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青海“花儿“的内容及情感

杨生顺

(青海广播电视大学，青海西宁 810000)

试论青海“花儿“的内容及情感

杨生顺*

(青海广播电视大学，青海西宁 810000)

本文从青海“花儿”的整体作品结构入手，对“花儿”的比兴、抒情内容进行了细致的考察、研究与分类。文章认为情是“花儿”的核心，是内在的最本质的东西。“花儿”首句多比兴，兴为主，常见的有记载神话传说、记录民俗民情、铭记历史人文和描写山川胜景四种。尾句多抒情，情的内容主要有两类:一类是表达男女爱情婚姻的，有表达男女爱情、描述男女情爱、抒发生活情志和传递生活情趣四种;另一类是描写社会情感内容的，有揭发黑暗丑恶、歌颂快乐升平和感悟人生哲理三种。

青海“花儿”;内容分类;情感

青海“花儿”是由汉族、藏族、回族、撒拉族、土族以及蒙古族用汉语演唱的一种民歌。青海“花儿”是“万花筒”，包涵着丰富的社会内容，承载着人民大众的思想情感。从“花儿”的整体作品去考察，我们认为“花儿”的社会内容一般在首句，思想情感往往在尾句。首句多比兴，兴为主，比兴的内容无所不包，常见的有记载神话传说、记录民俗民情、铭记历史人文和描写山川胜景四种。尾句多抒情，情的内容有两类:一类是表达男女爱情婚姻的，这类作品数量最多，主要有表达男女爱情、描述男女情爱、抒发生活情志和传递生活情趣四种;另一类是描写社会情感内容的，这类作品数量虽不是很多，却突破了常规的男女情爱范畴，使思想情感得以升华，主要有揭发黑暗丑恶、歌颂快乐升平和感悟人生哲理三种。但总的来看，青海“花儿”是情歌，情是人们所要表达的核心价值，是内在的最本质的东西。周汝昌先生说得好:凡是带“青”者，皆为物之精华也，“情”，左为竖心旁，右为“青”，自然是人心之精华。从这个角度来看，花儿“的思想情感统领着社会内容，所有的社会内容都是为思想情感服务的。

一

“花儿”是民歌，首句内容大多以比兴为主，首句比兴的目的是在尾句中抒发人的真情实感。虽然“花儿”的首句常常作为一种比兴方式而存在，但“花儿”比兴的内容却异彩纷呈，包罗万象，常见的有四种:

1、记载神话传说。“花儿”汲取了大众所喜闻乐见的神话故事作为起兴的内容。如:“西王母坐的是昆仑山/山连山/山里的神话嘛不完//阿哥俩瀚海里浪一转/眼窝宽/活像是蟠桃会上见面”，“西天取经的是唐僧/白龙马跑天下哩//留下少年的孙悟空/你问他又做啥哩”这两首作品，以“西王母”、“西天取经”神话传说作为起兴的内容。

2、记录民俗民情。描写民俗风情是“花儿”常用的一种起兴方式。如:“康巴的歌舞占天下/呼雷闪电地跳下”，这里以青海玉树的藏族卓依舞蹈起兴;“河里的皮筏子下来了/山边的牡丹们笑了”，这是以青海循化撒拉族的羊皮筏起兴。节日民俗起兴的“花儿”如:“正月里到了闹新春/雪打灯/今年的庄稼嘛太平//二月里到了龙抬头/黄土坡儿上青油油//三月里到了三清明/青山儿绿水地踩青//四月里到了四月八/各庙里香儿哈降下//五月里到了五端阳/万户儿新杨柳插上//六月里四乡的花儿会/心上人会场上唱哩//七月里到了七月七/胡麻花打蓝伞哩//八月十五玩西瓜/摆上个花青嘛果子//九月九到了登高哩/连手们高处儿走哩//十月里到了寒气来/尕妹妹/麻浮的包子哈送来//活着时带个书信来/小阿哥/死了时托者个梦来//十一月冬至宰羊哩/阿哥哈心头上想哩//十二月到了过腊八/白冰儿四野里献下”。

3、铭记历史人文。“花儿”也将历史和人文作为起兴的内容。记录历史的有:“汉武帝修起了西平亭/赵充国/平川里开了个良田”，“虎台点将的南凉王/烟尘儿罩了个校场”，“唐公主千里进了藏/藏普爷点的是高香”，“兰州城里的炮声响/马步芳跑下的慌张”。其中的汉武帝修西平亭、赵充国屯田、南凉王虎台点将、文成公主进藏、马步芳逃跑都是青海历史的真实记录。记录人文的有:“唐三藏西天取了个经/莲花山出下的圣人”，“五屯的画儿是画梢子/好画儿/白龙马啊么价驮哩”，“唐蕃古道是金色的带/汉藏的弟兄们走来”，“万里的高原是琵琶/钢轨是琵琶的琴弦”。其中的“莲花山出下的圣人”是指宗喀巴大师在塔尔寺诞生，“五屯的画儿是画梢子”是指黄南五屯寺的热贡艺术，“唐蕃古道是金色的带”是指汉藏一家亲，第四首作品是对青藏铁路建设的生动写照。上述“花儿”在比兴中，呈现了青海灿烂的历史画卷和丰富的人文积淀。

4、描写山川胜景。“花儿”重情，单独写山川胜景的作品不多，山川胜景往往只是人民用来抒发情感所作的一种铺垫。譬如:“天下黄河嘛贵德清/梨花儿迎来了春风”，描写了贵德的秀美山川;“远看西海一条线/近看西海是海滩”，以青海湖起兴;“阴山阳山的山对山/溜溜儿山/西海浪边的岛山”，以青海湖鸟岛起兴;“老爷山飘开个云彩了/山腰里拉起个雾了”，以青海大通老爷山起兴;“孟达的天池明镜儿/镜儿里有月亮哩”，以青海循化孟达天池起兴;“凤凰山飘起了白云彩/蓝天里闪出个虹来”，以青海西宁南山起兴;“湟水河儿里春长潮/水线上盖一盘磨哩”，以青海湟水河起兴;“姊妹湖活像是金铃铛/黄河的脖颈里连上”，以青海姊妹湖和黄河起兴;“李家峡连得是坎布拉/过清峡/奇峰而怪石地世下”，以青海海南州李家峡、黄南州坎布拉等起兴。

二

“花儿”主情，情是核心、是灵魂，也是作品的落脚点。一般而言，“花儿”首句的比兴内容往往牵动并引发出尾句的抒情内容。据有关专家学者统计，百分之八九十的“花儿”内容与男女之间的爱情或婚姻有关，此类作品概括起来主要有四种:

1、表达男女爱情。解放以前的青海“花儿”大都以悲情为主。表达婚姻悲情的，如:“日头儿落者个九龙口/口子里卧者个乳牛//我俩的婚姻不长久/毛线上吊着个斧头”。表达无奈或忧伤的，如:“蜘蛛拉下的八卦网/苍蝇儿孽障/碰给者咀边里了//尕妹是清水喝不上/阿哥们孽障/渴死在水边里了”，“圆不过月亮方不过斗/天河的口/七星儿摆八卦哩//尕妹好比个冷石头/怀揣上走/捂热时咋丢下哩”。表达悔恨的，如:“早知道黄河里水干的/搭这个天桥者咋哩//早知道你把我闪惨的/费这个心情者咋哩”。表达等待的，如:“黄牛犁地来回转/一连儿犁给了两天//尕妹的门前头每日站/把阿哥站成了老汉”。表达离别的，如:“清粼粼儿的长流水/当啷啷儿的淌了//热土土儿的离开了你/泪涟涟儿的想了”。表达相思的，如:“大雨下给了整三天/毛毛雨下给了九天//哭下的眼泪拿桶担/整整儿担给了九担”。关于描写相思的“花儿”很多，譬如:“想你者哭到个鸡儿叫/眼泪儿/泡塌了大泥的炕了”;“哭下的眼泪熬茶哩”;“一碗饭吃成半碗了/清眼泪添给者满了”。总之，这些作品包涵着浓厚的相思之悲，措辞上也极富夸张色彩。

当然，“花儿”也并不是一味地抒发悲情，有些作品也表达出一些欢乐的情调。譬如:“青土坡里的白蚂蚱/蹬噶蹬嘎的跳哩//维下的花儿不说话/嘿哈嘿哈的笑哩”，这里描述了阿哥眼的所闻所见，作品充满了欢乐愉快的情调;“一趟子跑给了九架山/山高的很/思谋是翻了个塄坎//打了个蹦脚者到眼前/恍惚的很/活像是睡梦里梦见”，这首作品将情人见面的过程描写的很夸张也很幽默。

2、描述男女情爱。“花儿”在表达纯真的爱情的同时，也传递出情色或色情的内容。这类“花儿”内容上不够健康，但非常讲究艺术技巧。情爱相邀的如:“月亮么上来亮上来/月亮的影子里浪来//窗子里嫑看炕上来/四六的棉毯上睡来”。象征情爱的如:“皇上爷爷的金钱儿/早掉到石板缝里//没拜天地的两口儿/早跌倒在迷魂阵里”;“上地里打了个白兔儿/下地里打了个野鸡//你给我当了个媳妇儿/我给你当了个女婿”。描写情爱的如:“白布的凉圈往前戴/恐怕是晴天里雨来//大红的主袄撩起来/尕妹的怀儿里避来”;“一对儿骡子走泾阳/店家的草/哥哥的黑骡子喂上//解开个钮带贴胸腔/雪白的肉/哥哥的黑肉俩合上”。用味觉描写情爱的如:“达坂的牙壑里红旗绕/尕青马排成个队了//花儿的热怀里睡一遭/贵德价梨儿的味道”。这里，需要特别强调得是:美的对立面是丑，没有丑就自然不会有美，美时而在丑中，丑时而在美中，美与丑的分野其实是一个度的问题。宗白华先生说的好:“艺术固然美，却不止于美。且正是所谓‘丑’中表现深厚的意趣，在哀感沉痛中表现缠绵的顽艳。”况且，青海“花儿”是山歌，又称“野曲”，有时也不可避免地呈现出其猥亵色彩。由于“花儿”对丑的暴露，有人将“花儿”又冠名为“黄曲”、“野曲”，我们觉得这种说法有一定的合理性，但并不是很不公正的。从成千上万的“花儿”创作数量看，猥亵的作品毕竟是极少数的，而大量的作品则表达了真挚的思想情感。

3、抒发生活情志。“花儿”是由劳动人民集体创作的，在表达情感的同时，也抒发了作为劳动者的志趣，我们将此称为情志。譬如:“少年本是心上的话/不唱时由不得个家//刀刀拿来者头割下/不死了就这个唱法”。这首作品不仅抒发了人们的情感，而且展现了人民的志趣，情感色彩明显。又如:“豆花开下红一点/象血染/花谢时豆角儿吊哩//阿哥是白玉污泥拌/洗过了看/真假哈才知道哩”。阿哥是一块外面包裹了泥巴的“白玉”，这其实是一种自我低调的夸耀，这种情感的抒发，也很有情志色彩。“白杨树栽下了一河滩/日晒者叶叶儿卷了//没有个鞋袜者精脚片/不由地精神儿短了”，此处“精神儿短”实为情志短;“尕马儿带的银铃铛/鲨鱼皮鞍子备上//过河拆桥的心嫑想/好名声留在个世上”，此中作者奉劝人们不要过河拆桥，要留下好名声，是情感与志向的交织。

4、传递生活情趣。重情尚趣，也是青海“花儿”的一大内容特色。譬如:“四四方方一盘棋/马踏车/炮打了当头象了//老虎不吃回头食/好朋友/我把你人情上让了”，首句由下棋起兴，引发了尾句在“人情”方面的谦让，这样就非常有意趣，而且引发人合理地去思考;“青丢丢的菜来蓝丢丢的水/悬丢丢崖上的刺梅//尖丢丢的鼻子圆丢丢的嘴/欢丢丢的笑给”，“青丢丢”、“蓝丢丢”、“悬丢丢”、“尖丢丢”、“圆丢丢”、“欢丢丢”词语复叠，凸显了生活情趣;“一根柱子三根梁/凤凰么展翅的盖上//尕妹的身套是一株儿香/尕脸脑活象是太阳”，“拔一把麦子抖一下土/麦穗儿朝我者放下//挤一下眼睛绕一下手/模样儿朝我者站下”，这里，数字“花儿”灵动而别具一格地展现了人民群众的审美情趣，而描述的对象也惟妙惟肖，神态毕现;“杨柳树载得太高了/朝天阿么长了//这一个尕妹太欢了/娘老子阿么养老”，这一作品通过反问，引发人们的审美空间走向情趣化;“花喜鹊犏牛驾一对/顶他的瘦黄牛两对//实心实意地维一个/顶他的慌诈鬼两个”，这里青海方言“慌诈鬼”的妙用同样具有趣味效果。从上述例子可以看出，“花儿”被人民大众所喜爱、所乐于接受并得以广泛传播的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花儿”注重情趣，因为有趣，情感才深入，因为有趣，情感才灵动，其中，趣味诱发并引导情感走向真实、走向美丽。

三

除了大部分“花儿”表达爱情婚姻生活外，也有一部分“花儿”情致高远，以社会为着力点，以开阔的视野、饱满的情感，歌赞社会升平，鞭挞社会黑暗，感悟人生哲理，无论在情感内容上，还是在思想内容上，都有所突破，有所提高。此类“花儿”主要有三种:

1、歌颂快乐升平。人的发展随着社会的发展而发展，随着社会的解放而解放。社会的发展和人的解放不断消解着人的悲剧。新中国成立以后，“花儿”歌颂快乐升平，传递出快乐的情调，譬如:“花海花树花满山/青海是花中的牡丹//毛主席把花来浇灌/好花儿开红了高原”;“金花银花山丹花/俊不过”四化“红花//九亿人民把汗水洒/幸福的花儿种下”;“尕艳姑拔草在地边/银锄儿闪/花儿声唤醒了麦田//麦苗儿高兴的往上窜/巧手儿干/织一幅五彩的锦段”。解放后，封建枷锁被打破，人民开始当家作主，不论物质上，还是精神层面上，获得了自由和独立，“花儿”也由此传递出快乐的情调，悲情亦逐步消解。

2、揭发黑暗丑恶。“花儿”是青海人民的“传声筒”，是人民情感寄托的载体。在封建社会和旧社会，人们通过“花儿”不仅揭发黑暗，而且鞭挞丑恶。有揭发封建礼教的，如:“早起里哭来晚夕里号/清眼泪流成个海了//杀人的钢刀旧礼教/把尕妹活活地宰了”。有讽刺封建婚姻的，如:“枣骝的公鸡红冠子/墙头上蹲着的母鸡//可惜尕妹的好身子/猫娃儿大的个女婿”。有鞭挞军阀统治的，如:“西海的沿上雁儿多/海里的潮气儿云多//穷人的心里苦水多/官家的粮款儿税多”;“马步芳修下的罗家湾/拔光了心上的少年//哭下的眼泪调成个面/给阿哥烙给个盘缠”。传唱“花儿”的人与“花儿”本身有着密切的裙带关系，人民的苦难生活，通过“花儿”得以体现，人民的悲情，通过“花儿”得以抒发。社会的悲剧不断赋予“花儿”厚重的悲情意识，这种悲情意识裸露在外呈现为“花儿”声韵的抑扬悲壮;隐含其内的则是这浓郁的悲情和不屈服于现实与黑暗的大胆而自由的叛逆精神!

3、感悟人生哲理。农民群众在长期的劳动中，将思维触角伸向生活和生命的核心空间，感悟生命的真谛和生活的真实。此类作品语言朴实，体现了劳动人民的智慧。譬如:“杨柳树再高顶不上天/砍倒了做一个碾杆//花儿再好坐不上官/跌倒时不如个懒干”，这是对杨柳和歌手的对比性认知，杨柳虽顶不上天，却还有用;而歌手歌唱得再好，也当不上官，结果又往往很悲惨;“家花不香是家里的宝/野花虽艳露水草//家花不好看门哩/野花虽好哄人哩”，“家花”和“野花”采用了借代和对比修辞，映射出人民对妻子的肯定和放心;“上河里石头下河里沙/沙笑石头不如它//有朝一日大雨下/只见石头不见了沙”，这首作品形象地告诉人们笑人的人不如人;“骑马了嫑走倒对山/倒对山山高么路远//维人了不维有钱汉/有钱汉心高么意断”，这里以骑马走路的经验做比兴，对“有钱汉”少人情做了辛辣的嘲讽;“风匣不拉者锅不热/想滚者阿么价滚哩//跟前不来心不热/想好者阿么价好哩”，是对谈情说爱的经验之谈;“北斗七星天心里转/明月亮能亮着几天//阳世上来了阳世上恋/阳世上欢乐着几天”，这首作品是对自然与生命的悲情性认知，“明月亮能亮着几天”，是对自然宇宙不圆满的拷问，“阳世上欢乐着几天”是对生命无限忧伤、快乐及其短暂的拷问。

歌颂快乐升平和揭发黑暗丑恶的“花儿”，突破了狭隘的爱情婚姻生活，将广阔的社会生活情感纳入到创作中，极大地丰富了“花儿”的表现内容;感悟人生哲理的“花儿”，具有一定的思想性，包含着对生活的认知以及对生命价值的判断与追求。

［1］宗白华.美学散步［M］.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2］赵宗福.花儿通论［M］.青海人民出版社，1989.

Abstract:This paper，which works from the overall structure of Qinghai“Hua＇er”(A kind od Qinghai local folk songs)，makes a detailed investigation，research and classification to Qinghai Hua＇er＇s content in Bixing(a traditional technique of expression in the Chinese poetries，means expressing one＇s feelings and ideas by singing another matter)and expressing love to another.The article considers that love is the core of Qinghai“Hua＇er”and the most essential elements in it.The first sentence of Qinghai“Hua＇er”usually starts from the Bixing，common ly using myths and legends，folk sentiments，historical characters and culture，and the description of sceneries.The last sentence of Qinghai“Hua＇er”usually expresses the singers＇feelings and loves，which mainly has two categories:one is to express the love among men and women and the emotions of lives;the other is to describe the content of social emotion mainly revealing the dark and ugly lives of society，extolling the prosperity and happiness of lives and sharing the philosophy of life.

Key words:Qinghai“Hua＇er”;Content classification;Emotional

On the Content and Emotion of Qinghai“Hua＇er”

YANG Sheng－shun

J607

A

1009－5152(2010)04－0047－04

2010－10－08

杨生顺(1973－ )男，青海广播电视大学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