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 铮 熊澄宇
城市是人类社会发展的高级聚落形态。“城市”这一概念可以在人类社会发展的时空坐标中找到原点和发展路径。当下的城市是一个物质的概念,在人类历史的进程中通过与乡村、城镇的互动成为人类社会生活的经济、金融、商业、信息中心;同时还是精神的概念,城市在精神文化的生产、传播和消费等方面也主导着社会文化的消长与盛衰,产生新的生活方式和观念,主宰世界文化的主流话语。
“知识城市”是伴随着知识经济在全球范围内成长,知识逐渐成为城市经济增长的主要驱动力的过程出现的新概念。这一概念在21世纪被世界接受、认可和广泛使用,而这一过程也恰恰是文化产业①在世界范围内飞速发展的时期。作为人类社会当前最主要的组织形态,以“城市”作为主体的文化产业发展也成为“知识城市”建设的题中应有之义。
知识城市(Knowledge City)的概念并非是一个严格的学术概念,更多的是一个城市发展的新理念。雷夫·艾德文森(Leif Edvinsson)教授认为,“知识城市是一个有目的地鼓励培育知识的城市”。Margaret Haines指出,“知识城市是一个在知识经济和社会发展进程中,战略上执行一项有目的地鼓励知识培育、技术创新、科学研究和提升创造力使命的城市。”②总体来讲,知识城市指将知识提升至城市发展的中心地位,将知识的教育、传播、创新与城市规划、经济发展、市民生活、社区建设紧密结合的城市发展理念,其目标在于打造可持续的城市环境,为城市谋求在未来竞争中的核心地位。
“知识城市”作为城市发展的创新战略与理念,已经形成一些具有国际共识的基础指标,即尽管不同城市的具体情况各有不同,但是构成知识城市的核心要素是共同的。广为人知的是2004年巴塞罗那《知识城市宣言》中提到的“知识城市”标准,这个标准从知识教育、公共图书馆、新技术的普及、公共文化服务设施、大众媒体发展、文化多样性、文化活动机能等角度确定了“知识城市”的标准。③再如Winden等提出的知识城市框架定义了知识城市的基本构成要素,包括知识基础、工业结构、城市生活质量和城市愉悦感、城市多元化和文化融合、知识的可达性、社会公平和包容性等七个方面。④
由此可见,“知识城市”强调城市的知识化、网络化、虚拟化、人文多样性、知识资本和竞争力。⑤因此,从“知识城市”的特征及其衡量指标可以看出,文化是其内在的属性之一。知识城市这一概念与创意城市(Creative City)、文化城市(Cultural City)、智慧城市(Smart City)、数字城市(Digital City)等概念都可以看作是后工业时代对人类城市形态发展方向的构想和阐述。“知识城市”理应是科学与艺术和谐统一的城市,是以知识创新、文化创意、智力资本为发展驱动的城市。
“文化产业”被正式纳入我国的国家发展战略至今已近十年,在此期间,我国的文化产业发展经历了摸索、成长、独立、壮大的过程,同时与我国日益加速的城市化进程形成了共鸣。在未来的20年左右的时间里,中国的城市化水平将接近65%-70%,这一过程预示着在未来的二十多年里,中国的城市间竞争将会加剧,城市的可持续发展将成为城市发展战略的主要内容,构建城市的核心竞争力,进而寻求差异化战略,是所有城市面临的选择。
因此,“知识城市”代表了城市发展的共性方向,城市是人类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的必然产物,它是理性主义的代表,正如德国的社会学家齐美尔认为:“首先要理解大城市精神生活的理性主义特点。”⑥
但是科学求同,文化存异。当所有城市都在追求成为“知识城市”的时候,我们担心的可怕面貌是所有城市都变成一种脸孔。随着现代性的式微,后现代文化更多地强调个性与差异,在城市文化上体现在认同城市文化发展的特色并加以继承和发扬。当前城市文化研究的基本前提是肯定文化的异质性,认为“文化可以全面地影响人们的社会生产、生活和交往的各个方面”,同时认为“不同城市的价值观念、社会心理差别很大……城市特有精神文化作为一种无形的、内在的要素资源,是城市竞争力的重要来源,它对城市价值体系的状况及其变化有着重要影响”。⑦
这时,向城市各阶层居民生产、传播精神文化产品与服务的文化产业就成为使城市发展具有个性与差异的重要产业基础。
不同城市在建设“知识城市”的进程中追求共性的特征,但同时也应更加彰显个性与独特的魅力。不同文化背景下成长起来的城市有其固有的、延续数千年的“地方经验”与“价值传统”⑧,形成了不同的文化品格。举例而言,北京、上海、广州这三个历史悠久的城市就被认为“北京的文化是‘大气醇和’,上海的魅力是‘开阔雅致’,广州的特色是‘生猛鲜活’”⑨。城市的文化品格正是这个城市的独特魅力的内涵与核心。
城市建设的特点来自于不同的文化品格。不同的城市应有不同的城市定位,下表列出了一些为我们熟知的城市的城市形象。
在这一思路指引下,我国的城市建设也开始明确自身的城市形象,寻求独特的文化品格。例如北京在2008年奥运会之后提出建设“人文北京、科技北京、绿色北京”,2010年北京市两会期间又在热烈探讨将北京建设成为“世界城市”的思路与战略。
今天,城市已经成为现代社会中的文化生产和消费中心,不仅是现代文化的集聚中心,也是现代文化的辐射源头⑩。奥斯瓦尔德·斯宾格勒指出,城市有其自身的文化。“农民同其家舍的关系,就是现今文明人类同城市的关系。农舍有农舍的各种神祗,城市也有城市的守护神,有自己本地的先圣。城市正像农民的农舍一样,也植根于土壤之中。”⑪
城市文化包含了我们上面提到的城市业已存在的精神文化、物质文化、制度文化和财富的资本性意义,如城市自身的文化遗存,流芳千古的人物和精神价值,以及城市自身创造的一系列文化象征与文化符号等。城市形象作为城市的一种资产,既是城市经济社会发展的基础,也是城市经济社会发展在文化意义上的表现,同时还是对内创造城市凝聚力,对外创造城市辐射力和内化优质结构的核心要素。
文化产业的发展为“知识城市”建设中的城市文化品格的塑造提供了产业基础,培育了城市居民的审美习惯和消费能力,传承了地方文化传统,孕育了城市的科技土壤,树立了城市的形象品牌。
从世界范围看来,文化产业发展体现出对“创新”的培育与激发作用。自从熊彼特提出创新理论以来,对“创新”的理解包含的范畴很广,既涉及技术层面,如产品设计、工艺流程、生产工具、科学技术的发明革新,又涉及制度层面,如组织结构、业务流程、用人方法、激励机制等,还包括思想层面,如思维模式、价值判断、观念、认知等。
表1 世界名城的城市定位
以我国为例,文化产业是经济社会总体发展的有机组成部分,必然伴随着思想解放、体制改革、政策突破、对外开放等种种创新进程;同时,文化产业是向人民群众提供精神文化产品与服务的产业类型,其产品是直接作用于消费者的精神世界的,因此对于激发人的创造力和想象力具有重要的作用。
在文化产业的发展中处处体现着人的思维创新能力。首先,创意是文化产业发展的源头和关键,创意以个体的才能、智慧、想象、创造为外在表现,是人的主观思维创新的结果;其次,无论是新科技的采用、传统文化资源的整合与包装、文化产品的设计与营销,文化企业运作方式的转换等都需要人作为主体的思维创新能力,需要从思想上具备敢为人先的突破精神和冒险意识;最后,文化产业发展需要不断冲破旧有的条条框框的束缚,这也需要政策制定者和执行者勇于尝试、不断探索,具有创新精神与创新能力。
心理学研究证明,人类千差万别的行为模式背后潜藏着5个人格特质,它们分别是:神经质(Neuroticism)、外向性(Extraversion)、求新性(Openness)、随和性(Agreeableness)和尽责性(Conscientiousness)。这五个人格因素就是人类个体行为背后的共同人格结构。在求新性的若干维度中,新颖性(Novelty)、多样化(Diversity)、多元化思考(Divergent Thinking)等体现了个体是否具有创新思维和创新能力。文化产业是“观念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文化产业与正规教育、家庭熏陶、社会氛围等共同培育具有创新能力的“经济人”和“社会人”。
文化是人化的自然。精神文化需求得到满足的人自然会具备更强的创造力和想象力,具有更高的创新思维和创新能力,而这正是“知识城市”建设中创新能力的根本来源。
对于城市而言,能够代表城市文化特色的就是其文化品格。可以说,文化品格是一个城市的灵魂和精神支柱,既包括城市的历史景观、建筑风格、城市格局,也包括城市的价值观念、文化底蕴、历史积淀、市民道德、生活方式等。
有着2200余年历史的广州自古以来就是一个重要的港口城市,汉代始建番禺港,唐宋时期达到繁盛的“海上丝绸之路”充分显示了广州作为世界性海洋贸易圈的东方中心地位,广州成为我国唯一一个千年不衰的港口城市。港口的存在伴随着高度发展的商业文明,商品意识已深深沉淀在广州人的日常生活与思维方式中。然而由于广州地处中国历朝历代政治中心的边陲,离中原较远,一直被认为是“南蛮之地”,属发配犯人和谪贬官员的流放地,因而广州所代表的岭南文化,长期以来只是作为中国众多地方文化流派中的一种,在中华大地缺乏足够的影响力。因此,历史上的广东不似杭州充溢着文人骚客的吟咏,也不像长沙那样有历史显学的史迹。但是当代的广州在深厚的历史文化下迸发出了强烈的时代精神,20余年改革开放让岭南文化中的创新与超前意识、冒险与开拓精神得到了最好的载体和空间,这也赋予了广州的文化品格新的内涵。
从广州市的文化品格来看,广州的知识城市建设理应将更多的力量放在公共知识网络的建设、百姓生活方式的改变、人口素质的全面提升与社区肌理的打造上,这是“知识城市”建设落到实处的起步与归宿。
广州的文化产业发展呈现出自身独有的特点,这些特点决定了广州“知识城市”建设的路径与手段。
经济发达繁荣。广州市的经济建设自改革开放以来一直走在全国前列。2008年广州地区生产总值超过8200亿元,在全国位居第三;人均GDP是全国平均水平的3.6倍,达到81233元,在全国城市中位居第二,仅次于香港。雄厚的经济基础是广州“知识城市”建设的重要保障,有利于广州市通过政府财政对公共文化服务、知识网络的搭建进行投入。
社会资本雄厚。30年改革开放后,广州积累了大量的社会资本。2008年,广州市民营经济增加值达到2828.98亿元,占全市地区生产总值的34.43%;全市规模以上工业总产值中,外商及港澳台商投资工业企业完成总产值6837.61亿元,占全市规模以上工业总产值的58.81%。因此,广州的知识城市建设可以充分激励社会资本进入,形成多种所有制共同投入的格局。
文化资源丰富,产业规模领先。广州是一座历史文化名城,城市形象表述词是“千年羊城 南国明珠”,历史文化资源极为丰富和厚重。这些物质和非物质形态的文化遗产,经历了千年的传承和积淀,是广州不可替代的资源优势和文化竞争力,是“知识城市”建设的历史渊源和文化品格塑造的根据。另一方面,广州文化产业2008年实现增加值近600亿元,占全市GDP的7.24%。文化产业已经形成报业、动漫、印刷、网游、设计、会展等优势行业,对于知识城市建设提供了高新科技基础与培育知识的土壤。
文化消费多样,公共服务完善。作为全国文化体制改革的先进代表,广州市文化产业体现由文化消费拉动的趋势,同时广州市的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已经基本完善,广州市民在文化消费和文化活动中表现出多样的方式和强烈的意愿。这是广州市“知识城市”建设的人力资源保障和城市风气转变的基础。
除此之外,广州市“退二进三”战略实施中的建设现代产业体系步伐,国家中心城市、综合性门户城市和区域文化教育中心的建设,广东宜居城乡的“首善之区”,面向世界、服务全国的国际大都市建设,广佛同城化、珠三角一体化、穗港澳协作等重要概念与举措都将成为广州调整产业结构、转变发展模式、建设现代产业体系、打造“知识城市”的协同动作,呈现“多极驱动”的态势。
如果说“知识城市”代表了城市形态未来发展的取向,那么文化产业发展则是联结城市的昨天和今天、经济与文化、市民与社区、产品和市场的天然纽带。在未来的城市建设中,发展以文化、创意为源头的文化产业是达成“知识城市”目标的重要路径,也是符合科学规律与人文精神的必然选择。
注释:
①本文并不对与“文化产业”相关的创意产业、文化创意产业等概念进行辨析,这些概念在国内外的不同学术与实践情境中加以使用,但其定义的内核近似,包含的主要产业门类也存在有较大交叠。
②王东等.深圳构建知识城市的战略思考.开放导报,2007,(5):106-108.
③王志章.“知识城市”与“城市创新引擎”.高等教育与学术研究,2006,3:4-9.
④钱文婧,李燕.知识城市:中心城市发展与转型的选择.城市观察,2009,3:155-162.
⑤王志章.全球知识城市视野下城市知识资本运营的战略性思考,重庆邮电大学学报(社科版),2007,19(1):51-58.
⑥(德)齐美尔著,涯鸿等译.桥与门——齐美尔随笔集.上海三联书店,1991:259.
⑦倪鹏飞.中国城市竞争力理论研究与实证分析.中国经济出版社,2001:75.
⑧刘士林.中华读书报,2006-05-01,OL: http://www.literature.org.cn/Article.asp?ID=7153.
⑨易中天.城市的文化品格.编辑学刊,2006 ,(2):63.
⑩程金福.城市化进程中的大众传媒——论大众传媒在现代城市文化构建中的功能.甘肃社会科学,2006,2:11.
⑪(德)奥斯瓦尔德·斯宾格勒,齐世荣,田农等译.商务印书馆,1963:105.
⑫本节内容参考:张铮,熊澄宇.我国文化产业发展及创新能力建设.改革,2009,7:61-63.
⑬本节内容参考:张铮,熊澄宇.城市的文化品格与市民的媒介消费——以报纸为例对北京、上海、广州的三城市比较研究.新闻知识,2007,5:23-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