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济面临通胀考验

■ 本刊记者 原松华

中国经济面临通胀考验

■ 本刊记者 原松华

2010年10月份，中国CPI数据公布，4.4%的涨幅令中国经济绷起了预防通胀的神经；此外，美国量化宽松政策使流动性泛滥全球，致使发达国家经济陷入通缩，发展中国家经济却处于通胀；2011年，中国经济将面临通胀的考验，宏观经济政策将有何治理之策？本刊记者独家专访了国家发展改革委员会经济研究所经济形势室主任孙学工研究员、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市场所邓郁松博士。

中国发展观察：最近一个阶段，农产品价格上涨带动整个物价上涨，特别是10月份CPI同比涨幅创25个月来新高。此外，货币超发也带动了物价上涨，有评论认为，中国正面临长期性通货膨胀的趋势。您如何看待这个问题？

孙学工：当前的价格上涨具有明显的结构性特征，即上涨较快的主要为蔬菜、粮食、肉蛋等食品类商品。而非食品类产品的价格还比较稳定，服装、耐用消费品、交通工具和通信工具及服务等一系列重要商品和服务的价格水平甚至比上年同期还有所下降。以CPI涨幅较高的10月为例，非食品类价格涨幅为1.6%，核心通胀为1.3%，都处于较为正常的水平上。这些情况表明，到目前为止的价格水平上升并不是全面的通货膨胀，而仍属于结构性价格上涨。

邓郁松：CPI上涨原因首先是食品价格的上涨，这也是CPI上涨的最主要因素，尤其是鲜菜价格涨幅较大。每年从7月底进入蔬菜上涨周期，一直延续到春节。今年并没有改变这种趋势，但由于南方的灾害加重了今年菜价上涨幅度，因此蔬菜价格涨幅超过往年同期。二是对于食品类别来说，长期推动因素是人力成本增加，这意味着食品类价格总体仍处于上升周期中。三是蔬菜等品种从种植到终端消费者，需要经过流通环节。由于运输成本等增加，都会反映在终端商品上。虽然近期食品价格涨幅较大，但也要看到，短期内国家的相关调控政策对抑制物价过快上涨会起到一定作用。比如，今年粮食总体仍然是丰收年；同时，国家的粮食库存量较大，这有利于对粮食价格进行适当调节。短期内，粮食价格不具备大幅上涨条件。由于蔬菜不容易囤积，如果未来南方没有大的雨雪气候变化影响，蔬菜价格将处于每年的正常涨幅范围内。

货币供应量增长影响到很多类别价格，不单纯是CPI，还包括房地产和资产市场。从2008年第四季度开始到2009年货币供应量超高速增长，实际上最开始影响的是房地产价格和资产价格。上世纪80年代末，我国也曾出现很高的通胀，但由于当时并不存在房地产市场和资本市场，超发货币都集中在商品市场领域。而目前房地产市场和资本市场吸收了部分流动性，与以前相比，货币超发对商品市场的影响明显弱化了。

未来一段时期，全球经济增长将进一步放缓，意味着需求继续走弱，对大宗商品价格上涨将起到明显的抑制作用

中国发展观察：有人认为三大因素将不断恶化通胀形势，比如积重难返的货币超发，M2占GDP已高达180%以上；其次是不断上涨的黄金价格。从国际市场看，金价涨势越猛，通胀预期越加固；再就是输入性通胀压力会愈来愈大。对于未来的趋势您怎样看？

孙学工：这三条理由均不成立。其一，一国货币量与GDP的比值取决于一国的经济金融结构，国家间并不具有可比性，其高低也不能说明通胀可能性大小。一个简单的例子，日本M2/GDP的比值长期以来明显高于美国，但日本一直处于通货紧缩，而美国则多数时间通胀接近2%。至于货币超发，首先目前常用的以M2减去GDP增长率和CPI衡量的货币超发低估了真实货币需求，中国的CPI只覆盖了30%左右的GDP，此外我国还有大量不计入GDP的实际交易，如土地购置等。其次计量检验表明，货币超发并不能解释以往的通胀，故也无法用来预测未来。实际上基于货币供应量的货币政策早已为很多国家所抛弃，主要原因就在于货币供应量并不是通胀率的很好预测指标。货币与经济的关系很复杂，不看现实情况，而只抱着初级教科书是不能得到正确答案的。

其二，金价问题实际是美元汇率问题的另一个反映。美元未来汇率的走向一方面要看美国货币政策的走势，另一方面则要看市场对美国货币政策的反应。从前者来看，美国新一轮的定量宽松政策推出后受到来自国内外的众多批评，这虽然不能阻止美国继续执行该政策，但对美国未来的政策走向还是构成了一定的制约，美国难以放开手脚大印钞票。从市场反应来看，外汇市场的关注点也并不总是在美国货币政策一个点上，而是经常发生变化，如美国第二轮定量宽松政策刚推出时，市场反应强烈，美元汇率应声而跌，金价上涨。而当爱尔兰出现危机信号时，市场好像立即忘了美国在印钞票，美元汇率重新上升，金价重又下跌。所以未来美元汇率也好、金价也好实际上都还有很大的不确定性。

其三，今年大宗商品价格上涨主要是受投机、美元汇率和天气等因素的影响，和2007年的上涨相比更加缺乏真实需求的基础。历史经验表明，这种缺乏真实需求基础的上涨是难以持续的。未来一段时期全球经济增长将进一步放缓，意味着需求继续走弱，对大宗商品价格上涨将起到明显的抑制作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预测明年大宗商品整体涨幅仅为1.2%，远低于今年的19.9%和2008年的27.5%。

邓郁松：首先，货币超发会对商品价格产生影响、但影响程度相对来说是减弱的。第二，黄金在某种程度上说是被看作货币的等价物。第三，输入性因素需要作考虑，主要是原油价格的变化会影响到CPI八大类商品价格中的两类:交通和通讯以及居住价格。能源、铁矿石、有色金属等大宗产品价格影响的主要是PPI，但PPI的结构与CPI的结构只有三分之一是相同的，即大宗商品价格变化并不会全部传导到CPI。假定原油等国际大宗商品继续上涨，至少有几个条件，一是美元持续贬值，二是需求增长，这两个条件是否具备？目前并没有共识。

如果经济二次探底，意味着需求回落，美元就不会往下走。如果需求回落，意味着美元避险增加，经济就不会下滑，这些问题还需要进一步探讨。

由短期供给冲击和国际价格输入引起的价格上涨，难以转变为全面和持续的价格上涨

中国发展观察：有学者认为，对于今年的整体物价走势，价格主管部门和业界一直存在着严重的误判，对于居民生活用品价格的上涨，有关部门以“翘尾因素”、特殊情况、短期原因给予解释，导致宏观政策在对物价的应对战略层级较低？中国通胀是否已处于明显的加速上升轨道？未来情况怎么样？

孙学工：去年国家定的价格调控目标为3%，现在看全年在3.2%左右，这算不算严重误判？读者可以评判。从当前的经济运行状况、总供求关系和价格上涨的结构来看，当前的价格上涨主要是由短期供给冲击和国际价格输入引起的。这种价格上涨是难以转变为全面和持续的价格上涨的。受翘尾因素影响，未来会有个别月份CPI指数较高，但总体上价格上涨失控的可能性并不大。大部分的国际机构预测中国明年的CPI都是低于当前水平的。从一般原则出发，货币政策不应对短期供给冲击做出过度反应，这一是因为货币政策短期无法改变供给条件，就像前面所说的加息也并不能帮助地里长出蔬菜粮食。二是反通胀的政策是有成本的，收紧货币必然导致更多的就业与产出损失，实际上正是这些失去工作的人承担了主要的成本。当然在通胀预期不稳定的情况下，即使是面对短期供给冲击，可能也不得不动用货币政策。但必须要认识到这是一种不得已的选择，是一种高成本的应对策略。

投机炒作尽管对个别农产品的价格影响很大，但对整体CPI的直接影响是有限的。CPI整体上涨是很难归结为这种资金的流动。楼市调控是必要的，从控制通胀的角度看，房价稳定有利于稳定通胀预期，减少恐慌。

邓郁松：看明年的价格走势还要回头看CPI变化,CPI的波动主要是受食品价格变化和居住价格变化的影响，目前看最大的不确定性仍然是食品价格如何变动。2011年CPI将开始新一轮的权重调整，预计食品权重将有所下调，食品价格变化对CPI影响因此会相对减弱，但明年居住价格上涨压力会比较大。

中国发展观察：物价与人民的生活息息相关，物价上涨对民众尤其是低收入民众的生活会形成较大的负面影响。从这个角度看，您有何建议？

邓郁松：从投机角度讲，市场主要是炒作容易储存的小宗商品，比如蒜、姜等，但蔬菜没法储存。不同人对食品价格上涨感受不同，物价上涨对低收入人群一定会有影响，政府需要做的是给低收入者补贴。现在很多地方正在做着这方面工作。农民收入增长主要来自两个途径，一是外出打工，另外是农产品价格上涨带来的增收。所以，决策目标要清晰，究竟是把价格压在较低水平、让农民收入增长缓慢，还是让农民收入较快、补贴低收入者。

货币政策应兼顾促增长和防通胀

中国发展观察：业内人士认为，货币超发对通胀影响较大。从数字看，2003年到2009年，央行资产从5万亿涨到24万亿，广义货币从18万亿涨到67万亿，中国银行的资产也从23万亿涨到88万亿。而同期实体财富增长即名义GDP只涨了1.83倍。这对中国宏观调控或者说货币政策提出了新的挑战，您认为如何解决这些挑战？稳定价格预期有何治理之策？

孙学工：货币政策仍应兼顾促增长和防通胀。当前防通胀无疑是政策要优先考虑的，但在经济仍存在下行风险的情况下，要合理适度运用货币政策。不对称加息是可以考虑的，一方面有利于稳定储蓄，另一方面也不对实体经济构成较大伤害，另外还可以适度削弱银行的放贷冲动，促进银行从重规模转向更加集约地发展。

在解决成本推动通胀方面，财政政策可以发挥更积极的作用，改善农业生产条件，提高抵御自然灾害的能力，促进农业生产率提高，使农业供给水平与工业化和城市化进程相适应。

加强市场监管和机制建设。特别是要适应农产品市场由区域分散市场向全国集中统一市场转变的新形势，加强和完善市场监管和交易机制，防止过度投机。

加强对低收入人群的保障水平，避免这部分人群因价格特别是食品价格上涨导致生活水平下降。可以借鉴国际经验，考虑编制针对不同收入人群的价格指数，从而更清晰地显示价格上涨对不同收入人群的影响。在货币保障的基础上，考虑引入食品券等实物保障方式，以使低收入人群的基本生活不受价格变动的影响。

邓郁松：实际上要考虑两个方面，一是，观察通胀是只盯CPI还是更广义的价格，比如是否要包括资产价格等。二是，从调控角度看如何保持CPI的相对稳定。由于食品价格变化是CPI变化的主要影响因素，因此，要保持CPI的相对稳定，首先要保持粮食、肉类、蔬菜三大产品短期价格相对平稳。从食品价格变化情况看，价格的暴涨暴跌一定是短期供给出现了失衡，因此需要将调控重点放在如何保障供求的基本平衡。此外，也要关注超发的货币对物价的影响，并适时采取相关调控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