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黄金河谷

卓尔特河

卓尔特河是额尔齐斯河水系重要的大河之一。未见卓尔特河之前，我猜想这条河流水量不会太大，因为秋季是额尔齐斯河水系枯水季节。进入卓尔特河谷，面对高峡深谷、奔腾的激流，我不得不重新认识这条神秘的河流。

卓尔特河发源于中蒙边界红山嘴附近，在下游与喀拉额尔齐斯河相汇，形成年平均流量19，37亿立方米的大河，最终流入额尔齐斯河。试想，一条支流尚且如此，若干条这样的大河汇集而成的额尔齐斯河水资源何等丰富!

春夏季节，我曾经游览过阿勒泰市的小东沟，富蕴县东沟、西沟等额尔齐斯河水系的深沟大川。但是，深秋季节我却未曾进入过阿尔泰山脉，还有一点是抵达此行的终点红山嘴之后，我发现自己无意间几乎穿越了中部阿尔泰山脉，这种情况不能不让我对卓尔特河谷浓墨重彩梳理一番，何况河谷的秋色本身就是一轴立体画卷。

卓尔特河谷是福海县与富蕴县的县界，河谷以东属于富蕴县地界，西面则为福海县辖区。与我所游览过的其他阿尔泰山山谷有所不同的是，长达130余公里的卓尔特河谷横向穿越了阿尔泰山脉，也就是说，沿着河谷行进即可进入阿尔泰山内部，尽览阿尔泰山风光。

树皮发白的是西伯利亚云杉，树皮泛红的是西伯利亚落叶松。它们都是寒带树种，也是其他林场罕见的阿尔泰山优势针叶林树种。弯弯曲曲的峡谷仿佛迷失在万山之中的彩色绸带，天很蓝，云白亮如银，空气清醇无比。卓尔特河险滩交织着激流，经年累月在石头上打磨气力。高处的落叶松和白桦树把山巅涂抹成金黄与绯红相映的世界，山腰部位的云杉依然翠绿，无奈其间夹杂的杨树和白桦已经接受秋神的邀请，正在涂脂抹粉，准备赶赴彩色的秋季盛装展示会。谷底是一个传统点缀着若干时尚成分的世界。万绿丛中，一簇亮艳的明黄色，宛如时尚女郎行进在芸芸众生之中。那些被遗弃的锈渍斑驳的淘金器具，一些执著的淘金者站在浅滩处淘金的身影，以及他们身后机械淘金堆起的巨大沙石堆，不禁令人怦然心动。

我想成为阿尔泰山里的一块石头，一根草，或者一棵树，终年累月守望着大河，以警醒自己“逝者如斯夫”，偏偏心里又清醒得“不可能”，我只好不时请求驾驶员开车在前方等待，我则独自下车离开盘山公路，钻进层层叠叠的森林，抚摸着每一棵挡在我前面的树，聆听大河的歌声。

阿拉善沟

阿拉善，蒙古语为温泉之意。据说，浅浅的阿拉善沟一共分布着24眼温泉，著名的温泉有胃泉、心泉、招子泉等。温泉水在阿拉善沟底形成一条小河，随后注入了卓尔特河。可不要小看了这条温泉水形成的河沟，因为河底的沙石中曾经出过自然块金。

阿拉善沟、老金沟以及许多有名或无名的山沟与卓尔特河谷的关系，就像一棵躺倒在地的大树，主干是深彻的卓尔特河谷，树干以上则是一系列大大小小的分支。

或许是地热资源丰富的原因，阿拉善沟虽然浅而狭小，但是，沟内的植被，尤其是森林几乎覆盖了这里所有的空间。进入阿拉善沟，天空似乎突然阴郁下来，上下左右，只闻哗哗啦啦的水声，却难见溪流影踪。环顾四周，除了森林还是森林。我以为温泉就在林荫之中，庄晓颇却告诉我一个难以接受的答案：招子泉和胃泉在半山腰上，其他温泉则在山谷两边接近山顶部位。说着，他看了看我的身体道：爬山到招子泉需要一小时时间，不过，有人工修建的台阶。

显然，我庞大的身躯迷惑了他眼力。事实证明，我只用了21分钟便将自己100余公斤的身体搬上816个台阶，抵达了海拔1420米的招子泉。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自不必说，好在眼前就是滚烫的温泉水，连头带脸擦洗一番，疲惫没了，无意间用手摸了摸额头，一向粗糙的面部肌肤明显光滑了起来。我简直有些大惑不解了：温泉水还真有立竿见影的美容效果?

招子泉附近岩石上写满了哈萨克、蒙古等文字，816个台阶两侧的松树枝间随处可见白色布条。最令人称奇的是，招子泉一侧的山岩上有一个酷似天然佛龛，深度一米多的小山洞。山洞内外的石壁上同样写满了文字。招子泉之所以在阿拉善沟成为最神圣的温泉，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这个天然的佛龛。

相传很久以前，有个首领的妻子常年畏寒怕冷，多年没有怀孕，首领便将妻子带到招子泉温泉沐浴。阿尔泰山的夜里气温常常达到冰点，这个女人只好宿营在温泉边的一个小山洞里。就这样女人白天泡温泉，夜里则睡在山洞里。23天很快过去了，这天清晨女人突然感觉浑身热乎乎的，肚子里好像也多了什么。找来医生诊断，女人怕冷的毛病痊愈了，并且怀上了孩子。于是，一传十，十传百，招子泉渐渐成了当地的圣泉。

传说看似有些荒诞，实际上却有一定的道理。现代医学研究认为，长期洗浴温泉，对冷宫等妇科疾病的确有很好的疗效。胃泉和心泉则对治疗胃病和心脏疾患有疗效。

圣泉给人类带来了健康和希望，同时也阻止了非法采金者的贪婪企图，保护着阿拉善沟依然如初的自然风貌。

黄金长路

卓尔特河谷，阿勒泰人也称之为黄金河谷。在上百公里的河谷内，除了陡峭的悬崖峭壁之外，所有水流相对平缓的河滩几乎都有堆积如山的沙石堆，这些石堆均为历朝历代，尤其是现代淘金者留下的痕迹。河谷上游则依次分布着老金沟、新金沟、小金沟、回回沟、东沟等等闻名于世的沙会矿区。

资料显示，早在清代以前老金沟就成为冒险者的乐园。清代中后期，这里则属于官方采金区域。民国时期卓尔特河谷采金业依然兴盛不衰。1980年以后，大型采金机械开始出现在卓尔特河谷，卓尔特河谷迎来最疯狂的淘金热。相传，内地某县几乎全县的青壮劳力都涌人了卓尔特河谷，当时河谷内至少有10万淘金客，有一段时间甚至出现了地方政府无法管理的混乱局面。而在整个卓尔特河谷，产金量最大、成色最好的区域则非总长约4公里的老金沟莫属。老金沟曾经先后开采到3块重量超过100克的天然金块，最大的一块外形酷似“狗头”，重382克，现收藏于新疆矿产博物馆。

最早记录阿尔泰山黄金的文字出自古希腊学者希罗多德的《历史》一书。屈指算来，人类开采阿尔泰山黄金的历史已达数千年之久，那么这里究竟有多少黄金，为什么河谷内的沙石淘洗了无数遍，还能出金子呢?

这样的问题我当然无法回答，但是，前几年发生在老金沟的一个真实故事，却能够让我们多少了解一些这里的黄金情况。

2006年，卓尔特河谷公路重修期间，沟内开设了许多沙石料场。其中一个老淘金客承包了老金沟段的沙石料供应工作。此前，这个人在卓尔特河谷淘了半辈子黄金，但是，时运一直不济。这回，他撞上了金窝子，他的沙石料场最高的时候一天竟然淘出4.7公斤黄金，几个月下来，黄金收入就达数千万元。

时过境迁，随着福海县强化黄金开采管理力度，如今除了个别个体淘金者之外，卓尔特河谷内已经看不到人头攒动的淘金场面。老金沟和回回沟内除了堆积如城墙一般高大的沙石堆之外，杳无人踪。这种清冷的场景让我想起当地

黄金可以再生的传说。或许这些沙石正在沉默中重新聚集着金子。

目前，卓尔特河谷内唯一没有开采的区域就是通向红山嘴的320省道公路路基。曾经有黄金老板放出这样的话：把公路交给我们(开采)，我们可以免费修一条更好的公路。黄金果然能够让人疯狂。

高山海蓝

阿尔泰山出产海蓝宝石，并由此赢得了“中国海蓝宝石之乡”的美称。历史上，海蓝宝石主要产于富蕴县可可托海矿区一带。走进卓尔特河谷，我才了解到，这几年，市面上的海蓝宝石，绝大多数产于卓尔特河谷上游的悬崖峭壁之间。

离开阿拉善沟，继续前行，卓尔特河谷越加险峻起来，河谷两侧垂直而立的峭壁上，挺拔的松树形成的景观也越来越震撼人心。不过，令人纳闷的是，在这些峭壁上冷不丁会出现一条条灰白色的深槽，有些深槽竟然在山体上形成了黑黝黝的山洞。深槽下部则留下一道道灰白色的乱石，有些乱石甚至一直倾泻到了卓尔特河之中。

什么人会在如此陡峭的悬崖上开凿石槽，莫非峭壁上发现了岩金矿脉?

阿勒泰市海蓝宝石商人蔡玉霞为我解开了石槽的秘密：悬崖上的那些石槽是海蓝宝石矿脉。为了得到珍贵的宝石，开采者不畏任何风险。

可可托海矿区最好的海蓝宝石出自晶洞，即岩石矿脉当中形成的空洞之内。卓尔特河谷的海蓝宝石则与绿柱石伴生。开采宝石需要使用炸药，炸药几乎影响不到晶洞内宝石的质地。但是，放炮对于与岩石浑然一体的绿柱石的影响却是致命的，其中的海蓝宝石自然也难以逃脱碎裂的命运。因此，尽管卓尔特河谷海蓝宝石储量很大，先天的矿脉分布缺陷，导致了这里很难出产质地完好的海蓝宝石。不过，也有例外，1987年，福海县矿产公司曾经开采到一块重8，75公斤的超级海蓝宝石，这块海蓝宝石曾经在国内宝石界引起轰动。

近年来，好宝石虽然罕见，但类似“一炮炸出60万”等等真实的故事，在当地宝石开采者当中却不乏其人。有时候，一夜暴富并不见得是好事。蔡玉霞见过若干个守不住财富的宝石开采者。蔡玉霞估计，卓尔特河谷海蓝宝石毛料年产量在一吨以上，最次的毛料每公斤数千元不等，好料每公斤则在40万元以上。海蓝宝石主要出口美国，金融危机对海蓝宝石价格影响非常大。目前，当地一些海蓝宝石经营大户多采取囤积的方式，等待海蓝宝石市场回暖。

对于一般旅游者而言，如果时间充裕，可以通过宝石开采者探出的山路抵达不同的海蓝宝石矿点，此举可能要冒一些小小的攀登风险，不过收获足以补偿，因为矿点上可以轻易采集到海蓝宝石矿石标本。

黄金和海蓝宝石，卓尔特河谷就是这样充满诱惑。

寂静0公里

320省道公路尽头即为海拔1960米的红山嘴口岸。这个地处山谷之中的口岸是阿尔泰山脉唯一一个与蒙古国通商的边境口岸。同时，红山嘴谷地也是卓尔特河在我国境内的源头，黄金河谷的终点。

红山嘴素有雪山孤岛之称。每年十月下旬至来年五月初，深达两米左右的积雪将红山嘴封闭得严严实实，驻守在这里的边防官病只能通过直升机与外界联系，“雪山孤岛”之说即由此而来。我们来到红山嘴之前，当地曾经下过两场大雪。口岸所在山谷内的积雪一天前融化了，我们刚刚翻越的2300余米的哈龙达坂上的雪则要等到明年夏天才能融化。

为了一睹真正的卓尔特河源头风貌，在驻守边防的军人带领下，我们绕过山谷内一个突出的山包，来到320省道公路0公里处。公路在一条宽约两米左右，最大水深不足40厘米的小河边戛然而止，小河就是卓尔特河之源。0公里里程碑右面耸立着中蒙两国的界碑。以河为界，河对面荒草萋萋的山谷为蒙古国土。眺望对面草丛中蜿蜒荒芜的沙石小径，再观察一番脚下平整的320省道公路，我心中升起一种复杂的感觉。

庄晓颇等人曾经应邀前往蒙古国考察，涉过眼前这条浅浅的小河。他告诉我，面前的小山谷长度不足1公里，出了山谷之后，是一些低矮的山丘。蒙古国境内的阿尔泰山区几乎看不到针叶林，气候明显比红山嘴寒冷。他们原计划前往对方的省会城市，无奈遇到大雪纷飞的天气，泥泞的土路阻止了行程。相似的情况是两国边境区域均为两国牧民夏牧场所在地。

红山嘴谷地的河道上也堆积着大堆沙石，这些沙石同样是淘金者留下的杰作。

离开寂静的界碑前，空中一只翱翔的鹰引起了我的好奇。老鹰在蒙古国的天空盘旋了一会儿，径直飞过边界，进入我国领空，随后在卓尔特河完全流入我国境内转弯处。飞向红山嘴口岸所在的山谷。这个情形让我突然想到“卓尔特”的本意。

卓尔特，是哈萨克语猎隼之意。以前，卓尔特河谷以及红山嘴谷地生活着许多猎隼，卓尔特河由此而得名。

线路：福海县—红墩—萨布拉克—阿拉善—哈龙迭坂—红山嘴口岸，全长240公里。其中，福海县—红墩—萨布拉克，里程110公里，路况较好，沿途可浏览阿尔泰草原风光。萨布拉克—阿拉善—哈龙达坂—红山嘴口岸，里程130公里，均为高山河谷沙石路段，人迹罕至，沿途风光无限。

时间：早晨六点从福海县出发，晚上十点左右可返回福海县。建议最好在阿拉善露营一宿。如此既可养精蓄锐，保存体力，又能够体验阿尔泰山风情。

(李桥江：作家，媒体人：庄晓颇：摄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