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 《万国公报》对近代中国社会教育的影响

2010-03-12 11:47刘桂玲
当代教育与文化 2010年3期
关键词:万国博物院传教士

刘桂玲

(西南大学 教育学院,重庆 400715)

《万国公报》的前身是美国监理会传教士林乐知于1868年在上海创办的 《中国教会新报》,1874年更名为 《万国公报》,1883年停办,1889年由英美在华基督教组织广学会接办,隶属于广学会。可以将 《万国公报》分为三个时期,《中国教会新报》时期、早期 《万国公报》时期和广学会时期。《万国公报》的性质是一份集新闻报道,中外时事评论,中西学介绍于一体的综合刊物。[1](P129)《万国公报》作为教会报刊,理应是成为传教士进行传教的舆论阵地,为何密切关注教育,也就是说万国公报关注教育的原因是什么?19世纪的中叶,经过鸦片战争的中国,有关各种变革的理论应运而生,作为社会变革的重要组成部分的教育受到广泛的关注,“教育救国”的理论盛行,有识之士极力推崇学习西方的教育制度、教育理论以及西方的先进科学技术。《万国公报》为增加自己的知名度,密切关注教育。

一、清末中国社会的教育现状及其《万国公报》关注教育的缘由

(一)清末中国社会的教育现状

鸦片战争时期,中国的教育制度在形式上是比较完备的,中央有国子监,地方有府、州县学和程度较低的社学、义学等。私学有 “私塾”和 “经馆”等,这个时期的书院也大多走向了官学化。这些学校的教育内容仍然没有超出传统儒学的范畴,很多知识不切适用,官学教育是有名无实。进步人士将社会的重大变革寄希望于教育,他们提倡积极向西方国家学习,为了学习西方先进的科学技术,创办大量的新式学堂,如洋务运动中,创办很多语言和技术学校,洋务运动中采纳容闳的建议,派大量的幼童留美,掀起了留学的高潮。但是,洋务学堂所办的学堂极其有限,能进入这类学校学习的人很少,出国留学的学生也仅局限于少数聪明孩子。当时的社会,仍有很多人处于愚昧的状态,要开民智,必须普及教育,当时官学衰败,国家积贫积弱无力支持教育,鸦片战争之后,由于不平等条约的签订,西方传教士大量涌入中国,企图用宗教征服中国,传教士将教育作为传播西方文化的突破口,以 “传播福音开辟门路”为办学目的在中国沿海开办教会学校,对中国进行文化侵略。这个时期,社会教育作为普及教育的重要方式受到各界人士的重视,但近代中国新型的社会教育尚处于起步阶段。教会最早关注社会教育是1868年在 《中国教会新报》上发表的 《应效外国义书院法以益人》一文,文中指出 “西国除蒙童义馆,男女义学外,无论京都、省会、府县、乡镇有国家钦准设立知艺术院,有民间设立义书院。”指明西方国家社会教育实施除了开办义学、义馆之外还设有义书院,在文中还说明了义书院开办的目的,“其所设者,因恐民间有贫苦无资购书者,均可在义书院查阅,或取书至家看完还来,每年给费不大。”[2]在文章的最后主张像同文馆这样的教育机构可以仿效西国开办义书院,让自愿者为义书院捐书,让更多的人接受教育。

(二)《万国公报》关注教育的缘由

清末的社会教育的现状是西学能在中国发展的内因,《万国公报》作为传教士宣传教育的重要阵地,是西学在中国得以迅速传播的外因。外因必须通过内因来发挥作用,这一外因加速了西学在中国的传播。有的学者指出 《万国公报》关注教育是基于以下几点原因:“教育变革已经成为当务之急;教育成为传教士一个新的传教工具;拥有一批渴求并投入教育变革的撰稿人。”[3]可以说传教士以报纸作为舆论阵地,在传教的同时宣传西方的教育制度和先进的科学技术知识,同时也对传教士们在华创办的教会学校唱赞歌。不可否认的是 《万国公报》关于妇女教育问题以及社会教育宣传和报道,启发了中国的士大夫,激起他们对传统教育的反思和不满,强烈要求改变中国旧的教育制度。这一时期,近代中国新型的社会教育尚处于起步阶段,《万国公报》中有关社会教育的文章不多。内容上可以分为两个阶段:早期的 《万国公报》(1874~1883)这个时期有关社会教育的文章有两篇,一篇是1874年10月刊登的 《上海创设格致书院的缘起》,另一篇是1875年 11月发表的 《创设博物院》,主要是对中国的创设格致书院的原因以及主张创办像格致书院这样的机构来教育人们,《创设博物院》是对西方国家建立博物院以陈列动植物标本等物,并让国人自由参观,以发挥博物院这样的社会公共设施对社会教育的促进作用;广学会时期的 《万国公报》,这个时期主要是对西方传教士在华所办的社会教育机构如益智会和尚贤堂进行宣传,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也对近代中国新型的社会教育有积极意义。《万国公报》关于社会教育内容宣传的内容如下表所示:

表1 《万国公报》有关社会教育的宣传内容

二、《万国公报》中关于社会教育宣传的内容

(一)早期 《万国公报》时期传教士宣传的内容

这个时期关于社会教育的文章有两篇,1874年10月刊登的 《上海创设格致书院的缘起》和1875年11月刊登的 《创设博物院》一文。

《上海创设格致书院的缘起》一文主要是分析创设上海格致书院的原因,文中主要采取比较的方法,比较中西方在格致之学上的差距。文章开头说明格物致知的要义,中国人其实对事物之理,知之甚少,“儒者当贯通三才,一物不知,引以为耻。所谓知者,非仅多识名物,诩诩然夸渊博已已也,必深究夫物之始终,其常也若何,其变也若何,其合也若何,其离也若何,洞彻夫物之精粗本末,而后微之、广之、并之、析之,而皆适于用,此之为格,此之谓致。非然者,能识物而不能用物,纵夸博学无补于世,何已能治国平天下之本哉。”[4]这是对中国传统教育培养出来的人才的质疑,也是对传统封建教育的批判,西方国家的书院各自有分类,并有讲习之所;自从有格致之学开始,从都市到乡镇都建有格致院,储书籍,备器具,供人探讨。又说格致书院不同于普通的书院,中国的书院,“然或务词章,或谈性理,或负经师之望,或推渊博之名,其于格致二字,惟以虚谈了之。及见夫西国之怪之奇,则群相惊诧,谓为鬼工,谓为幻法。”[4]批评中国的书院仅为华丽词章,或空谈心性,或仍研究无所实用的经学,对格致之学了解甚少,视国外的先进技术为 “奇技淫巧”,中西方为什么会有这样大的差距,所以主张建立格致院,“储书籍,备器具,以供探讨,而后有志致格者,得以知普天之下,物产之同异,物类之繁多,物性之变化,举凡所谓怪之奇奇,皆得实征所以然之故,庶几物之而不物于物。”[4]19世纪六七十年代,中国兴起了积极向国外学习的洋务运动,这个时期兴办了大量的新式学堂,学习他国先进的科学技术,其格致之学是学习的重点,《万国公报》刊登此篇文章,用比较的方法说明中西教育的差距,对中国传统教育进行批判,指出中国在学习西方科学知识的同时,应该创设格致院。

1875年11月出版的 《万国公报》发表了 《创设博物院》一文,指出西方国家不少大小城市,都建有博物院,“将飞禽走兽以及各动物并列于内,以便博物者随时赏玩。”[5]又说当时旅居在山海的商人,也仿效西方的规模在上海创建了博物院,将中国与东洋的各种植物标本陈列在内,并将每物从何而来及其名为何物都在标本上方加以标明,博物院向市民免费开放,并期望市民能为该院提供更多的标本。这一时期的两篇文章,都突出了西方比中国优越的地方,但客观上也为中国如何创设公共设施发展社会教育提供了有益借鉴。

(二)广学会时期 《万国公报》传教士宣传的内容

广学会时期的 《万国公报》主要是对在华传教士创办的社会教育机构给予肯定和为其唱赞歌。我们暂且不谈诸如传教士卜舫济所倡办的益智会和李佳白所创办的尚贤堂对中国社会产生了怎样的影响,就是这些社会教育机构在形式上也对中国近代新型社会教育具有一定的意义。

1889年2月,《万国公报》作为广学会的机关刊物复刊之后,林乐知、李提摩太、李佳白、狄考文等传教士共同参与编辑工作,发表很多关于教育的文章,1889年3月,李提摩太发表 《新学》一文,这是他亲自考察欧洲的英国、法国、德国,亚洲的日本,并在参考欧洲各国和美国最新书籍的基础上撰写而成,以介绍 “西国学校之大略”,并“酌定” “中国学校之新章”。[6]他介绍西方新的文化教育的特点是横、竖、普、专。所谓 “横”是既要继承本国优秀的文化传统同时也要学习他国优秀的文化教育;所谓 “竖”,是指对本国优秀文化教育有所 “损益”,发扬优秀部分,摒弃糟粕和落后的部分;所谓 “普”,是指对国民进行普及教育;所谓 “专”是指 “专精一学,而能因事比类出新解至理,于所学之中莫不惊其奇而说其异”。[7]李提摩太指出西方国家教育人才的方式有三种,学校、新闻报馆、书籍馆 (图书馆),即学校教育和社会教育的结合。

1889年11月的 《万国公报》发表了 《益智会弁言》一文,文中首先指明 “益智”的意思,“明格致以增见识也”,“会”是指 “聚众人以互求至理也”。[8]西方国家博学家一直以来经常聚会,明理通达者对问题进行讨论,各抒己见,讨论的问题也是极其广泛。其中对传教士卜舫济在华开办益智会的情况进行介绍,指出卜舫济为益智会制定了有张有弛的纪律,每月聚会一次,专门议论格致之学,每人就自己心得发表意见。总的来说对卜舫济所办的益智会给予积极的肯定。

1897年6~7月, 《万国公报》相继刊登了《尚贤堂章程》和 《创设尚贤堂缘起》等文章,对传教士李佳白在华创办的社会教育机构——尚贤堂作了介绍。《尚贤堂章程》一文主要从三个方面介绍尚贤堂:尚贤堂创办的宗旨;尚贤堂的规模、经费的筹措、人员配置以及人员各自的职责问题;尚贤堂的推行方法即怎样实现宗旨的问题。尚贤堂的目的是 “所用之人,所办之法,所办之事,专求有益中国,有利华民”,[9]就目的而言确实是在为尚贤堂唱赞歌,皆以有利于中国相标榜。尚贤堂的经费筹措是如有人愿意每年出十元钱将为本堂的资助友人,有人愿意捐款的可以来信说明,该堂将当公事商酌,在规模方面,先在京都设立一堂,再在外省设立分堂等。关于尚贤堂的具体推行之法有 “尚贤堂为上等智慧之人提供交流的场所;堂内设公所,为了专门便利中西方的上等人士交往,加强友谊使他们从中受益;尚贤堂应设法联络各省的官长绅士,促进传教士与各地官绅的交往,促使民教相安,两无龃龉;在尚贤堂设藏书楼,搜集中西古今圣贤所著有关政治学问之书,方便中西贤士,披览讲习,用资实学;刊登和发布贤士所著新策;设学馆为中国人教授西学;设洋文学馆,为贵家子弟学习洋文;设格致书院,存西学所用各种器具、式样,逐件试验,宣究理数,讲求一切强盛之法;设音乐大厅,招集中西擅长之人相互切磋,并讲一切济世人之法;尚贤堂拟办一切济困扶危各等善事,或医病,或戒烟,或分书,或济贫,总期救民水火,共登仁寿。”[9]从 《尚贤堂章程》 可知,尚贤堂具有众多的社会教育功能。

1897年7月发表的 《创设尚贤堂缘起》一文传教士李佳白叙述了自己在华的亲身经历和自己创设尚贤堂的缘由,文中自诩他为中美两国友好作出的努力,创设尚贤堂的目的是 “以期培养人才,裨益全局”,“将以救时也”。关于李佳白和他建立的尚贤堂的评价,因角度不同 ,都各有自己的见地,顾长声在 《从马礼逊到司徒雷登》一书中认为他开设的尚贤堂,是要 “把帝国主义文化与封建文化相结合,以建立文化上的反动同盟,企图奴化中国人民”。[10]国外对于李佳白的研究,比较全面的一篇论文是邹明德(Tsou Ming the)的Christan Missionary as Confucian Intellectual Gilbert Reid(1857-1927)and the Reform Movement in the Late Qing(《从传教士到儒士:李佳白与晚清改革运动》)[11]文中指出李佳白不是攻击和批判中国的传统文化,而是试图学习和理解中华文明,李佳白热爱中国,是中国人民的朋友。两种截然不同的观点,前者采用了 “帝国主义”的研究范式,后者是沿袭费正清 “冲击—反应”的模式,给予传教士一定的肯定。[11]但不管怎么说,尚贤堂这一社会教育机构的推行之法,创设的学馆、藏书楼、格致书院等社会教育的公共设施,以及对上层的官绅普及西学,向他们宣传西方的国家政治制度有一定的积极意义。

三、《万国公报》有关社会教育的宣传对近代中国的影响及评价

《万国公报》中关于社会教育的文章不多,但是当近代中国的新型社会教育正处于起步阶段的时候,《万国公报》为此适时进行了许多宣传和报道,使国人逐步了解社会教育的意义和内容。[12]《万国公报》作为影响最大的教会期刊,对社会教育的关注产生了广泛的影响,《万国公报》除正常订阅、发售之外,赠送较多,主要赠送给官吏和文人。官吏们经常讨论刊物中的问题并发表自己的意见。早期维新派的王韬、郑观应以及后来的康有为、梁启超、谭嗣同等戊戌维新派人士都是 《万国公报》的主要读者,他们通过阅读 《万国公报》了解了西方的教育制度和政治制度,对他们思想也产生了重要的影响。郑观应通过比较中西学,指出西方教育中“无事不学,无人不学”,[13](P224)他看到了西方近代教育的多样化、职业化、普及化的特征。

维新人士在维新运动中除了兴办大量的新式学堂之外,还兴办学会和发行报刊,以利用学会和报刊等开启民智,让更多的中国人觉醒,维新派创办很多报纸,如康有为发起创办的 《万国公报》(后更名为 《中外纪闻》),在上海创办的 《强学报》,梁启超在上海创办的 《时务报》,严复在天津创办的 《国文报》等等。各地的学会通过集会、演讲、印发书报等形式宣传新思想,除此之外,还聘有教师定时讲课,收藏图书仪器,广招会员。[14](P330)如上海强学会便宣称 “聚天下图书器物、聚天下之心思耳目,略仿古者学校之规及各家专门之法,以广见闻而开风气”。[15](P77)维新期间,奖励开设报馆,开放言论,书籍、报纸免税等。

《万国公报》中关于格致书院、博物院、益智会、尚贤堂的宣传和介绍,实际上主要是对社会教育新的实施方式的介绍,对中国近代的社会教育有很大的影响。中国当时的社会教育实施方式仅仅只有义学、义馆之类的学校,社会教育的公共设施如图书馆、博物馆、报馆等都没有设立,《中国教会新报》中,在京师大学堂成立之际,建议京师大学堂仿效西方国家建立义书院。早期 《万国公报》时期,关于创办格致书院和博物院的介绍,给近代中国新型的社会教育提供了新的实施方式。广学会时期的 《万国公报》关于益智会和尚贤堂等的宣传和介绍,为中国创办社会教育机构提供了模本。

总的来说,《万国公报》中关于社会教育的宣传和介绍,对处于起步阶段的近代社会教育有一定的积极意义,但传教士对社会教育的关注的最终目的是服务他们传教的目的,在宣传和介绍的过程中,体现了以西方为中心的优越感和宗教性,在宣传传教士所办的社会教育机构时,竭力以有利于中国相标榜,这些都显现出 《万国公报》对中国社会教育的积极作用是有限的,《万国公报》关于社会教育的宣传对近代新型的社会教育有推动作用,但我们不可忽视国人自己对社会教育积极探索所做的努力,内因最终决定事物的性质。

[1]黄新宪.基督教与中国近代社会的变迁[M].福州:福建教育出版社,1996.

[2]应校外国义书院法以益人 [J].中国教会新报,1868,(1).

[3]高如民.《万国公报》关注教育的原因 [J].史学月刊,2004,(10).

[4]上海创设格致书院缘起 [J].万国公报,1874,(306).

[5]创设博物院[J].万国公报,1875,(362).

[6]孙邦华.《万国公报》对西方教育制度的植入 [J].北京师范大学学报,2002,(3).

[7]李提摩太.新学[J].万国公报,1889,(2).

[8]益智会弁言[J].万国公报,1889,(10).

[9]尚贤堂章程[J].万国公报,1897,(101).

[10]顾长声.从马礼逊到司徒雷登—来华新教传教士评传[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5.

[11]孙广勇.融入与传播——简论李佳白及其尚贤堂的文化交流活动[J].社会科学战线,2005,(6).

[12]黄新宪.《万国公报》与中国教育的近代化 [J].南京师范大学学报,1996,(1).

[13]郑观应.盛世危言 [M].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1994.

[14]孙培青.中国教育史[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

[15]汤志钧,陈祖恩.中国近代教育史资料汇编.戊戌时期教育[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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