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学森
(辽宁师范大学政治与行政学院,辽宁 大连 116029)
“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的命题在中国共产党十六届六中全会提出,并在十七大报告中得以强调,它包括马克思主义指导思想、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共同理想、以爱国主义为核心的民族精神和以改革创新为核心的时代精神、社会主义荣辱观共四个方面。在全球化进程中坚持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必然对全球化带来巨大影响,进而改变全球化的方向,至少为全球化指出一条切实可行的发展方向。虽说如此,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又需要考虑全球化带来的诸多影响,承认价值观的多样性,避免用意识形态对立和抗争的思维方式主动出击,否定其他价值观存在的合理性和正当性。同时,全球化产生了民族国家权威弱化和全球治理等新的问题和理论,在宣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时也要考虑到它们带来的影响。
1992年,时任联合国秘书长的加利向全世界宣布第一个全球化时代已经真正到来。其实,全球化作为一种过程,早在西方人地理大发现时代便已初露端倪。生产力的迅速提高,尤其是现代交通、信息工具所取得的巨大进步,改变了人类的时空观念,地球变成了“地球村”。全球化一词在20世纪90年代进入中国共产党的文献表述,全球化开始受到中国共产党和中国政府的关注。20世纪80年代后,中国经济的腾飞、参与国际事务能力的提高、中国文化的觉醒和输出也是以全球化为大背景的。
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命题是在中国经济取得举世瞩目的成就、综合国力的提升、中国融入全球经济体系的背景下提出的。改革开放30多年来,中国探索出一条适合本国国情经济发展的模式。GDP常年持续稳定的增长、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系的确立、世界贸易组织的加盟均显示了这个模式的成功,极大地提高了中国的国家实力和国际影响力。中国经济的腾飞是继亚洲四小龙崛起后备受瞩目的经济发展的奇迹。可以说,中国经济崛起的过程也是中国主动参与世界经济并且对世界经济作出贡献的过程。这个过程是中国从计划经济向有计划的商品经济和宏观调控下的市场经济过渡的过程,是对资本主义市场经济成果借鉴和发展的过程,它既加强了中国经济的世界联系,又为世界经济发展提供了新的经验。
进入20世纪80年代以来,西方资本主义国家渐渐放弃凯恩斯主义主导的国际福利经济模式,而选择了以“里根主义”和“撒切尔主义”为代表的新自由主义经济政策,日本也紧随其后,西方资本主义进入了一场新的缺乏管制的市场主导的发展模式中。但是,实践证明新自由主义经济并不成功,20世纪90年代后期的金融危机和新世纪的国际金融危机表明,缺乏管制的市场所导致的混乱是资本主义难以克服的课题,同时,新自由主义经济政策也没有解决国际经济压迫等问题。
中国对东南亚经济危机和国际金融危机的应对和克服,显示了社会主义宏观调控的市场经济的先进性和应对危机的强大实力。中国政府不但没有自顾不暇,而且积极参与危机的克服过程。中国国际影响力的提升不是源自单纯的经济实力增强,而更应该从为全球经济发展贡献力量和克服全球经济弊端的角度来理解。中国经济腾飞的影响已经超出了经济发展的范畴,上升到社会制度和意识形态的层面。
自15世纪末地理大发现以来,资本主义以发达的工业优势迅速影响到全世界,到1917年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苏联成立之前,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和价值体系是全球化的标准,非西方国家如果不主动按照西方的游戏规则变革自己便会被抛弃或沦为被西方剥削的对象。近代的日本是主动接受西方并取得成功的例子,而中国恰恰相反,成为帝国主义瓜分和侵夺的目标。
社会主义苏联的成立对以西方为标准的全球化模式提出了最为强有力的挑战,它冲击并分割了资本主义世界体系。全球化也在两种制度的对抗中迅速发展。“从很大程度上讲,20世纪的全球化进程的主线是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两种思想与制度的竞争和对抗”。[1]在二战中为了对抗法西斯而结成的超越社会制度的短暂同盟之后,冷战的思维模式使得全球再一次陷入东西方的分裂和竞争之中,参与全球化的双方以敌对的形式并行发展。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苏联、东欧剧变和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苏联的垮台,以美籍日裔学者福山为代表的新自由主义者推出“历史的终结”的论断。他们认为资本主义取得了全方位的胜利,历史似乎重新回到资本主义全球化的模式中。然而,在失去强大对手的资本主义世界,固有的社会矛盾和国际矛盾并未得到克服,因此有人说:“历史远没有结束,它几乎还没有开始呢!”[2]
另一方面,社会主义中国的存在也没有让“历史终结”,资本主义还要重新审视和面对和平崛起的中国。在资本主义的全球扩张下,社会主义中国存在的价值首先在于它提供了一套完全不同于资本主义的价值范式,这种范式提倡平等和民主,反对等级与压迫。它为克服资本主义全球化带来的弊端提供了较为可行的解决方案。所以,社会主义的价值证明,某些社会主义国家的垮台不等于资本主义的胜利,与全球化过程中出现的极右翼、种族主义相比,社会主义代表着理性、进步的价值。对于社会主义的未来前景,大部分左派学者基本上都持有乐观而客观的态度,认为社会主义将会伴随全球化过程的全过程。“这期间也许会有更多的希望,也许会陡增失望,但作为一种人类理想它正在慢慢地渗透进世界各国,并且以一些具体政策形势表现出来”。[3]
所以,全球化标准已不是西方标准,除了斯宾格勒、汤因比、沃勒斯坦等西方学者的呼吁外,中国社会主义的实践和它的价值观已是全球化标准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全球化进程是中国参与和影响的过程,它已经不同于冷战时期东西方意识形态的对立,而是进入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相互协调、相互补充的过程。
全球化是从经济领域开始的,对它的研究也自然从经济的全球化着手,然而,随着全球化研究范式的转换,学者在批判沃勒斯坦只专注经济全球化理论的同时,将政治、文化等要素也纳入全球化研究的视野。尤其是文化研究的导入,加深了全球化研究的深度。亨廷顿从文明的冲突角度将全球化描绘成基督教文明与儒教、伊斯兰教和佛教文明相冲突的图景。姑且不论他的研究范式是否合理,至少他激起了学者对普世价值是否存在问题的关注和深入探讨。而全球化的过程也正是检验普适性价值是否存在的试金石。
“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的指向是中国国内,同时,它又是在全球化背景下提出的,与马克思主义全球化理论是相辅相成的。其中马克思主义指导和社会主义共同理想,是与马克思主义全球化观完全一致的。马克思和恩格斯敏锐地预见了由于资本主义在全球的扩张,全球将变成一体化,最终导致社会主义的全面胜利。所以,坚持马克思主义指导思想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共同理想,是中国人的现实选择,也是全球化的一条必经之路;另一方面,以爱国主义为核心的民族精神是全球化进程中各民族国家在承认他者存在的情况下对本民族身份的自我确认,它是全球化中多样性的一种反映和对应。而以改革创新为核心的时代精神更加反映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的开放性,它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融入全球化进程并与其他价值体系的融合提供了理论发展的空间。
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是在全球化大背景下提出的,它是社会主义中国所坚持和宣扬的一种价值观,除了具有中国特色之外,也关照了其他普适价值,是对发端于西方的自由、民主、平等、公正等价值的扬弃过程。从西方国家全球化模式的角度来讲,以英、美等国为核心的资本主义国家,个人本位的全球化模式力主政府对经济和社会的放纵,自由作为核心价值被一再确认,民主、平等和公正等价值低于自由;而以德国、日本和瑞典等国的全球化模式主张社会的优先,社会优于个人,相应地民主、平等和公正等价值便优先于自由。应该指出,尽管这两种模式强调的重点有所不同,但对自由的强调只是程度深浅的问题,它们都是以个人价值为出发点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将出发点放在社会层面,强调社会的整体进步和均衡发展,它是社会本位的,在社会稳定和社会发展的前提下,优先考虑公平和公正等价值,同时保证个人的自由发展。
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核心,从个人的层面上来讲是以人为本,从社会的层面来讲是实现社会公正。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对两种欧洲模式价值观扬弃,集中表现在对公平的强调上。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对个人和社会的关系有过经典的论述,即“每个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可见,马克思将个人和社会统一在一起。这里导引出的价值也是个人和社会价值的统一,最终是个人和社会的全面发展。如果没有社会公正,自由便会变成有产阶级的自由,它是对社会公正的损害。
全球化已是不可否认的趋势,在全球化过程中出现了一元与多元并存,政府权威弱化,跨国公司、非政府组织活动能力提升等新态势,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宣扬要充分考虑到这些新的变化。
全球化首先是各国家或地区的经济通过全球统一市场联系得更为紧密,趋于一体化。某种程度上,全球化即意味着经济的全球化。经济全球化必然会在政治、文化层面上得到体现。市场的运行规则和价值观冲击着各国的政治和文化,并有逐渐被认同的趋势。但是,与经济全球化相区别的是,各国的政治和文化并未因此而全球化。如果说经济全球化导致经济一元现象出现的话,那么固有的政治和文化的多元化现象并未因此而走向一元化。与各国和地区对经济增长的共同需求和对市场的认可相比,各国的政治环境和文化差异甚大,在政治观和文化观上难以达成一致,也不可能达成一致。中国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便是中国特色的政治和文化观对全球化的反映。在经济上承认全球市场的运行规则并主动参与其中,在政治上和文化上则强调中国的特殊国情,坚持马克思主义指导思想、坚持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共同理想、以爱国主义为核心的民族精神和以改革创新为核心的时代精神。这是中国人民在长期实践中形成的丰富思想文化成果中概括和提升出来的宝贵精神财富,应该认识到它的重大价值并应该长期坚持下去。
另一方面,各国政治和文化的多元化并不意味着一国政治与文化的孤立化。应该摆脱冷战思维下各种制度和意识形态对立的观念,承认并尊重他国的制度选择,以包容的心态互相取长补短,从而达到双赢和共同繁荣。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提法本身就显示了包容性。从国内的角度来讲,它以“核心”一词确认中国社会需要思想文化上的统一状态,同时又避免了思想和文化上的“大一统”局面,包容了中国社会的其他价值观,而不是无视或抹杀它们的存在,给它们的存在和发展提供了空间。从全球化的角度来看,它在坚持中国特色的前提下以开放和平和的心态承认其他制度和文化以及意识形态的存在,并且注意吸收其他政治文化的长处。核心价值体系中“以改革创新为核心的时代精神”便体现了全球化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开放性。
可以说,在全球化下,各国的政治和文化虽然因为对他者的存在而使自我的身份再次得到确认和强化,然而,这已经不是一种单纯地孤芳自赏,相反是在通过与他者比较,并且在承认、理解和借鉴他者之后的“自我张扬”,是在承认多元前提下以和平共荣的心态对“中国特色”的强调。换句话说,强调中国特色并不意味着忽略或否定他者的存在,而是将他者纳入自己的视野,通过交流、合作达到互利互惠。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打破了西方资本主义价值体系的“中心论”,是对全球化的贡献,同时也让中国和西方国家更加确信全球化的未来将是统一性与多样性并存的状态,再用意识形态对立和不可调和来对应全球化的多样性,已是明日黄花。
如上文所述,全球化表现为经济一体化和政治、文化对各自身份再确认基础上的多元化。经济全球化也产生了突破民族国家界限的新问题,如河流污染、大气污染、温室效应、国际贩毒等。这些问题一方面需要民族国家之间加强联系和协调;另一方面催生了全球政治的出现。这导致了国家垄断的权威因为其无力单独解决这些问题而有所下降,与此同时,全球治理和全球公民思想应运而生,它们以跨国公司、国际组织、非政府组织甚至是个人为组织形式,分割了国家的权力。罗伯特·基欧汉和约瑟夫·奈断言,当代世界已经处于复核相互依存状态,各种非政府组织和个人成为国际关系中重要成员,国家与国家之间的联系在渠道和深度上都大幅度提高。[4]在此情形下,出现了“国际规制”的理论,即隐含的或明或暗的原则、规范、规则以及决策程序,在特定的国际关系领域中行为者的期望是围绕着它们达成一致的。
跨国公司、国际组织和非政府组织往往都有各自的原则、规范和决定程序,也拥有各自的价值观,它们以各种跨国活动推行自己的原则和价值体系,这势必要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有所冲突。所以在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时不但要避免操之过急,更要注意方法和手段。第一,价值观的确立是一个间接、漫长、潜移默化的过程,它往往以经济、制度和规则的形式先为人所接受,之后作为一种价值确立起来。跨国公司和非政府组织往往不直接推行价值观,而是在制定一系列规则时体现其价值观,它不是直接的。因此,如果直接对价值观进行宣扬,往往难以收到良好效果并且容易招致抵制。第二,跨国公司和非政府组织往往对政府持有较强烈的戒心,在全球化中它们多将政府定位为众多组织之一,对政府的权威的认可度并不高,鉴于此,以政府和政党为主导进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宣传应该转换形式,让社会唱主角进行宣扬。
[1]俞可平.全球化时代的“社会主义”[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1998.66.
[2]Sklair,Leslie.The Sociology of the Global system[M].Baltimore,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1991.86.
[3]杨雪冬.全球化:西方理论前沿[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2.91.
[4]R.Keohane,J.S.Nye,Power and Interdependence[M].Dosborn,Little Brown,19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