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晨光
(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湖南长沙410081)
湖南作家作品研究·阎真专辑《沧浪之水》与权力游戏
汤晨光
(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湖南长沙410081)
阎真的《沧浪之水》是一部描写权力的本质和运行机制的力作,作品以高度的现实主义精神,深刻揭示了权力实现的途径,权力对当权者思维的扭曲,对求权者人格的毒化,对正义和良知的瓦解,充分表现了权力自私霸道的本性和这一切的难以改变。
《沧浪之水》;池大为;晏之鹤;权力游戏
一
对权力游戏的深邃解悟是《沧浪之水》一书的一大看点,读后有一种拨云见月的明朗感,而且明朗得眩目,小说赢得的“泄漏天机”的评价或者即是就此而言的吧。中国当代小说描写权力游戏的不乏其例,也时有精彩表现,但像《沧浪之水》这样以权力的存在及其游戏特性为主干语题的小说在此之前还没有先例,作者站在一个冷静的思想家的立场上描写和评价主人公池大为在权力角斗场上的穷通枯荣,解析和展示权力游戏的诸般奥妙。池大为自然有特定的社会生活环境,但作品揭示的规律却是超越具体事例的,或者说它的结论具有人类意义上的普遍性。
小说对权力游戏的叙写遵从了当代官样口头禅“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模式。实践就是池大为遭遇和经历的一切,理论则主要存在于政治哲学家晏之鹤的议论和池大为本人的感受和领悟中,两者互为印证和阐发,相得益彰。晏之鹤是一个很值得注意的人物,是阎真的一个创造,他是权力游戏深刻的观察者和辛辣的评论家,好象肚子里有一整本政治哲学的讲义,随时随地对池大为批讲和点拨,用他失败的教训和透切的见解辅导池大为走向成功。他看透了权力游戏的把戏,作为一个无力反抗的失败者,他对权力的荒谬和横暴是仇视的,但他却指导池大为利用这些规律,以获得幻想的胜利。他清楚,权力领域不是道德的地盘,所以他在辅导池大为的过程中没有表现出任何正义感,唯有阴鸷和老辣。作为学生,池大为的体悟从根本上没有超出他的导师的范围,两人在认识上并无不同。
小说没有涉及权力发生学,讨论的主要是权力运作学。权力的作用是怎么发挥的?它怎么就成了一种力量?它能给权力者带来什么,造成怎样的影响?晏之鹤说:“越是大人物就认为自己越重要也越正确。一个人掌握了几顶帽子,你想想他的威风吧,还能容谁去碰他一下?轻轻碰一指头也不行。对下面他是永远正确,永远不会有错。周围的人盯着他手中那几顶帽子,你想想会对他怎样?这里只有依附,没有独立,除非你什么都不要,无欲则刚。”正因为上司能够分配官职给下属,而官职就意味着威风和利益,人们争抢不到,他也就被奉若神明,其重要性自然就凸现出来了。人们惟恐赞歌唱得不到位,还有谁会说个不字,久而久之,这有着官位分配权的人思维就必定遭受异化,丧失客观的自我认知:“有些人在位子上坐久了,手下都是自己安排的人了,他的想法对手下就是圣旨,这样他慢慢产生了自己是神人的幻觉,这幻觉非到他下台那天不会破灭。一个人在位子上呆久了,就会成为一个可怕的人。”小说又写道:在当代,权力的分配已经个人化,“于是人们知道自己应该感谢谁报答谁,他们口里说感谢组织培养,心里却洞若观火地知道应该感谢谁报答谁。由于利益过于巨大,那些有权签发任免书的人就成了神人,他们的神圣感是由手中权力决定的,但他们却误认为是自己的智慧高人一等。周围的人不断加强着他们对自己的这种误解。”这说的是同一个道理。小说中卫生厅的马厅长就不适当地估计了自己的重要性,一本正经地担忧,怕厅里的事离了他不行,池大为的结论是:“在圈子里浸泡久了,特别是在巅峰呆久了的人,你要他有正常人的思维,也难。”而对池大为来说,这一规律是可以利用的,为谄媚厅长,突出厅长的重要性,他想到建议在卫生厅建立厅史展览馆,晏之鹤给予充分的肯定,说大人物“想着自己的功劳实在太大了,政绩实在太卓越了,不刻一块纪念碑实在太委屈了,而且他这样想了,别人都会顺着他的意思去说,谁会说真话道出那点滑稽?历史上很多可笑的事都活生生这样做出来了,今天也不是历史的终结。”照计而行,果然奏效,而历史上的大人物的“大”却因此叫人不敢那么当真了。
反过来说,处于较低位置的当权者对上级必然是奴性的,依附的,因为他的一切决定于上级,除非他不想要那个职位了。晏之鹤说:“你看到马厅长威风吧,可你看过他在牛省长面前的神态?牛省长是最威风了吧?前年涨大水,副总理来视察,他陪着到农民家看望,牛省长小学生似的就一直那么站着,电视上都看见了。”威风和奴性就是这样一级一级传递的。在这种情况下,人不可以把自己看得太重,那样领导看着不顺眼,也就无法得到一官半职,或得不到提拔。必须不把自己看成什么才能成为一点什么,如果把自己看成点什么,就什么也成不了。池大为的妻子董柳对池大为说:“我不怕你做小人,不怕你不是个人才,只怕你不是个奴才,这是真的!”怕他不是奴才是因为怕他当不了官,这是对为官者素质的经典表述。变成奴才讨顶头上司的欢心是想上进者的唯一要务,池大为说:“让一千个一万个人不高兴那不要紧,他们不高兴又如何?也只好不高兴罢了,可千万不能让领导有一点不高兴啊,他不高兴,我的一切在一瞬间都完了。”又说:“大家都说我不好马厅长说我好,我还是好,大家说我好马厅长说我不好,我还是不好。”真是透辟到极点。为此,较小的官们就下工夫揣摩研究上司心理,甚至深入到他们的下意识中去,以抢先满足他们还没有意识到的需要:“在圈子里活动,最重要的就是对周围的人特别是大人物的心思了如指掌,要吃透他们。”要懂事,有眼色:“大人物有些话不好说出来,要我们说出来,他们默认就行了。”这样做下来,领导没有不受用的。于是人性的缺陷延展为权力的缺陷,个人的黯昧导致社会的腐败和灾祸。
二
人们卑躬屈膝地争取权位是因为权力能带来巨大的利益,小说写道:“核心人物手中有若干顶帽子,帽子下面有一切。”又说:“权就是全,其辐射面是那样的广,辐射力又是那样的强,这是一切的一切,是人生的大根本。”“钱做不到的事还是有的,而权做不到的事就没有了。”小说人物胡一兵说:“有权不愁没钱,有钱不愁没权,随时可以转换。”金钱万能,权力神通更大。和池大为一起考中博士的几个人中有当权的,有有钱的,两个中医学院的副教授反倒没有考上,池大为说:“从没学过中医的人可以跳过硕士直接读中医博士,这世界真的是改革开放了,老皇历是翻不得了。这些怪事离开了钱和权就根本不可能发生,我不用去了解就明白,否则他们凭什么?”权力圈中的人既然处于不同的位置上,他们之间的利益分配又是怎样的呢?小说写道:“一个人在这个圈子中的地位,还有他能够得到的利益,是按照他与核心人物的关系来确定的。”这只能导致人们竞相设法靠近上司,马厅长和张副厅长为争取接近牛省长的斗智斗勇就相当精彩,富于戏剧性。池大为接近马厅长则是利用厅长孙女的一次生病,和出卖舒少华和尹玉娥:“如果渺渺不病那么一场,又如果尹玉娥不向舒少华推荐我,我这一辈子也许就没有出头之日了。”偶然性的职场妙用发挥得让人心惊。
掌权者是永远不会错的,因为他掌握着话语权,除非他的上司说他错了。池大为的第二任女友屈文琴说:“当了领导,他错也错得对,反正对不对也不由你说了算。”既然如此正确,当然不能容忍任何意见,马厅长就是活标本:“他自信到了偏执,别人的任何意见都听不进去,好几个有自己看法的副厅长都被他弄走了,身边只留下一群唯唯诺诺的人。”池大为对此有抱怨,晏之鹤教导说:“想一想彭德怀是怎么下来的,林彪是怎么上去的,我们总不能要求一个领导比伟大领袖还伟大吧?”正因为下级给上级提意见是不可能的,只能恭维和歌颂,由此造成的黑暗,酿成的灾祸也是必然的了。池大为感叹说:“我有千想法万想法,还得把马厅长的想法当成最后的想法,势不可挡!荒谬的事情就是会堂而皇之地做起来,不必奇怪。这样想起来,闹一场‘反右’再闹一场‘文革’也实在没什么可奇怪的。”历史上的事就多有讲不清的,因为大人物不讲道理,胡一兵说:“几千年都没有讲清,轮到你就能讲清?讲得清屈原也不跳江,岳飞也不被杀,刘少奇也不死得不明不白。”手握权力的人不讲道理,因为他们只认为自己的道理才是道理,晏之鹤说:“人有偏见,人永远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考虑问题,所以人从来不讲道理,因为他只从自己的角度去讲道理。”对卫生厅有人写公开信受到训斥的事,晏之鹤也说:“写公开信的人还抱有幻想,还想讲道理,真是太书生气也太不明白世事了,他们还没有想透屁股决定脑袋的道理。”他看问题总是很透辟。在对权力的整个描述中,作者总不断拿当代甚至是古代历史上的实例来说明问题,使这个故事获得了普遍的概括性,而不仅仅是讲述一个孤立的故事。作者又是从人性的角度和基础上构筑他的整个叙述的,所以没有任何人可以逃脱他的结论,他的结论是超时代的,甚至也是超国界的。
权力发挥功能的途径之一是制定各种规章,那么这些规章的制定依据的是什么呢?《沧浪之水》写道:“这个世界就是围绕着他们设计的,连讲道理的方式,也是由他们的需要决定的。”小说详细地描写一次评奖的过程,池大为说:“我想着这评奖先定获奖名单,再定标准和名额,用政策把名单上的人圈进去,再定评委,最后是评审论文,投票。”中医学院的小方接着说:“什么时候也这样,哪里也这样。”这是一个普遍的原则,理由当然很简单:“什么事情来了先考虑哪些人该受益,然后量体裁衣去定政策和细则,总之要保证事情要落实到关键人物身上去。”评委为什么不凭良心办事给真正水平高的人投票?因为他要向给予他这个权力的人负责:“他们的投票权又是哪里来的?他们不对权力来源负责行吗?你想请他们讲良心,他们哪里有这个自由?”连那个弹劾马垂章以权谋私的舒少华也是有权的,池大为知道,“评奖当然没有什么公平可言,是一次利益分配,但他自己是评委,也从来没亏待过自己。”还有卫生厅的奖金分配方案,可以与此互相参证。可怕的是,在宣布获奖名单的大会上杜院长却说:“此次评奖,评委都是我省中医学界德高望重的权威人士,他们按照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本着对每一位同志负责的精神,反复讨论,最后才定下来的。”如果按当权者的言说去理解历史,那就适得历史真相之反。
在权力操作领域这是通则,人人严格遵守,但除了极幼稚的人也没人相信,没人相信也照样进行。“人民群众”是一个神圣化了的概念,“依靠群众”是一句口诀,但小护士董柳就不信:“我们家有今天靠的是谁?靠人民群众?我们住筒子楼那么多年,人民群众谁说过一句可怜?人民群众是个屁!”多么直捷明快。池大为当权以后还有一定的羞耻心,他说:“有些话我不说不行,我在这个份上,上面的政策不能不说,说了又不能联系实际。我总不能像有些人,无赖似的,坐在台上大话只管讲,做起来完全是另外一套,我总得为自己留点脸吧。”妻子董柳说:“贪污分子天天作反腐报告,他都坐得住,你又没贪污你坐不住干什么?”池大为说世界不讲道理,晏之鹤借题发挥说:“你这句话有人不喜欢听,那些最不喜欢听的人恰恰是对这句话领悟最深的人。而他们每天讲得最多的话,又恰恰是他们自己最不当真的那些话,什么工作第一呀,任人唯贤呀,不要计较个人利益呀,让人家说话天不会塌下来呀,等等。”就是如此虚伪。胡一兵说:“这个世界呀,宣传的时候讲道理,操作起来讲功利,会上讲道理,会后讲功利,没钱没权的人,到哪里都免开尊口。”他还说:“世界不是不讲道理,而是道理实际上有另外一种讲法,报纸上看不到的讲法。”不相信堂皇的说辞是相当普遍的,小说中另一人物池大为的同学刘跃进说:“在一个按实力分配利益的社会高唱理想是可笑的,由既得利益者来主唱更是滑稽,他们的理想在高唱中已经实现。他们过得那么好,我过得这么差,我还要听他们来讲奉献和牺牲?”池大为说:“原则在操作中变成了一纸空文,那些煞有介事的话讲给谁听呢?”书中还说:“最近省里强调加强理论学习,可有几个犯了错误的人是因为不懂理论?领导是服务,干部是公仆,这道理也只好对着天讲罢了。睁了眼看,哪里的公仆不在利益的核心之处?”卫生厅职员小莫说她的表弟:“你看这个蠢人,把书上写的东西往现实中搬,那搬得?你看这个书呆子还扭着脖子在这里辩,生活中的事哪有拿着书对照的呢?”都是问号,都是强烈的质问和判决。
三
还不单单是嘴上仁义道德和行为上的男盗女娼的问题,权力言说本身就有极大的随意性和功利性,它只是一种权力的施加,与真理无关。小说写道:“道理是人来讲的,怎么个讲法是由大人物决定的,大人物是根据自己的需要来讲的,这个游戏规则也是由大人物设计的。道理由你们这些人来讲,那很多事情就办不成了。所以不能让你们有机会说什么,心里想一想是可以的,但不能说,谁说就是谁的错,你错了你就等着瞧吧。”舒少华弹劾马垂章,列举了七条罪状,晏之鹤看到他不会成功,说:“专制独裁,那是一元化领导。……好大喜功,那是敢想敢干有魄力。”又说:“话是活的,换句话七大罪状是七大功绩!就看谁来说这个话了。上面的人想换他,顺势就扳倒了,不想呢,开个表彰会也是理直气壮的。就看话语权在谁手里啊。”小说中还说:“一个人飞黄腾达或潦倒一生,就看上面的人愿意怎么说你,说你!反正怎么说都是可以的。”在说到年轻干部赖子云的话是不是在理时,池大为说:“在不在理上要看谁来讲这个理,换一个人就完全是另一种讲法了,让有些人来讲,枪毙了他那是便宜了他。”池大为的感叹是:“辩证法真是奇妙无比,它给人选择说法的自由。道理总是可以反过来讲,什么都是相对的,认识到这一点我陷入了极大的惶惑。于是价值论的真理只是一种幻想,于是我珍视的那些东西也只是一种说法,在瞬间就可能惨遭颠覆。”池大为又说:“我痛切地感到世界上的道理真是个讲不清的东西,话语权在谁的手中,道理就是谁的。人不抓住印把子可不行啊,没有这个东西,人不可能有自尊,也不可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一个人没有了权力,他不过就是他妻子的丈夫罢了。”女朋友屈文琴说池大为:“你永远不改,就永远在这个位子上,永远在这个位子上,永远都是错的。”这一现实是促使池大为向权力进军的重要动力和诱因。当年把池大为打到冷宫,领导说是那个地方工作重要,等到要提拔他了,又是一番好听的说辞,艺术极了,池大为听了心想:“有要求是经不起磨练,没要求又是放松了自己,怎么道理就像泥娃娃,由着一些人捏呢?”道理的讲法在《沧浪之水》中也是重要的内容,它是权力运作的重要方面,也是掌权者的说话和思维方式,对认识权力游戏有决定性的意义。
掌权的人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是不惜手段的,为得到权力也不会讲良心。池大为感叹说:“人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啊,为了自己的一丁点利益,甚至一点面子,就不怕要别人作出重大牺牲,要几十个人为他牺牲。”池大为为取悦马厅长提出建立厅史展览馆,但他又感到不安,说:“说起来我心里还是很不安,那么多病人挺着肚子等着救命,我倒出个主意把大把的钱往个人脸上贴金,我都成什么了!”军师晏之鹤的回答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古往今来都是如此,今天也不是历史的终结。”为了一己的利益,可以牺牲许多人的健康和生命。卫生厅在血防问题上的造假,在取缔不合格药材市场时的完全置事实于不顾,都属此类。更有甚者,马垂章厅长如此熟练灵活地利用了前政敌戴妙良。被马垂章排挤的戴妙良在基层深受百姓爱戴,死了以后怕马垂章不快,卫生厅都没有人敢去给他办丧事,马垂章本人更是十分冷淡。但当他看到戴的死惊动了北京的报纸,一瞬间态度大变,亲自出马,大办丧事,连原定的悼词也推翻重来,残忍地剥削死去的敌人,往自己的脸上贴金,他的激动和悲伤都表演得精彩动人。
权力就是如此无情地瓦解了真理、公正和良知,池大为说:“我对理性和公正失去了信心,甚至感到了恐怖。”这确实是一种恐怖的景象,而让人更为悲观丧气的是这一切都是不可改变的,正因为如此,晏之鹤才选择了利用权力的规律扶持池大为,而不是批判它和反抗它,池大为则是心里批判,行动上却利用。人们也没有任何理由期待情况因掌权者的更替而好转,因为谁换上去都是一样的,新一代的青年龚正开说:“一切新例都是老例,对任何人都不能抱有幻想。”针对的就是新的掌权者池大为。胡一兵说:“小人物把命拼上,也动不了世界一根毫毛!”老辣的晏之鹤说得更加透彻:“天下哪有拿板子打自己的事?没有这个道理,没这个道理啊!”池大为良心未泯,他上台后是想有所作为,是有一点理想主义的,他甚至说出了冒犯权力体制的话:“干部是公仆,也来点真的,公仆还压着主人?干部是公仆,他们的权力是群众给他们来服务的。这个道理不能停在嘴上,写在书上,要落到实处!怎么落到实处?靠我们这些人自觉那是不够的,要靠制度保证,把监督权真正交给群众,否则就是一句空话。”而后来他对龚正开的处置也说明他跳不出如来佛的手心,他甚至明确地说:“要求对话的渠道?笑话!一对话那几十个问题都要提出来讨论,那怎么可能?”又说:“还政于民?笑话笑话!早些年我对这种状况不满,现在看来是有道理的,有道理,越想越有道理。”这并不是池大为出尔反尔或人品不良,而是当了权就遵循当权者的思路,立场和视角都改变了。池大为的政治改革根本行不通,改革方案一件一件都被蚕食掉,不搞特殊化都不行,最后以失败告终。
《沧浪之水》对权力的解析是深刻尖锐的,回答了当代人普遍关心的问题。它的描写当然有揭发的性质,否定和批判的态度时隐时现,但更让人佩服的是它的如实描写(尽管它并没有穷尽该主题的描写),作者并没有因主观的好恶而一厢情愿地改变它的存在形态,尽管主人公池大为是作者偏爱的,也可以说是正面人物,但作者并没有让他叱咤风云地改变权力的弊端,没有让他违背权力的现状和规律,而是让他接受规律,利用规律,终于掌握了大权。从道德的角度看这当然是不理想的,但这样却是对事实的尊重,表现出作者思想和描写力量的强大,在阎真的笔下,人物似乎都是在遵循自身的事实逻辑行动,好像不受作者的控制一样。这就是现实主义的力量。
[1]阎 真.沧浪之水[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1.
W ater of the Canglang R iverand the Game of Power
TANG Chenguang
(College ofLiberalArts,Hunan NormalUniversity,Changsha,Hunan 410081)
W ater of the Canglang R iverby Yan Zhen,a powerfulwork of art,depicts the nature and mechanis m of power.W ith high spirit of realis m,the novel pungently reveals how power is realized,how the mind of the power holders distorted,how the personality of the power-seekers poisoned,and how justice and conscience destroyed with power’s true nature of selfishness and dictatorialness fully expressed and the unalterable-ness of all hinted.
W ater of the Canglang R iver;ChiDawei;Yan Zhihe;game of power
【编者按】《湖南工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年起开辟特色栏目——湖南作家作品研究,栏目立足于湖南本土文学,旨在展示、推介国内外研究现当代湖南作家作品的最新学术成果,注重研究成果的原创性、前沿性和权威性;拟定一年2期,每期栏目刊发3~5篇论文,集中对一位湖南现当代作家及其作品进行研究。湖南作家阎真的创作聚焦于社会转型时期中国当代知识分子的精神困境和心灵挣扎,《曾在天涯》、《沧浪之水》、《因为女人》等三部知识分子题材的长篇小说蜚声文坛,使他成为这一题材领域的标志性作家。本期推出的阎真专辑,特邀5位学者,从不同角度对其作品和创作进行探讨,以期进一步推动小说创作的研究。
I206.7
A
1674-117X(2010)02-0004-05
2010-01-04
汤晨光(1960-),河南济源人,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文学博士,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
责任编辑:黄声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