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名家穆欣商榷《邹韬奋》

■邹华义

还是20世纪50年代末我在江西大学新闻系念书的时候，就知道穆欣是久经沙场的著名记者；我学成之后参加新闻工作，购读穆欣著的长篇评传《邹韬奋》，又知他是研究韬奋思想极有建树的专家。

多年来，欲致信给他，报告《邹韬奋》读后感和对书中几个问题的一孔之见；但对名家一种敬畏心态，便搁下了。

这回，受沙塘村父老乡亲给上海韬奋纪念馆赠送《邹氏宗谱》的鼓舞，我冒昧写了一封长信给穆欣先生——

穆欣先生：您好！

我是韬奋故乡新闻工作者，也是您著作的忠实读者。今天向您汇报关于研究韬奋事业中争论的一些问题的看法——

（一）关于韬奋祖籍

《邹韬奋》关于韬奋祖籍，您写道：“江西东乡。”这一说法，也许是您新发现，或许误笔。据我数年查证，韬奋祖籍在余江而不是余江邻近的东乡。附寄江西日报前不久发表的记叙文章《韬奋故乡行》，故不复述。

（二）关于韬奋出生地

有几种提法：一曰福州，二曰长乐，三曰永安，您采用“乐安”，不妥。

真实情况是这样的：1893年，韬奋祖父邹舒宇任福建省永安县知县；第二年，韬奋父亲邹国珍在永安盐务部门任职，全家寄寓于燕江畔下渡村，韬奋就是光绪二十一年乙未年九月十九日戌时（公元1895年11月5日）出生在这里。

（三）关于韬奋籍贯

阅读几位学者介绍韬奋生平时，均称：出生某地（提法不一），祖籍余江。似乎出生地便是籍贯地。我认为：出生地不等于籍贯地，至少韬奋不是如此，为什么这么说呢？

根据之一：我国民俗学记载，解放前以宗谱为凭。韬奋出生后的草谱和《邹氏宗谱》都有他的记载。寄来有关复印件，且不赘述。

根据之二：解放后土改时以房屋为凭。韬奋祖父邹舒宇官至五品（南平知府），65岁告老返乡，于余江县老县城锦江镇东侧冲虚山下兴建了三进三出的大庭院。单独一幢四并瓦屋，居于大院二进与三进之间偏南处；邹舒宇临终前分配家产时，将此屋记在邹韬奋名下。邹舒宇73岁逝世，那年韬奋才13岁。韬奋随父来余江奔丧，就住在这单独的房屋里。韬奋在余江4个月，由叔父邹国玖执教，在他住地读书，大家又叫“韬奋书屋”。此屋，解放后政府分给“邹韬奋烈士”，由韬奋继母魏氏居住。

这两个凭证，足以证明一个无可争辩的史实：韬奋籍贯在余江，也就是说，余江既是韬奋的祖籍地，又是他的籍贯地。

（四）关于韬奋出生地和籍贯地争论的原委

韬奋先生名著《经历》记叙了他革命生涯，唯独没有写明他的出生地和籍贯地。这给研究者很大的探索空间。争论是一件好事，说明研究者崇尚韬奋精神，从一个侧面也反映韬奋先生的人格魅力。但是，弄清事实真相，也是对韬奋先生的尊重。

韬奋先生认真负责、一丝不苟的作风，是有口皆碑的；他之所以“没有写明”，不是他的疏忽，而是另有他的谋虑和苦衷。正如您在《邹韬奋》书中所述“他的家庭是一个官僚地主的旧式大家庭”。余江大家族中，务农、经商、执教者居多，从政者也不少。众所周知，韬奋先生擎起抗日救国大旗，反对“攘外必先安内”的反动政策，触怒了国民党政府，在特务追捕，“就地惩办”，“不见人也要见尸”的法西斯恐怖下，韬奋先生“没有写明”，是对余江大家族的关爱和呵护。对此，余江的亲人至今仍深怀感激之情。

（五）关于《邹韬奋》修改的建议

您的雄篇大作《邹韬奋》，是我必读著作之一，也是我珍藏的名著。但我觉得全书是以“杰出的新闻记者邹韬奋”为主轴而记叙、而展开，因此分量上不够厚重。倘若再版，能否以“文化旗手邹韬奋”来统帅书中的史实？

以上愚见，敬请赐教。

致礼！

余江县广播事业局学生邹华义

1985年5月26日敬上

长信寄出后，平添了对穆欣先生的思念。

时至1987年12月，一个雪霁的上午，我赴京敲响了他的家门。

“穆老，你好！”

“外面天寒地冻，挺冷的；江西比这里暖些吧？快脱下大衣，就近暖气炉，暖暖身子。”穆老几句贴心话，使我这位小记者、小学生见到大记者、大学者兴奋而紧张的心情宽松了。

我双手递上《以笔代剑的英雄邹韬奋》书稿，激动地说：“请穆老审示。”

穆老专情翻阅，之后他说：“我是记者，您也是记者在学习研究邹韬奋的事业中，力求实事求是，扎扎实实在这方面，您已经做了很多工作，很好。希望你继续努力。”

我没有问及曾致他的长信，但他婉转地表达了此意他说：“你看到的《邹韬奋》是1958年10月间的初版吧1981年6月的新版关于《邹韬奋生平》已是‘生于永安老家在江西省余江县沙塘村’。

因为穆老有一个重要会议正在等着他，请他审阅《以笔代剑的英雄邹韬奋》的愿望实现了，我便起身告辞。临别，穆老题赠我一张他的黑白照片，以及介绍他的《中国现代画报》1987年第7期专页《新闻老兵的足迹》。

这以后，穆老和我书信往来。

华义同志，您好！

前信想已收到。

重印《邹韬奋》一书，写了一段《絮语》，说明有关情况。复印一份，供你了解情况。

收到后请复信。

祝文安穆欣

1995年9月4日穆老在《絮语》中写道：“本书于1958年10月初版，至今已经20多年。初版印行以后，逐渐感到由于当时所收集的材料不够完备，在某些有关问题的认识上也有不够全面的地方，早想再作一些必要的修改。这些年间，就从报刊上发表看到一些记叙韬奋生前斗争事迹的资料，又得到不少朋友的鼓励，趁着前几年难得的一段空闲时间，终于把这件事情做完了，算是了却一个心愿。”

同年11月5日，穆老寄赠第3版《邹韬奋》，并在书的扉页上亲笔题写“华义同志惠正”。

10年前与名家穆欣商榷的长信，“不矜威益重，无私品自高”的穆老从正面作了积极回应，令我非常感动，真实感受了名人大家的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