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语法”的拓展者——白兆麟教学语法研究

黄婉梅,时 兵

(1.三峡大学 文学院，湖北 宜昌 443002;2.安徽大学 文学院，安徽 合肥 230000)

“教学语法”的拓展者
——白兆麟教学语法研究

黄婉梅1,时 兵2

(1.三峡大学 文学院，湖北 宜昌 443002;2.安徽大学 文学院，安徽 合肥 230000)

白兆麟的文法学代表作有《简明文言语法》和《〈盐铁论〉句法研究》，《文法学及其散论》是他的文法学论著集。白先生积极参与教学语法研讨，坚持以“句本位”研究文言语法，并不断吸收、借鉴语言学新理论、新方法，使之融入自己的语法体系，在古体诗词的语法分析和专书句法研究方面独树一帜，可谓是教学语法学的继承者和拓展者。

白兆麟；教学语法；拓展

白兆麟先生在语言文字学领域著述颇丰：学术论文近百篇，论著十余部。综观白先生治学，训诂与文法是其两翼。文法学方面的代表作是《简明文言语法》和《〈盐铁论＞句法研究》，而《文法学及其散论》是他的文法学论著集。综观白先生的语法研究，其思想及其体系隶属于教学语法。

1 参与“教学语法”的研讨

关于教学语法，我国语法学界讨论的颇多，曾于上世纪50年代和80年代展开过两次专门讨论，讨论的焦点主要源于教学语法与理论语法的纠缠。白先生积极参与研讨，精炼地指出：“专家语法求其真，教学语法求其通。”其新近发表的《汉语教学语法体系研究论略》最能反映他在教学语法研究方面的主要观点。文中指出:黎锦熙及其《新著国语文法》是汉语教学语法体系的奠基，史存直的《关于汉语语法体系》是汉语教学语法体系的修正，而廖序东的《文言语法分析》则是汉语教学语法体系的扩展。

白先生对学界关于教学语法的讨论非常关注，故引导弟子以此为学位论文选题进行专门研究，拙作《黎氏语法体系研究》就是在博士学位论文基础上修订而成（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成为白先生积极参与教学语法研讨的一大佐证。

通过对黎氏语法体系的具体考察，我们认为黎锦熙创建的“句本位”，因其符合教学语法的种种特质和在汉语教学语法学上的奠基地位以及在语法教学、研究领域的深远影响而理所当然地成为“经典教学语法”。

黎氏经典教学语法的特点主要有：第一，坚持“句本位”，从《新著国语文法》到《汉语语法教材》，在一系列语法论著中虽然不断自我修订但自始至终坚持“句本位”而不动摇；第二，打通古今，用现代汉语“句本位”语法研究古汉语文法，《比较文法》是其成功例证；第三，注重应用，黎氏用“句本位”语法图解了一批汉语文本，使之在语义的解读上更为便利，如《〈笑＞之图解》、《〈实践论＞语法图解》、《〈矛盾论＞学习图解》等；第四，在论著的体例安排上尽量简洁实用。

从学术渊源上说，廖序东是黎门弟子，“尊师重道，介绍、传播、继承、发展师说”是其语法研究的重大特色；白先生曾师从坚持“句本位”的史存直，其语法思想受其影响，同时吸纳众长而成为“句本位”教学语法锐意革新的开拓者。下面我们将对白兆麟的语法研究进行具体考察，并通过与黎氏经典教学语法的比较来论证其语法研究是对教学语法的拓展。

2 拓展“教学语法”的应用领域

白先生能够沟通古今，坚持用“句本位”研究文言语法，并不断吸收、借鉴语言学新理论、新方法，使之融入自己的语法体系，在古体诗词的语法分析和专书句法研究方面独树一帜，拓展了“教学语法”的应用领域。

2.1 沟通古今，坚持用“句本位”研究古汉语文法

黎锦熙曾说过，“古文法和国语文法是没有分家的”，因此《新著国语文法》所创建的“句本位”语法体系适用于对古汉语的研究，《比较文法》就是“句本位”在古汉语语法研究上的扩展本，故打通古今是黎氏语法体系坚持的研究精神。经史存直而至白先生都继承了这一研究传统，《简明文言语法》（以下简称《简明》）就是白先生用“句本位”研究古汉语文法的代表之作。

探索形式与意义的关系是语法研究最重要的内容，从意义出发探寻形式特征是教学语法的研究思路。因此教学语法在划分词类、确定句法成分等方面都把语义当作重要因素。《新著国语文法》创建的“句本位”即是如此，《比较文法》则主要表现为其创作动机是为了“创造‘古书今译’的武器”。《简明》在划分词类和界定实词等方面显示了对意义因素的重视；字里行间随处可见的古今文法比较，也体现了白先生的良苦用心：努力为今人阅读古文提供最有力的帮助。仅举一二为证：

（1）关于名词作状语，古今差别较大，时间名词“岁”“月”“日”“时”等用作状语在古文里更有特定意义，白先生在分类举例说明后总结提醒道：

以上说的四种用法的含义，都不是现代汉语单个的时间名词“岁”“月”“日”“时”所能有的，阅读文言文时应该注意。

（2）关于词组，按理说，句本位文法是略于研讨的，但《简明》在第一章语法概述里以《石钟山记》为例加以介绍和分析后，又专设一章（“词组的特殊形式”）对文言里的“加‘之’的主谓词组”、“定语后置的偏正词组”等六种结构逐一进行讨论，因为：

文言里有些词组的结构方式及构成要素，是现代汉语里所没有的。对于文言里这些特殊形式的词组，如果没有确切的了解，阅读古书是有困难的。

除此之外，《简明》在沟通古今方面与黎氏语法的一脉相承还表现在：（1）把词组问题放在句子中来解决，主要说明它们在句子中的功能；（2）重视整篇古文的语法分析，如分析名词、词组、句组时以《石钟山记》、《左传·曹刿论战》等为例；（3）为便于阅读、理解古书，支持词类活用说，设置单章讲解实词的活用。

《简明》在以上诸多方面继承了黎氏、史氏语法学之精髓，同时吸收理论语法的优长，如借鉴结构主义的精确，语法概念术语系统化，把语法单位分为如下五级：词素、词、词组、句子、句组（不同于“语素、词、短语、句子、句群”）。而且还借鉴结构主义的语法分析方法，在分析词组的时候使用改造了的层次分析法等。这些借鉴一旦融入自己的体系，自然是对教学语法锐意的革新与拓展。

2.2 妥帖、简洁、完备——《简明》语法体系的特点

白先生一直非常赞赏陈望道提出的 “妥帖、简洁、完备”三条件，认为这是一个好的语法体系应该具备的原则。 根据对黎氏语法体系的研究和人们对教学语法特点的讨论，我们认为“妥帖、简洁、完备”也正是教学语法体系应该遵循的原则。白先生的语法研究完全实践了这三项原则，其代表作《简明》对此有充分体现。

首先，白先生反对“词缀”说而确立“衬音助词”。古代汉语里的“有、其、言、于、斯、思、然、尔”等有种特殊用法：附加在别的词前后或用在句首、句中，没有实在意义。如何定性这类现象？有种观点认为它们是词的附加成分，类似于英文法中的词头和词尾，王力和周法高等先生均支持此说，即所谓“词缀说”。白先生曾两度撰文对此提出异议，认为把这类用法的“有、其、言……”等归入助词，命名为“衬音助词”更为妥帖。综观白先生的 “衬音助词说”，我们可以从以下两个方面来说明其妥帖之处：

其一，“切合上古汉语的语言事实”。分析上古汉语里“有、其、言”等的特殊用法，它们是：（1）独立的而非附属的；（2）杂乱的而非有序的；（3）衬音的而非构词的。 因此与助词用法一致。

其二，切合“句本位”教学语法体系。“词缀说”是把该类现象归入词法研究范畴，而“衬音助词说”则把它纳入句法研究的范围。能够在句法里说清楚的现象尽量纳入句法，这是“句本位”的宗旨，故“衬音助词说”切合汉语语法体系的总格局。

白先生在《简明》里建立、健全“助词”类别，并根据它们的语法职能，将其命名为“衬音助词”。对这类现象到底该如何解释，仍可继续讨论，这里暂且不论。我们认为，白先生提出的“衬音助词”说符合其努力建构“妥帖、简洁、完备”语法体系总格局的理想，其论证过程也体现了白先生语法研究的科学精神，其观点更加切合汉语教学语法体系。

其次，《简明》一书的章节安排“妥帖、简洁、完备”。综观全书，十二章内容涉及文言语法的方方面面，包括标点、句读等，可谓内容完备；其简洁亦显而易见：除了文风干净洗练，章节安排详略得当，内容亦是简洁而无任何累赘之感。

所谓妥帖，就是切合事实，《简明》的章节安排切合两个方面的事实。一是切合语法学本身的科学进展，即从各级语法单位到各类实词和虚词，从词组到单句，从句法成分到省略现象，由一般到特殊分别进行介绍、阐释和讨论；二是切合教学规律，即由易而难，循序渐进，重点突出，详略得当，比如第二章实词重点突出其活用这一特殊用法，第八章讲句法成分主要突出宾语的位置和性质等。

最后，《简明》每章节的内容力求妥帖、简洁、完备。以“第一章第一节词素和词”为例，在完成对“词素”和“词”的界定之后，紧接着说明确定词和非词的界限非常重要。也像黎氏语法体系一样，白先生并没有过多地讨论如何区分词和非词这个纠缠不清的问题，而是指出“就文言来说，有三种情况尤其值得注意”。这就集中解决了文言中有关“词”与“非词”引起混淆的种种问题，与文言今译相结合，符合文言教学的实际。

2.3 拓展与创新，对旧体诗词的语法分析和专书句法研究

1983年白先生发表《旧体诗词的语法分析》一文，后把它列入《简明文言语法》第十二章。《〈左传＞假设复句研究》是白先生参加1996年于北京召开的 “第二届国际古汉语语法研讨会”的交流论文，2000年又发表 《〈国语＞与〈左传＞之假设句比较》，这是白先生运用“句本位”研究专书假设复句的两篇重要论文；而2003年出版的 《〈盐铁论＞句法研究》更是白先生运用“句本位”研究专书句法的成功之作。下面从三个方面总结白先生在教学语法上的拓展与创新。

第一，挑战成见，开启了旧体诗词语法分析的先声。《简明文言语法》之名为“简明”，是为教学之便，白先生在其内容上做了很大割舍，但却把“旧体诗词的语法分析”单列一章，从“句子的省略和紧缩”、“名词语的排列”、“语序的更动”、“关于声律句读”等四个方面具体研讨中国旧体诗词中蕴含的句法现象，可见，白先生把旧体诗词的语法分析纳入自己的语法体系。诗词是中国文学中非常唯美的艺术，长期以来形成的诗词鉴赏传统唯意境为尊，加上诗词创作的许多“反语法”手段，几被视为句法研究的禁区。白先生挑战难题和成见，早在1983年就著文指出：诗词的意境“绝不是脱离语言组织规律而单独存在的某种空灵的东西”，虽然“诗人词客可以较多考虑诗词格律而较少顾及语法规则”；但“惟其驰骋自由，尤需语法分析”。当代韵律句法理论渐趋成熟，诗词语法研究渐趋深入，可见诗词的语法分析已成为当代汉语语法学界的急需解决的课题之一。所以，如果说白先生是开启对旧体诗词语法分析之先声，这应该不是过誉。

第二，拓展“句本位”语法研究领域，再次检阅“句本位”在语法教学实践中的价值。白先生以《简明》中的句法学说为依据，对文言经典文献《左传》和《盐铁论》的句法尤其是复句句法进行了全面而深入的考察，这不仅是对“句本位”的又一次全面检阅，更难能可贵的是这一选题本身可谓弥补了黎先生希望打通古今、全面研究文言语法的理想而最终未能实现的遗憾。因此，如果说黎先生及其语法代表作《新著国语文法》和《比较文法》是教学语法学史上的奠基，那么白先生及其文法代表作《简明文言语法》和《〈盐铁论＞句法研究》则当之无愧地在教学语法学史的拓展阶段占有重要席位。

第三，发扬传统语法精神，在专书语法研究上独树一帜。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在古代汉语语法研究领域，断代和专书的语法研究出现了蓬勃发展的局面，取得了许多成果。白先生的《〈盐铁论＞句法研究》是“对上古汉语句子（主要是复句）结构描写得最为全面、细致、准确的”一部。 之所以说对句子结构描写得最为准确，是因为白先生具有极为深厚的训诂学功底，又曾专门研究过《盐铁论》，之前就著成出版《〈盐铁论＞注译》（1995，广东教育出版社等）。白先生是在对《盐铁论》训诂研究的基础上再进行的句法研究，故能对其中句法尤其是复杂的复句句法举重若轻，游刃有余，进行准确的描写分析。

《〈盐铁论＞句法研究》“第十章余论”中指出：“对专书进行句法研究，不仅是为了揭示该书所有的语法现象，为汉语史研究提供真实的资料，而且也是为了给今天的读者和有关领域的学者尽可能提供一个真实准确的读本。”我们认为，这一方面传达了白先生专书语法研究的目的有三：（1）借专书语法现象揭示该时期汉语面貌；（2）为汉语史全面的研究提供真实资料；（3）给一般读者和其他学者提供准确的文本；另一方面也反映了白先生进行专书句法研究独树一帜的研究思想：从事古文专书语法研究，不仅要为汉语语法研究尤其是汉语史研究贡献应尽之力；更应该对古文献的准确解读提供帮助，为其他相关领域学者提供准确可信的文本。白先生特别重视后一使命，故选择依据“句本位”语法体系，从《盐铁论》276个单句和2147个复句中，列举了226个单句和1109个复句进行详尽的句法分析和语义解读，并通过对大量例句的句法分析纠正了此前对《盐铁论》译注的失误。

3 结语

白先生坚持 “句本位”，积极从事教学语法研究，其原因是多方面的。一是因为白先生有过中国古代私塾式的受教经历，其治学两翼又分别是训诂和文法，故“小学”功底深厚，两者相得益彰，当然会选择从意义出发寻找形式特征的传统语法。二是因为白先生作为一名最优秀的高校教师，坚持教学和科研并重：从教学中选择科研课题，科研更为高层次教学服务。故偏爱教学语法是顺理成章的事。另外，白先生为人正直重情，为学执着勇敢，在专家语法占据语法学界主流、教学语法渐趋被遗忘的相当长时期内，从黎氏语法体系中汲取过丰富营养而又师从史存直的白先生，怀抱热情希望为教学语法研究尽心尽力，这是笔者亲身体验到的一种至真情怀。

注释：

①参见《文法学及其散论》(九州出版社 2004)第293页：“对语法材料的处理，有教学语法与专家语法之别，前者注重实用（重在求通），后者讲究科学（重在求真）”后在文法学专题课堂上归纳为：“专家语法求其真，教学语法求其通。”

②参见《谈廖序东先生的语法研究》孙良明 徐州师范大学学报，2002年第1期。

③ 参见《新著国语文法》第271页，商务印书馆，1992。

④修订后编入《文法学及其散论·上编》，接下来的讨论以《文法学及其散论·上编》为据。

⑤参见《文法学及其散论》第276页。

⑥参见《衬音助词再论》中国语文，1991年第2期和《语法研究应当重视语法体系的总格局--从通行的"词缀说"谈起》，安徽大学学报，1991年第3期。

⑦参见《文法学及其散论》262-279页。

⑧该论文在会上宣读引起很大反响，后收入《第二届国际古汉语语法研讨会论文选集》（语文出版社，1998年），2004年编入白先生的《文法学及其散论》。

⑨参见《文法学及其散论》第208页。

⑩参见《〈盐铁论＞句法研究·序》，姚振武，2001年12月26日。

[1]白兆麟.简明文言语法[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0.

[2]白兆麟.《盐铁论》句法研究[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

[3]白兆麟.文法学及其散论[M].北京：九州出版社，2004.

[4]白兆麟.论史存直先生的“教学语法”思想--纪念史先生逝世十二周年[J].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学报，2007（1）：184-188.

[5]白兆麟.汉语教学语法体系研究论略[J].皖西学院学报，2008（1）：112-118.

[6]白兆麟，时兵.《盐铁论》按断复句研究[J].古汉语研究，2004（2）：57-61.

[7]时兵.白兆麟教授主要论著系年[C]//杜道流,时兵.白兆麟教授七秩寿庆学术交流会论文集.合肥：安徽大学出版社，2008.

[8]宋绍年，郭锡良.二十世纪的古汉语研究[J].古汉语研究2000（1）.

[9]孙良明.谈廖序东先生的语法研究[J].徐州师范大学学报2002（1）：26-31.

[10]黄婉梅.黎氏语法体系研究[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

[责任编辑：章建文

Abstract:The representative works by Bai Zhaolin's grammar includes Concise Grammar of Classical Chinese and Yantielun,Grammar and Its Comments is his works collection of grammar.Bai Zhaolin takes an active part in the research of teaching grammar,and insists on the"sentence-oriented"study on the grammar of classical Chinese and learns fromnewlinguistic theory,newmethods and integrate theminto his own grammarsystem.He develops school of his own in the study of grammatical analysis of ancient poetry and syntax study of Monograph.He is successorandpioneerofteachinggrammar.

KeyWords:Bai Zhaolin;TeachingGrammar;Pioneering

PioneerofPedagogical Grammar——AStudyofBai Zhaolin's Pedagogical Grammar

HuangWanmei1,Shi Bing2
(1.School ofArts,ChinaThree Gorges University,Yichang,Hubei 443002;2.School ofArts,Anhui Universoty,Hefei,Anhui 230000)

H314

A

1674-1102(2010)04-0067-04

2010-05-23

黄婉梅（1968—）,女，安徽蚌埠人，湖北三峡大学文学院副教授，文学博士，研究方向为汉语语法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