的同志掌握了这门知识,作用将会有多大?”
在大连陆军学院工作期间,他连续3年荣立三等功,被评为学院的优秀共产党员和先进工作者,成为群众影评大潮中的一个弄潮儿。到军艺工作20年来,他长年为学员开办影视评论学习小组。他还应邀为全军电影宣传干部学习班等学习班,及多届全军文化干部轮训队等20多种对象逾几千名学员授课,为部队文化建设倾注了大量精力。
回顾边国立43年的军旅生涯,令人十分感慨,也陷入思考。他大半生都是在紧张忙碌中度过的,他失去健康,失去许多生活的乐趣,可以说活得非常“累”,他的生命价值观还能为今天的人们认同吗?就拿做国家课题来说吧,拨给他的资金有限。多年来,他不知为课题写作投入了多少倍于拨款的财力和无法计算的精力体力!他还用3000元课题启动费完成了30多万字的学院立项教材《电影赏评概述》。他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在商业经济飞速发展的今天,明星、大腕儿越来越成为许多人心目中的当代英雄!他的人生轨迹还有人关注吗?
边国立是上世纪50年代生人,那一代人的思想和情感深处有一些很独特的东西。工作以外的事情都交给组织安排的观念根深蒂固。一旦站立在组织安排的岗位上,就不会再把自己置身岗位之外,去单纯追求个体成才。多年来,他还经常“享受”一种独特的情感生活:把自己关在屋里看老影片。看影片《祖国的花朵》,听“让我们荡起双桨”的歌声,他会深深沉浸在曾经的纯美人生中;看影片《董存瑞》,当董存瑞喊出“为了新中国,前进!”那一刻,他总是热血沸腾;看影片《永不消逝的电波》,看到李侠传出“同志们,永别了!”电文那个时刻,他总会激动不已。他把电视剧《激情燃烧的岁月》里老兵石光荣几次动情的“哭”戏录在一起,泪流满面享受老一辈人那些岁月激情!时代发生了很大变化,他这代人骨子里的情感不会改变,这种情感早已成为他人生奋斗的一种动机,使他对奋斗生活上瘾,还使他们这代人总是将革命价值传承作为人生使命的出发点和落脚点。
面对当下物欲横流、眩人眼目的财富世界,他也有过失落感,有过心浮气躁的时候,而终未停止前行的脚步,始终安稳于教学科研岗位。他曾被评为总政治部学雷锋先进个人,三次评为解放军艺术学院优秀教员,获评解放军院校育才奖银奖、金奖。在影视批评道路上,他不仅令人瞩目地坚持下来,并且更加执著。2005年,他在学院党员先进性教育总结大会上发言,他说:“历史的天空从来就是色彩斑斓,社会发展和进步终究是不可逆转的主流。关键在于自身能否努力保持生命定力,获取人生的支点,最大限度避免心灵的物化。自己虽然没有什么杰出的贡献,但做了有兴趣做的事,应该做的事,有益于社会的事,此生足矣。”
讲台上的边国立激情四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