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素华
(浙江师范大学儿童文化研究院,浙江金华 321004)
2009年度中国儿童文化理论研究述评
郑素华
(浙江师范大学儿童文化研究院,浙江金华 321004)
儿童文化对儿童生存和发展具有非同寻常的意义。综观 2009年关于儿童文化的理论研究,可发现其议题主要涉及三个方面:儿童精神特质研究、儿童观与儿童哲学研究、童年与青春期研究。
儿童精神是近年来儿童文化理论研究领域中的持续关注点之一。2009年对儿童精神特质的关注,其显著特点是在一个更广泛的人类文化背景下,探寻儿童精神的人文品性和基本特质。丁海东的《儿童精神特质的人文解读——文化二维论视野下的儿童精神》(载《学前教育研究》,2009年第 9期)一文,是这方面的力作。该文认为儿童精神是由人文精神主导的,它以一种自在的方式,呈现出人文文化的文化品性。具体从儿童精神的自我中心化到人文取向的人之自我意识的表达、从儿童感知世界的整体混沌化到人文生成与承纳的主客统一、从儿童潜意识化的精神涌动到人文存在的不可言明性或隐喻性、从儿童生活的诗性逻辑到人文文化的性情化理解、从儿童的游戏精神到人文自由的永恒追求等五个方面,可以发现儿童精神与人文文化的精神取向和思维方式的吻合一致。呼应教育界“捍卫童年”、“回归儿童生活”的价值诉求,在微观操作层面上,作者指出应在课程实施的所有环节中自由释放与充分表达儿童的人文性精神。这一论断值得当前儿童文化界和教育界思考。
与丁海东对儿童精神特质的直接剖析不同,王艳文的《儿童文学领域中“游戏精神”概念辨析》(载《小说评论》,2009年第 S1期)一文,则基于儿童文学的学科视野,着力探析儿童的游戏精神。论文在梳理、概括一些儿童文学理论家、作家对儿童游戏及游戏精神的认识之后,认为游戏不仅是儿童的存在方式,还是儿童认识世界的工具和手段,儿童是以游戏的形式和态度拥有世界,游戏是儿童对待世界的基本方式,儿童的学习、生活等一切方面都渗透着游戏的精神和态度。该文把儿童的游戏精神界定为“儿童身上的一种游戏天性”,其基本内涵是“自由与快乐”,主要表现在“儿童的游戏心态、游戏活动和游戏的处事方式”上,进而认为儿童的“游戏精神”与儿童文学及儿童文学作家的“游戏精神”有着密切的联系。这种思考路径,为儿童精神特质的具体化探讨,提供了一个可行的方向。
一般认为,儿童文化包括儿童内隐的精神生活和外显的日常生活。上述学者对儿童精神特质的分析、解读和探究,为揭示和把握儿童内隐精神生活的规律方面,作出了具体的推进。不仅如此,更深一层次,若如丁海东上文所言,“儿童的精神实质内在地同文化的人文取向与品性保持一致”,因而“自在地成为孕育和培植人类和谐文化的精神母体与渊源”,那么,儿童精神特质的探寻,将可能对整个人类文化的未来发展具有重大意义和不可替代的价值。
2009年儿童文化理论研究的另一重要议题是儿童观与儿童哲学。儿童观是人们对儿童的总的看法和基本观点,或者说,是人们在哲学层面上对儿童的认识 (参见刘晓东《儿童教育新论》,江苏教育出版社,2008年版,第 1页)。不同社会历史时期,人们对儿童的看法和观点不尽一致,受当时社会思潮的影响,甚至可能截然相反。然而,儿童观为社会所建构却是一个不争的事实。随着后现代社会的到来,建构的知识观开始代替传统的知识观,知识、真理的建构属性开始为人们所认识。2009年儿童观研究的一个显著特点即是在后现代的语境下探寻儿童观的社会建构属性。贾云的《论儿童观的范式转型——社会建构主义视野中的儿童观》(载《南京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 2009年第 2期)一文,基于后现代的社会建构主义理论,认为儿童观既然是人们对儿童存在这一现象的意义赋予和语言表达,自然也不会似考古学家发掘被埋藏的历史文物般被发掘出来,而是被不断地,一点一滴、破旧立新建构的;反过来,作为社会建构的儿童观“建构”了儿童的社会存在。该文指出“儿童存在是自然存在和社会存在的复合体”,“儿童的自然存在是自然所建构的,儿童的社会存在则是人依据自然存在和社会条件建构出的”。这一儿童观范式转型即从聚焦于尺有所短的劣势视角转变到聚焦于寸有所长的优势视角,恰如作者所言,颠覆了儿童的传统形象,开启了一种全新的儿童成长空间。杨日飞的《从现代儿童观立场看儿童“保护”的问题》(载《学前教育研究》,2009年第 7期)一文,则对现代儿童观的一个基本立场——保护儿童,进行了富有新意的探索。论文切中肯綮地指出日常教育中存在两种“保护误区”:一是过分强调对儿童身体的保护而使保护沦为控制,不利儿童本能发展;二是教育行为急功近利、拔苗助长而导致儿童好奇心和探索精神萎缩。该文提出“去生活”的保护理念,让儿童自然地成长,快乐地生活,珍视儿童的当下生活,尊重童年生活的独特价值,注重儿童对生活的主观感受,给儿童体验和创造世界的自由。另有一些学者则关注儿童观与儿童文学的关系和影响研究、儿童观的历史研究,如朱自强的《儿童文学与儿童观》(载《中国教师》,2009年第 11期)、谢毓洁的《〈点石斋画报〉中的儿童与儿童观思考》(载《宁夏社会科学》,2009年第 4期)等文。
在儿童文化理论的整体视野中,儿童对世界的总的看法和观点与人们对儿童的总的看法和观点即儿童观互补的两个研究方面。钱雨的《儿童哲学的意义——马修斯与李普曼的“对话”》(载《全球教育展望》,2009年第 8期)一文,通过“对话”向我们具体展示了儿童哲学及研究的意义。文章认为儿童哲学相关研究有二大流派,分别以美国教育家李普曼和哲学家马修斯为代表。马修斯竭力把儿童哲学确立为一门新的独立学科,其意义在于欣赏儿童;李普曼则一直致力于提高儿童的批判思维能力,关注如何把哲学课程带入儿童的生活。文章总结了这两种观点,认为“儿童哲学启迪我们对儿童的逻辑与儿童的世界肃然起敬”,“对成人来说,在教授给儿童哲学的相关知识与批判方式之前,更重要的事情也许是先保护和尊重儿童天然的哲学惊奇,不让它们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逝殆尽”。沿着李普曼的努力,一些学者致力于探讨儿童哲学课程建设问题,如张建鲲的《论儿童哲学课程在中国的普及》(载《全球教育展望》,2009年第 1期)、陈红的《我们是这样开发校本课程的——〈儿童哲学〉教材开发的实践研究的十年历程》(载《上海教育科研》,2009年第 7期)、高振宇的《儿童哲学的中国化:问题与路径》(载《全球教育展望》,2009年第 8期)等。
童年与青春期研究是 2009年儿童文化理论关注的重要议题之一。针对近年来“童年消逝”的现象,李斌辉的《童年幸福与学校教育》(载《教育发展研究》,2009年第 8期)一文,从童年幸福与学校教育的关系角度具体剖析了学校教育对儿童童年体验的削弱及可能的立场调整和教育原点回归策略。文章指出学校的过度教育和规训教育削弱了儿童的童年幸福体验,给儿童造成生理、心理上的令人担忧的伤害。为此,作者急呼“让我们的学校教育在伟大的儿童和神圣的童年面前保持一种谦卑、一种敬仰,回归到教育原点,确立儿童立场,放弃过度教育和规训教育,帮助孩子度过一个完整的幸福童年”。尽管学校可能削弱童年的幸福感,童年的形态也可能会发生变化 (可参见柳冬妩《村里的童年越来越少》,载《读书》, 2009年第 5期),但是童年是不会消逝的,“作为整体的本质的‘童年’概念,只要有成人社会这个事实存在,就不会消逝”(沈善增《童年不会消逝——由波兹曼预言引发的话题》,载《社会观察》,2009年第 6期)。
童年、青春期是人类所特有的一个人生阶段。谢昌逵的《人类独有的青春期》(载《当代青年研究》,2009年第 10期)一文指出在人类的进化过程中,由于社会遗产容量逐渐增加、内容日趋复杂,这就促使在人的生物发展中出现童年、少年和青年的漫长时期。基于人类演化历程的分析,作者认为我们理应从人类最早进化的历史中认识青春期,青年研究的视角放在代际与社会、世代与时代的关系上,比单纯从自然年龄的角度考察其生理心理特点更有学术价值。这种宏阔的视野,不仅为探讨人类独有的童年、青春期的产生、发展和变迁提供了一个大跨度的历史背景,而且为童年、青春期的社会学解释提供了另一种合理的途径。
除关注上述三个基本议题外,2009年儿童文化理论研究还涉及到以下两个方面:第一,延续了对儿童中心论的探讨;第二,同时对一些儿童文化样式进行了分析。前者如罗德红的《何谓儿童中心论的“中心”——心理学维度的审视和跨学科研究的试探性建议》(载《西北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年第 6期)、《儿童中心论:一种教育学与心理学关系的视角》(载《南京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年 2期)两文,从心理学、教育学维度审视儿童中心论,试图构建教育观儿童中心论的自我理论,实现教育理论的本土化目标;后者如杨晓萍的《儿童游戏的本质——基于文化哲学的视角》(载《学前教育研究》,2009年第 10期)、涂元玲的《一个西北村庄传统儿童玩耍和游戏活动的教育人类学研究》(载《湖南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报》,2009年第 4期),对儿童游戏本质及游戏活动给予了重点分析。
2009年儿童文化理论研究总体上既有延续,亦有推进。对于儿童精神特质的探索,是近年来一些学者一直关注的。丁海东对儿童精神人文品性的新解读,是其儿童精神基本特质的系列论述,从《论儿童精神的诗性逻辑》(载《学前教育研究》,2005年第 7-8期)、《论儿童精神的自我中心主义》(载《福建师范大学学报》哲社版,2006年第 2期)、《论儿童的整体性精神》(载《广西师范大学学报》哲社版,2007年第 1期)、《儿童精神的基本特质及其教育启示》(载《幼儿教育 (教育科学)》,2008年第 4期)等文,可看出其研究轨迹和学术观点的连续性。儿童观和儿童哲学,是一个常谈常新的研究话题。有别于儿童观的传统和现代观点,2009年的研究开始转向后现代主义的儿童观建构性属性探讨,儿童观相应于社会变迁的后现代视角,在弥补传统儿童观缺陷的同时,展示了运用新的视角了解儿童及反思儿童观的可能性。对于自上世纪 90年代末引入中国大陆以来的源自美国的儿童哲学,一些学者从课程建设方面提出了具体的中国化方案:课程形态的多样化;教学材料的本土化和多元化;构建新的教学方式及进行教师教育。而针对与儿童文化环境密切相关的童年 (期)、青春期,2009年的研究则展示了儿童童年幸福的学校途径、童年期的人类进化的总体历史背景。这些研究进一步促进了对儿童及儿童文化相关问题的认识。
综观 2009年儿童文化理论研究,其基本特点一是侧重于在社会文化的视域中关注儿童的精神世界及人们对儿童的观念和看法,把儿童文化相关问题置于一个更为宏观、宽广的视野或背景中,而非单纯就儿童论儿童问题,从而使研究可能更具有学术的丰瞻厚度。二是围绕着“游戏”为中心的儿童文化基本样态及领域的探索。儿童游戏是一种文化性存在,对作为儿童文化重要方面的游戏的研究,不仅可以揭示出儿童生活样态的特殊性、儿童游戏的文化意蕴,而且有助于社会运用教育手段对儿童文化发展进行适时介入和价值引领,为儿童提供一个健康的文化成长环境。本年度该领域的研究渐显深化之势。三是就研究的方法取向而言,主要采用哲学和历史相结合的方法,兼或采用人类学的方法。通过这些方法的应用, 2009年的儿童文化研究一方面展示出儿童及儿童文化问题的深度图景,而对这一图景的体认亦即是对人的本质、人生意义的体认;另一方面,也促使我们在认识到儿童文化的意义和价值之后,自觉尊重、努力培植和积极呵护儿童独特的“这一个”的文化世界。
儿童文化是一个异常复杂的现象,尽管我们业已取得一些研究进展,但是“我们对儿童和童年依旧所知不多”([印度 ]迪帕·库玛·比赫拉《国际视野下的儿童权利》,载《云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8年第 6期)。2009年儿童文化理论研究还存在一些不足和值得改进之处:
第一,对儿童文化的总体性认识有待加强。目前对儿童文化的认识,大体沿袭了传统关于文化的一些观点和看法,亦或有一些引入人类学的“文化”观念,作为基本的理论架构展开探索,而对儿童文化的整体观照尚显不够。一般而言,儿童文化研究可以分为儿童文化的整体或宏观研究和具体研究,对儿童文化特质、功能、规律等的研究属于前者,具体研究则包括儿童文化构成与要素研究、儿童文化的表达与呈现方式研究、儿童文化介入途径研究等等。2009年儿童文化理论延续了近年来一直受关注的儿童精神、儿童观、儿童中心论、儿童游戏等儿童文化关键领域的研究,直接涉及作为整体研究对象的儿童文化的研究不多。今后的研究,在持续关注既有主题的同时,亦需加强对儿童文化的整体或宏观研究。
第二,对儿童文化现象关注的理论力度不够。近些年,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文化交流的频繁、文化出版事业的繁荣,一些传统儿童文化活动开始消逝,一些新的儿童文化现象逐渐出现,儿童生存状态的变化越益凸显而引起社会关注,然而,与此形成对照的是,理论上对儿童文化现象的分析、解读和探究却显不够,尽管一些教育研究者、儿童工作实务者已经注意到这一点。如果与当代青少年文化现象的理论研究成果相比,2009年儿童文化理论界的这一欠缺,可能更为明显。儿童文化现象是儿童生存状态最直接、最真实的呈现,是了解儿童精神世界的现实通道。从如何引导儿童发展的角度看,这方面的研究不仅非常必要,而且需要进一步加强。
第三,研究领域可进行适当开掘。儿童文化是一个复杂的研究领域,依照传统学科的视野,既可进行儿童文化史、儿童文化批评的研究,也可从事儿童文化哲学、儿童文化美学等的研究,这些均未尝不可。然而,由于总体上儿童文化在国内并不是一个十分成熟的研究领域或一门学科,鉴于此,国内学者可以不拘于学科格局而尝试开掘儿童文化研究的一些新的问题地带,提出一些新的议题,探索今后可能发展的方向。以此,或可建立一套本土化的中国儿童文化话语,这应当是今后中国儿童文化界所应着力的理论布局。
(责任编辑 钟晨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