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梅
(大连大学 英语学院,辽宁 大连 116600)
压制.救赎.成长
——解析《看得见风景的房间》中女性意识的建构
张建梅
(大连大学 英语学院,辽宁 大连 116600)
从女性主义角度对福斯特的《看得见风景的房间》进行文本层面的解析,梳理女主人公露西女性意识建构的3种存在形式:男权社会对露西女性意识的压制,爱默森父子平等自由思想对露西处于混沌状态女性意识的救赎,以及露西女性意识的成长、发展和最终确立.
《看得见风景的房间》;压制;救赎;成长;女性主义
女性主体意识是指女性作为主体在客观世界中的地位、作用和价值的自觉意识.[1]在人类历史发展的进程中,女性作为一个整体在女性意识的觉醒方面处于"集体无意识"状态,女性在社会中长期处于被动地位,扮演他者角色.18至19世纪,一些女性作家带着"女人,你的名字是弱者"的质问,在其作品中开始关注妇女的生存境遇.相比之下,许多男性作家却害怕描写女性成长会让妇女闯进男性长期控制的社会领地,从而失去统治女性的权威.然而英国作家福斯特的《看得见风景的房间》却直面女性主体意识问题.为此,文学批评家阿诺德.凯特写到:"福斯特有深刻而永恒的洞察力,他从不害怕大问题也不屑于用虚伪的言辞来掩饰自己的疑点或弱点,从而保护自己和顺应时代潮流."[2]本文将围绕压制、救赎与成长阐释《看得见风景的房间》中的女性意识建构的3种存在形式.
西方二元对立的哲学思想是女性主义批判和颠覆的主要对象之一.二元对立体现的是前者优越于后者,前者控制后者,例如理智/情感、男人/女人、主体/他者、人类/动物,所以女性主义认为二元对立思想体现的是不平等的统治关系.福斯特的长篇小说《看得见风景的房间》解构的就是这样一个二元对立的英国社会,其代表人物包括女主人公露西的未婚夫塞西尔、副牧师伊格以及露西的母亲哈妮切其太太和表姐班尼特小姐.
美国女性主义批评家伊莱恩.肖瓦尔特(E. Showalter)在《她们自己的文学》一书中指出,在父权制文化中,文学作品中的女性形象是作为男人的私有财产来描写的,是男性的附属品.女主人公露西的未婚夫塞西尔就是这样的代表.塞西尔脑海里所设想的唯一的人际关系就是封建的关系:保护人与被保护人的关系.他根本看不到露西的心灵所渴望的同志之谊,从不与她进行她渴望的平等的交流,因为他认为女性的魅力在于她的妩媚,讨丈夫喜欢和保持大家闺秀的应有风度而不是辩论,不是自己作出决定.因此他不愿意让露西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塞西尔身上所体现的缺乏激情,从不任意表达真情实感的所谓"绅士形象"在小说的一个情节中表现得尤为突出.当他和露西在林间散步时,他想亲吻露西.在这样一个浪漫的时刻,他却丧失勇气,畏首畏尾,像做了什么有失体面的事情怕人发现一样谨小慎微."他变得很不自然,眼光不断向周围扫去,生怕有人看到他们.他的勇气消失了.在这一十分美妙的时刻,他只感觉到一切都很荒谬可笑.他一面向她迎上去,一面心里却希望能后撤.当他接触到她的面颊时,他的金丝边眼镜从鼻梁上滑了下来,紧压在两人之间."[3]72因为他是"这样一种人,不可能和任何人很亲密"[3]122.
另一位男权思想的忠实捍卫者是伊格副牧师.基督教中牧师的职责是负责带领及照顾其他基督徒.在《圣经》中,牧师的原意就是将迷途的羔羊带回羊圈的牧羊人.而伊格副牧师虽以"牧羊人"自诩,却是个筑起栅栏,极力把不符合他的社会等级标准的人如爱默森父子排挤在栅栏之外的势利小人.他之所以鄙视爱默森先生,是因为他冲破传统的理念,"结了一门好亲",娶了出身富有的爱默森夫人并相亲相爱.但在男权思想笼罩的社会,他们的结合必然遭到反对.在谈到爱默森先生时,伊格副牧师说:"我弄不懂他怎么会脸皮厚得居然敢拿正眼看我,胆敢和我攀交情."[3]67然而,当爱默森夫人因儿子乔治得了伤寒而不得不寻求上帝的帮助时,这位牧师不是给予安慰,反而"启发她思考罪孽的问题,她想来想去就垮下来了"[3]141.
《看得见风景的房间》冲破了西方二元对立思想的羁绊,因为作者不但抨击了女性主体意识成长遭到男性的压制,也毫不留情地剖析了女性主体意识成长遭到女性的压制.男权社会思想更是深刻地侵蚀了一些女性,禁锢了她们的思想,压制了她们的欲望.更可悲的是,她们一方面在男权思想的控制下丧失自我,被剥夺了追求幸福的权利;另一方面她们却成为男权思想的捍卫者,阻挠处于女性自我意识觉醒期的其他女性寻找自我,追求独立自主.小说中,露西的表姐班尼特小姐便是个典型.她认为: "一位女士,凭着机敏和洁白无瑕的名声,可以通过间接方式获得巨大的成功.但是如果她亲自去冲锋陷阵,那么她将首先受到指责,继而被人看不起,最后大家将不理睬她."[3]26她呈现给露西的是个没有欢乐也没有爱的世界,是个充满戒备与障碍的羞怯的世界.她以露西的保护人自居,却只"使得露西有一种被包在大雾里的感觉"[3]9.露西的母亲哈妮切其太太亦是如此.她为露西终于接受塞西尔的求婚感到满心欢喜,塞西尔在她眼中是乘龙快婿的不二人选.这并不是因为她喜欢塞西尔的性格和为人,事实上塞西尔的傲慢和自以为是让她感到很不自在,但是她的价值体系中只有塞西尔这一类"有很多重要社会关系的人".即使她无法容忍塞西尔对她的轻蔑而不时向露西抱怨,她是绝不会接受乔治这样的青年,尽管他热情、真诚、善良.她固守传统,不敢正视人的欲望和本性,视露西和乔治的爱情如洪水猛兽.露西和乔治的结合让她无法原谅,甚至断绝了和露西的关系.
通过对女主人公露西的描写,作者完全打破了某些文学作品中的女性要么是天使,要么是魔鬼的二元对立模式.露西出身于富有的中产阶级家庭,生活的环境是典型的男权社会.她一直挣扎于男权思想的压制与女性自我意识觉醒、反抗与成长之中.露西自幼接受的是福斯特一贯反对的英国公学教育.福斯特认为这种教育培养出来的人有"充分发展的体格,相当发达的大脑和发育不良的心"[4].露西的那颗"发育不良的心"在英国中产阶级关于女性尊严和淑女规范的影响和束缚下,徘徊在萌发的自我意识与男权社会传统的保守态度之间,思想处于"混沌"的状态.每当她自身的本能和欲望屈从归位于男权社会的道德标准和行为规范时,她深深地感到自己"不再努力要理解自己,而加入了黑暗中的大军.他们既不受感情的支配,也不受理智的驱使,却跟着时髦的口号,大步走向自己的命运……向心中的敌人,唯一值得重视的敌人投降"[3]126.
小说一开始的一个情节恰如其分地刻画了露西思想上的混沌.当爱默森父子真诚地愿意把能看得见风景的房间换给她和表姐班尼特小姐时,她本能地认为他们的行为是美好的,但是她周围人的过激反应使她不愿意为他们辩护.她内心深处欣赏爱默森父子的热情助人和坦率真诚,但她周围人的态度使她无法摆脱传统观念对她的影响.露西内心的挣扎和斗争在"遭遇"到乔治的爱情之后变得更为激烈.在意大利紫罗兰盛开的花丛中她与乔治接吻后,尽管她的感受与勇气使她感到莫名其妙的欢乐,而在感受爱情的同时她也为自己大胆的行为寻找种种借口.她不能正视自己的感情,因为她意识到自己和乔治的爱情不符合她所在阶级的标准,她甚至害怕这件事被别人知道而忧心忡忡.虽然在内心深处,她宁愿抛弃男权社会强加给她的"永恒的女人"的称号,但面临着真正的爱情的萌芽,她搬出了所谓个体的独立性和女性尊严来试图窒息它.露西曾一度将音乐作为逃避乏味和一团糟的生活的避风港. "一打开钢琴,就进入一个比较扎实的世界,这时她不再百依百顺,屈尊俯就;不再是个叛逆者,也不再是个奴隶."[3]20但是音乐并没能使露西真正地成长起来,一走进现实生活,她的态度就发生了变化.教区长毕比先生就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要是哈尼切其小姐能对生活和弹琴采取同样的态度,那会是非常激动人心的."[3]21
对露西女性自我意识的苏醒起推动作用的是那次意大利之旅.当一位年轻的车夫摘下一大朵紫罗兰给她时,她由衷地感谢他.她感到"世界是美好的,也是直接相通的"[3]42.在意大利"一个人只要愿意,就可以得到平等的温暖,就像人人都能享受阳光一样……她是个叛逆者,是个希望获得与她所爱的人同样的平等地位而不是追求更大居室的叛逆者
……因为意大利给了她人在世界上所能占有的最宝贵的东西——那就是她自己的心灵"[3]74.
真正启迪露西打开心扉、认识自我的是爱默森父子."在爱默森父子身上,没有男权社会的有害思想与意识.他们始终站在男权社会的对立面."[5]他们乐于助人,待人坦率,热情而富有活力,不理会陈规陋习的束缚,使露西在令人窒息的中产阶级生活中呼吸到一丝清新的空气.爱默森父子的言行常常与英国中产阶级主流价值观格格不入.当伊格副牧师强迫车上那对接吻着的意大利青年分开后,爱默森先生说:"这不是胜利,这是失败.你把沉浸在快乐中的一对拆开了."[3]39
福斯特通过爱默森父子反传统的做法,打破了西方的二元对立,解构了男权社会中男性对女性的刻板模式.正是爱默森父子唤醒了露西封闭的内心世界,无私地帮助她走上女性成长之路.爱默森先生总是在关键时刻鼓励露西真诚地面对自我、认识自我.在意大利,与露西相识之初,当他感觉到露西的困惑和挣扎时,就鼓励露西找到自我:"放开你自己吧.把你的那些搞不清楚的想法兜底翻出来,在阳光里摊开来,弄清楚它们的含义."[3]19在露西面对乔治的爱情打算退却、逃避时,爱默森先生忠告她: "爱情是剪不断、斩不绝的.你会希望能把它剪断斩绝.你可以使它起变化,忽视它,把它搞乱,但是你永远也不可能把它从心中挖掉.经验告诉我,诗人们说得对:爱情是永恒的."[3]145正是有了他的引领,露西一层层褪去蒙在心灵的黑暗,并最终看见自己灵魂的最深处.
小说中,另一个颠覆了男人/女人二元对立的关键人物则是乔治.在福斯特的笔下,乔治真挚热情的爱是露西女性意识成长确立的突破口.乔治表达爱情的方式直接、大胆,使露西感受到与以塞西尔为代表的英国中产阶级男性虚伪的温文尔雅有云泥之别的充满情感与激情的男性魅力.更重要的是,乔治尊重女性,尊重露西的自我意识.在他为自己和露西争取爱情和幸福时,他说:"这种想统治女人的欲望是根深蒂固的,而男人和女人必须站在一起与之搏斗,才能进入伊甸乐园.我是真心爱你,即使我把你抱在怀里时,我还是要你有自己的想法."[3]116正是从爱默森先生和乔治身上,露西得到了启发,看清了自己内心的情感,消除了思想上的困惑,清楚地看到了问题的实质.在经历了女性意识苏醒、困惑、斗争、反叛等一系列的心理变化后的露西真正地成长起来,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勇敢地追求幸福.露西以自己的经历回答了这样一个问题:在真与伪、美与丑、善与恶交织在一起的世界上,人怎样才能正视事实、面对生活和忠于自己,而不被某种空洞的观念遮住耳目而误入歧途、遗恨终生.[6]
从英国女性主义批评家弗吉尼亚.伍尔夫的《一间自己的屋子》到中国女性主义评论家朱虹的《妇女文学——广阔的天地》,都精辟地概括了世界妇女文学的同质性:"女人似乎都在用同一个声音说话,就是要求'自己的一间屋子',它是外在的实际的空间,
也是心理的空间."《看得见风景的房间》的女主人公露西在完成女性意识建构时就拥有了这样一间屋子,其间她灌注了自己对女性身份的感情体验,显现了对女性生命意义的思索,表达了对男权压迫的不满以及对自由和自我的不断追求.从这间屋子推窗望去,展现的是人与自然、人与人的和谐风景.
[1]祖嘉合.女性主体意识及其发展中的矛盾[J].社会科学论坛(学术评论卷),1999(Z1):44.
[2]FORSTER E M.A passage to India[M]//KETTLE A.An introduction to the English novel(VolumeⅡ).London: Hutchison,1953:163.
[3]爱德华.福斯特.看得见风景的房间[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8.
[4]爱德华.福斯特.福斯特散文选[M].李 辉,译.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1994:5.
[5]胡振明.距离.空气.风景——浅析《看得见风景的房间》中的女性意识[J].四川外语学院学报,2002(5):44.
[6]侯维瑞,李维屏.英国小说史[M].南京:译林出版社, 2005:494.
Suppression.salvation.growth——on construction of female consciousness ofA Room with a View
ZHANGJian-mei
(College of English,Dalian Univ.,Dalian 116600,China)
The paper,with a textual analysis of the novelA Room with a Viewby E.M.Forster,intended to organiz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feminism three existence forms of the construction of female consciousness of the heroine Lucy:the suppression of female consciousness of Lucy from male-dominated society;the salvation of chaos state of female consciousness of Lucy from Mr.Emerson and Gorge with equal and free ideas; as well as growth,development and eventual achievement of female consciousness of Lucy.
A Room with a View;suppression;salvation; growth;feminism
1671-7041(2010)01-0126-03
I106.4
A*
2009-07-10
张建梅(1971-),女,辽宁大连人,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