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领导权与文化自觉语境下的农村文化建设

2010-04-12 15:21:43焦淑军
关键词:领导权农民农村

焦淑军

(中共温州市委党校,浙江温州325000)

中国共产党十七届三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推进农村改革发展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中所指出:“坚持用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占领农村阵地,满足农民日益增长的精神文化需求,提高农民思想道德素质。扎实开展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建设,坚持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武装农村党员、教育农民群众,引导农民牢固树立爱国主义、集体主义、社会主义思想。”[1]农村文化建设的根本出路在哪里?本文结合文化领导权和文化自觉理论就如何推进农村文化建设的发展作一探索性分析。

一、文化领导权理论与文化自觉

(一)文化领导权理论

“文化领导权”是普列汉诺夫于1883至1884年间首先提出的,列宁在强调对大众的宣传参与时也使用了“文化领导权”这一称谓。此后,意大利马克思主义批评家葛兰西在反思西欧无产阶级运动失败教训的基础上,提出并阐释了“文化领导权”(Cultural hegemony,多译为“文化霸权”)概念并做了多方面的阐发。马克思主义研究者戴维·麦史莱伦曾指出:“在严肃地分析资产阶级如何得以通过赞成而不是强制来永久地维持它的统治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家中,葛兰西有着首创者的功绩。”[2]“文化领导权”概念可以这样界定:在市民社会中一个社会集团在文化、伦理、意识形态上的领导权。

在葛兰西看来,资产阶级的统治主要不是依赖政治社会及其代理机构,如军队、暴力等来维持,而主要是依靠他们牢牢占有的意识形态领导权,依靠他们广为宣传并为大众普遍接受的世界观来维持的,这种意识形态领导权就是文化领导权。“文化领导权”理论的要义是:

其一,一个阶级或集团夺取政权和巩固政权不仅要有对暴力机器的领导权,而且必须掌握文化领导权。“一个社会集团在取得政府权力之前能够而且必须行使‘领导权’;以后当它行使权力时,它成了统治者,但即使牢牢地掌握了权力它仍然必须继续‘领导’。”[3]222政权维系“表现在两种形式中——在‘统治’的形式中和‘精神和道德领导’的形式中。”[3]

其二,“文化领导权”思想的基本精神在于民众的“同意”而不是意识形态的强行灌输和被迫忠于。因为“这个市民社会的活动既没有‘制裁’,也没有绝对的‘义务’,但是在习惯、思想方式和行为方式、道德等等方面产生集体影响并且能达到客观的结果。”[3]其实质是要为某个统治阶级提供广泛的社会和群众基础及“合法性”因素。

其三,文化领导权的获得是通过采取“弥漫式的”、“毛细血管式的”长期渗透和潜移默化,从而广泛播撒到日常生活的各个层面和各个角落,依靠的主体是“有机知识分子”。

其四,文化领导权的获得是充满斗争和妥协的一个过程。文化领导权不是一种简单的、赤裸裸的压迫和被压迫、支配和被支配的关系,而是一个包含斗争和妥协的过程。“领导权是通过占支配地位的各个集团和阶级与居附属地位的各个集团和阶级进行谈判,并向他们做出让步,才得以维持的。为了说服那些心甘情愿接受其领导的人,统治阶级的政治取向必须有所修正,这就使得意识形态中任何简单的对立,都被这一过程消解了。”[4]

(二)文化自觉

“文化自觉”是费孝通先生学术反思的结晶,是指“生活在一定文化中的人对其文化有自知之明,明白它的来历、形成过程、所具有的特色和它发展的趋向,不带任何文化回归的意思,不是要复旧,同时也不主张全盘西化或全盘他化。自知之明是为了加强对文化转型的自主能力,取得决定适应新环境、新时代文化选择的自主地位。”[5]文化自觉是人的主体自觉性在文化发展上的体现,是建设先进文化必备的思维品质和实践精神。文化自觉不仅是对文化客体形式的自觉,更是人本身对于自己作为文化主体的自觉——因为文化发展归根到底就是人本身的发展,更进一步,文化自觉也就是对人类发展客观规律的自觉。文化自觉包括以下几个方面的自觉意识:“文化共生意识、文化创新意识、文化自主意识、文化竞争意识、文化安全意识、文化化人意识”。[6]在文化自觉中意识中彰显出来的是文化主体的主体性。

二、我国农村文化建设中存在的主要问题

在我国人口结构中农民 (特别是乡村居民)仍占有绝对优势,农村文化建设对于我国整个文化文建设乃至整个国家建设与发展具有决定性作用。农村文化建设是新农村经济发展的“助推器”、政治文明和精神文明建设的“导航灯”、社会和谐的“粘合剂”。[7]总结当前我国农村文化建设,主要出现了以下问题:

第一,农村出现“信仰流失”及文化贫困现象:物质文化盛行与农民物质需求不能得到满足的两难现状长期存在导致农民精神贫困加深,造成这种现象的根本原因在于农村的非组织化和农村自身缺少外来信息的有效流入;[8]

第二,城乡二元结构背景下文化差距逐步拉大:中国传统社会文化城乡一体,近代兴学以来,教育资源、农村精英从农村地区的流出使久已存在的城乡差距进一步拉大;[9]

第三,农村文化有陷入边缘化的危险:农村文化受到城市文化的挤压,呈现逐渐边缘化的发展趋势,传统文化糟粕部分与现代文明的优良部分不相容,农村文化既逐步丧失了中国传统优良文化的特色性,又未能建立起两种文化的整合性,目前农村文化表现出来的状态是畸形的。[10]

第四,农村文化体系中农民主体地位缺失:1.当前文化产业的服务对象主要以城市的社会精英为主,以消费性文化为主要内容;2.文化为农村和农民服务的意识不强;3.农民只能被动地接受外界文化信息的输入,对现有文化活动的满意度普遍偏低。[10]

第五,农村文化基础设施薄弱。有相当一部分地区乡镇文化站的机构、编制、经费等问题得不到解决,导致基层文化队伍不稳和人员流失,许多馆、站场所被挤占或关停。

针对农村文化建设存在的主要问题,全国各地都在积极探索有效方式力求解决问题、推进农村文化建设的步伐,并且也取得了一些这样或那样的经验。然而,笔者却以为只有文化领导权与文化自觉理论才给了我们最根本、最有益的启发。

三、文化领导权力理论与文化自觉对农村文化建设的启迪

(一)农村文化建设中基层的A IE及其建设

法国马克思主义批评家阿尔都塞的“意识形态国家机器”(AppareilsIdéologiques d′Etat,简称A IE))概念是对文化领导权理论重要发展。阿尔都塞指出:“我这里所说的意识形态国家机器是指一些以专门机构的形式呈现在直接观察者面前的实在。……我们暂时可以认为下述机构是意识形态国家机器 (我列举的次序没有任何特别意义):

——宗教意识形态国家机器 (各种教会体系),

——教育意识形态国家机器 (各种公私立学校的体系),

——家庭意识形态国家机器,

——法律意识形态国家机器,

——政治意识形态国家机器 (包括不同政党在内的政治体系),

——工会意识形态国家机器,

——信息意识形态国家机器 (出版物,广播电视等),

——文化意识形态国家机器 (文学、艺术、体育等)。”[11]阿尔都塞断定任何一个阶级如果不在掌握政权的同时对A IE行使领导权的话,那么它的政权就不会持久。

当前我国农村基层 (乡镇人民政府及其以下农村区域)A IE建设中,笔者以为:其一,继续加强农村对学校 (教育)、基层党组织、基础文化设施 (图书馆、阅览室、网络、广播、电视等)、各类文化活动的投入和建设;其二,对于宗教盛行的村域,把宗教协会和“三自爱国委员会”组织延伸到乡 (镇)基层组织设置中;其三,乡 (镇)政府部门设置增设“乡村法律援助中心”承担普法和农民法律援助职能;其四,依托教育组织和文化活动加强现代家庭伦理、观念教育;第五,自乡镇基层政府开始往上依次成立农民协会组织以在国家政策制定中参与并表达广大农民利益和诉求。

(二)农村文化建设中“有机知识分子”的培养

在文化领导权理论中,“有机知识分子”是实现文化领导权的必要条件。在广大农村培养并在A IE中配置适应农村区域的“有机知识分子”是党和政府实现文化领导权在理论和实践相统一的重要途径。当前我国农村“有机知识分子”在农村文化建设中应承担以下两个重要的功能:一是落实“道德的领导权”,即在农村宽泛的农村文化建设中进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普及。美国学者克罗伯说:“文化的基本要素是传统 (通过历史衍生和由选择得到的)思想观念和价值,其中尤以价值观最为重要。”[12]美国人类学家露丝·本尼迪克特《文化模式》一书中提出,每种文化现象中都有一种主导文化,然后依照这种主导文化选择并强化某些文化元素,同时排除或抑制其他元素;在历史的过程中,这些主要的文化元素便逐渐制度化,从而或多或少获得了整合。当前,马克思主义指导思想,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共同理想,以爱国主义为核心的民族精神和以改革创新为核心的时代精神,社会主义荣辱观,构成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的基本内容。乡村“有机知识分子”主要就是宣传落实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的基本内容,以实现乡村各种文化要素的整合。二是落实“智识领导权”,即在农村承担起现代农业科技、组织管理、乡村社会建设及经济建设与发展知识的传播与再造功能。

当前随着外出务工农民的增加,农村精英大量流失,乡村“有机知识分子”应主要由政府往各类A IE中配置,这批“有机知识分子”以“大学生村官”、乡镇公务员、各事业单位人员、乡镇企业的管理人员及民间艺人为主。为此,笔者建议:其一,鉴于乡村条件的艰苦要在深入调查的基础上设置“大学生村官”优于城市同等资历人员的丰厚待遇;其二,建立“有机知识分子”良性升迁、流动机制;其三,实行对“有机知识分子”的定期培训制度,其四,对“传统知识分子”实行意识形态的教育,使之转化为“有机知识分子”。

(三)农村文化建设中农村文化自觉与文化自信的再造

文化领导权理论是是从阐述西方社会主义革命的战略出发的,是基于阶级对立而产生的。当前我国的农民阶层与党和政府之间不存在阶级对立的属性。究其原因主要有二:一是农民阶层是拥有生产资料的劳动者,它和土地等劳动资源紧密结合,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无产阶级”,这在实践层面上根除了阶级对立的物质基础;二是党和政府执政的理念本身确定为“执政为民”,这在实践层面上根除了对立的伦理基础。在实践中,随着农村民主化治理的展开,“村民自治”带来了农民民主意识、利益博弈意识的恢复与成长,伴随着国内对“三农问题”的持续关注与讨论、随着城乡经济文化差距的拉大,农民的“阶层意识”也迅速萌发。党和政府在新农村文化建设中的主动行为,往往得不到农民的配合而显得“上热下冷”。笔者以为造成这种现象的根本原因主要是党和政府所主导的很多农村文化建设活动带有明显的以“城市文化”改造“农村文化”色彩,这里面弥漫着着一种前者先进、后者落后,改造与被改造的歧视性蕴味。而这,恰恰背离了文化自身发展的规律,因为文化“是内在自我的组织与纪律,是对自我人格的把握,是对更高层意识的获取。通过获取这种意识,人们就能理解自己的历史价值,理解自己在生活中的职能,理解自己的权利和义务。”[13]当前,由于我国农民生产生活条件的低下和整体文化素质的偏低,“农民阶层”对“农村文化”缺乏普遍的文化自觉和文化自信,农村文化是农民自己世代创造出来的,是农民代代相传的人们的整体生活方式,他们对自己的创造物却还没有深刻的意识,诚如美国学者莱斯利· A·怀特所讲“迄今为止的文化进化一直是一个无意识的、盲目的、血淋淋的、残酷的过程。它尚未达到理智的、自我意识的和友好融洽的高度。我们的无知依然是既深且广。”[14]而且农民阶层对农村文化意义的获知“这一切不会由于自然的演进,不会由于与自我意愿无关的行动与反应而自发地发生。”[14]而文化自觉是人类对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人、人与自我关系的深刻领悟,是对人所从事的社会实践的自觉,是对征服与改造自然、推进社会发展进步的社会实践的自觉,是人类社会实践能力增强的体现;文化自信是在文化自觉基础上对自身文化生命力、创造力及价值意义的自我肯定,“文化自觉表现为社会大众主动自觉的、平等沟通的行为和过程,它既不是少数人对于多数人的事情,也不是精英对于庸人的事情”。[15]

鉴于以上分析,笔者以为农村文化建设的根本在于培养起“农民阶层”对农村文化的自觉和对农村文化的自信,具体途径有:其一,通过中国乡村知识的普及,提高农民阶层对自身历史和生存环境及状况的深入了解和理解;其二,在农村文化建设中充分挖掘传统文化要素,对优良传统文化通过各种渠道采取保护与普及并存的措施;其三,在农村文化建设的舆论引导中淡化“城市文化”为“现代文化”的色彩;其四,政府加大对民间艺人的搜寻、保护与培养;第五,培育独特的地域文化品牌。

(四)农村文化建设中政府行为的坚守与适度退场

在葛兰西看来“文化领导权”是在被领导者自觉自愿的赞同与认可条件下获得的,是个人心甘情愿、积极参与并被同化到统治集团的世界观或者说领导权 (意识形态)中的。同时葛兰西也指出,这种“同意”是一个充满斗争、谈判、妥协的过程,结果就是“领导权的事实是假定采取步骤照顾到了蒙受领导集团的利益和倾向,假定是做出了某种妥协平衡。换言之,领导集团应当做出经济方面的一些牺牲。但是没有疑问这牺牲妥协,不能触及本质的东西。”[16]阿尔都塞则进一步强调了A IE对个体的主体性的建构起功能,认为是意识形态召唤并建构了主体,同时主体又体现了意识形态的功能:“主体之所以是构成所有意识形态的基本范畴,只是因为所有意识形态的功能 (这种功能定义了意识形态本身)就在于把个体‘构成’为主体。”[17]

在当前社会转型、全球化、信息网络化的背景下,社会转型“带来的社会焦点问题的改变使观念和意识形态‘碎片化’”;[18]全球化下,西方发达“文化帝国主义”威胁着中共的文化和意识形态安全,因为对社会主义国家进行文化和意识形态的渗透历来就“是美国维持其霸权地位所必须实施的战略”;[19]网络化下,实践表明“网络和现代传媒系统是一个开放的、全球性的意识形态渗透工具,很难遏制其跨越国界的传递,意识形态即时地以‘无意识’的方式侵入他国”。[20]因此,党和政府要在广大农村区域取得牢固的文化领导权,在新农村文化建设中必须始终坚持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的建设,并以之来构建农民 (乡村居民)的主体性,这是党和政府在农村文化建设中必须坚守的领地之一;既然“领导权的事实是假定采取步骤照顾到了蒙受领导集团的利益和倾向”、既然我们的党和政府“执政为民”,那么在农村文化建设中,就必须坚决维护农民阶层合法的文化权益 (包括享受文化发展成果、从事文化生产与创新活动等权益),这是党和政府在农村文化建设中必须坚守的领地之二。同时,为了增强农村文化自身发展的内在动力,增强农村文化自我创新能力,在培养农民阶层对农村文化的自觉和自信的同时,党和政府要尊重文化自身发展的规律,在农村文化建设中要有适度的退场,要求就是在各农村区域具体的文化建设和活动采取灵活的组织形式,在地域特色文化、大众文化建设和大众文化活动中淡化意识形态内容。鉴于此,笔者以为:其一,党和政府在农村普及网络的同时加大对网络的监管;其二,在大众文化活动中进一步引入市场机制;其三,从政策、资金方面鼓励乡村民间艺术团体的创建。

农村文化建设是一个系统工程,文化领导权与文化自觉理论给我们的启示远不止这些,像如何实现乡村自治与党和政府文化领导权的结合、城乡一体化建设中农民阶层文化自觉和文化自信如何培养、新形势下农民阶层意识与文化领导权的互动关系等问题仍有待我们进一步地深入探讨和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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