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城市扩展到巨型都市景观:解读新的都市形态

2010-01-18 07:55易普生翻译罗文文
战略决策研究 2010年3期
关键词:珠三角都市景观

D·易普生/翻译:罗文文

1. 景观的涵义

在世界大部分地区,都市化的模式正在发生巨大的改变。在19世纪和20世纪,都市化是一种空间的扩展,包括郊区都市化和城市周边地区的都市化。如巴黎郊区的大型屋邨就是一个郊区都市化的典型,而伦敦周边出现的新城镇则是周边都市化的范例。但是进入21世纪之后,都市化的模式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巨型都市化的进程不仅意味着都市的面积变得越来越大,而且在世界的许多地区,出现了一种新的都市化模式:巨型都市景观(the mega-urban landscape)。如果乘火车或汽车穿越这些地区,我们会看到由新住宅区、工业园、农田、闲置空地、休闲公园、旧居住点、农村和小镇、新旧交通基础设施、残余的旷野、河流和水道等一系列“流”组成的空间。

巨型都市景观的格局可以理解为一个由不同用途的土地组成的集合。其结构可以是岛屿、走廊、大片土地等等。但从这个角度不足以理解不同用途土地之间内在的联系、逻辑的变化和当地与全球的相互关系。为此,我们希望引入“非正式”(informality)的概念来理解巨型都市景观是如何形成的,并结合巨型都市景观的概念来分析“非正式”的空间影响,这样才能更好地理解巨型都市景观的涵义。

在探讨城中村的转变时,我们曾分析了“非正式”的进程和都市景观的起源。在城中村中,这两方面都可以进行集中性研究,因为在政治活动和都市规划中,城中村都是非正式的,尽管它们拥有大片的土地。

要定义巨型都市景观的概念,我们先从景观的概念开始。

什么是景观的科学内涵? 很多时候,景观被用来描述空间的传统形象。但是现在我们将从分析工具的角度来理解景观的含义。从科学的角度来看景观概念的现代定义,将涉及其双重性。一方面,景观是空间的客观物质结构。这种物质性一部分是天然的,而另一部分则是人造的。景观的自然物质元素包括其特定的土壤、气候、植被和自然形成的特有的地貌。而景观的人造物质特征来自于人类的劳作:历史和现代的农业、定居点、交通基础设施、水利工程等等。另一方面, 景观是一种主观的文化形态,来自于对其物质结构的解读和评价。世界每一个地区、每一段时期的社会文化历史都与特定涵义的景观有着紧密的联系,人们从诗歌和绘画等当中可以找到它们的踪迹。

因此,要解读景观,我们必须要从分析景观的物质结构和文化形态之间的相互关系入手,尤其是在分析中国珠三角景观这样呈现独特的动态过程的案例时。

景观的二元性赋予了珠三角景观在其形成过程中物质结构和文化形态紧密的相互依存关系,在下文中我们将更为详细地解释这一点。

地质构造、地貌、水平衡、土壤、气候以及当地的野生动物——所有这些自然特征,都在相互影响。在现实中,(几乎)没有景观不受人类的影响。人类对待自然的方式和对土地的耕作,影响了当地的物质“流”并改变了其特征。譬如,化肥的使用改变了土壤的肥力,人类的密集定居改变了气候,运河的开凿打破了水的平衡等等。人类对待自然的方式不仅受科技水平的限制,而且也取决于不同的社会规则。这就是我们所说的景观的社会结构。限制土地使用的所属权和法规、保护自然的法律等等,都属于景观的社会结构。所有关于规划的法规都是景观社会结构的重要组成部分。

在我们的分析模式中,文化决定了景观的内核。文化是一个诠释和分析景观的系统,它包括了各种与景观相联系的符号,使我们能够理解和评价景观。景观形象是景观文化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因此,在景观发展和景观形象的相互关系上,景观的自然条件与人类的利用方式两方面都起到了同等重要的作用。与此同时,景观发展和景观形象彼此之间也相互影响。长期以来,中国珠江三角洲地区一直呈现着典型的亚热带三角洲流域的景观特色。但是在不远的将来,巨型都市模式将影响着珠三角未来的发展。

图1展示了景观的跨学科概念的构成要素。自然条件、对土地的使用以及社会规则构成了一个三角形,文化作为诠释、解读和形象的集合体,被置于三角形的中心,因为文化是一个综合性和核心的因素。

图1 :景观概念

通过引入景观的概念,我们可以清晰地认识到,景观不仅与乡村空间有关,而且在很大程度上还涉及到都市空间。城市和乡村都是与自然密不可分的:两者都包含了土壤、水、空气和动植物。因此,尽管都市和乡村的景观截然不同,但从这个意义上,可以将它们相提并论。

本研究的一个假说是巨型都市景观,特别是指珠三角地区已形成为一个既非都市亦非乡村的新的景观形态。作为珠三角这种特别的空间形式,我们可以在乡村地带看到都市走廊,也可以在都市区发现乡村岛屿(城中村)。这种工业带、农村、村民的宅基地、商业区、传统的市场以及高速公路基础设施等等的混合体,包含了政府的正式规划,亦存在非正式的当地自我规划,或者是政府将某些当地的自我规划纳入了正式规划。

珠三角地区包含了如此多样的从城市到乡村的景观,充分体现了巨型都市景观这个术语的理论与实际意义。

2.变迁性景观

如上所述,一个特定的巨型都市景观实际上是处于一个动态的进程,而非一种静止的状态。为了深入地探讨这一领域,现代化学说和“变迁性景观”的概念将为我们提供一个更好的途径,来理解社会和空间进程之间的互动关系。

全球化是现代化进程中的一个特殊的形式和时期。正如吉登斯(Giddens)所认为的,现代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一个离根的过程。现代化进程对社会网络的运作有着重大的影响。现代化使人们脱离了原来传统的社会关系和信仰,变得无所适从。在资本和货物全球流动的同时,也发生了大规模的人口流动。但是在巨型都市景观中,吉登斯所说的离根性意味着什么呢?我们将运用卡斯特(Castells)的理论来辩证地研究空间流(包括交通流、货物流、资本流和移民流)和空间场所,从而分析景观变迁(离根)的过程。在这里,城中村再次成为我们研究空间场所和空间流的最佳选择。

在城中村中,我们既可以看到像农贸集市这样的传统空间场所,也可以看到村政府控股的现代化购物中心,还可以发现各种空间流:许多全球性的工厂坐落在这些乡村地带,吸引了大量的外来人口在此工作生活。迄今为止,这些乡村在珠三角巨型都市化过程中起着重要的作用。我们将集中研究这种重要性的变化。我们观察的第一个指标是这些乡村的作用正在发生改变,而其他的组织形式开始变得重要起来。

为了总结景观的概念和这个概念的作用及其重要性,从而分析巨型都市景观的动态过程,我们引入“变迁性景观”的概念。在欧洲政治生态运动的高峰时期,瑞士社会学家卢修斯·伯克哈特(Lucius Burckhardt)已经清醒地认识到景观的改变。他指出,景观正在发生着明显的变化,我们要保护景观,但我们不知道应该坚持什么……我们要面对两种不稳定的现象:变化的现实和测定现实变化的分析工具。

为此,我们发展出“变迁性景观”的概念。变迁性景观的涵义,并不能简单地用“万物皆流”这句希腊格言来解释。一方面,景观的意识形象自身在变化着,同时也改变着其物质现实;另一方面,景观物质现实的变化也会改变其意识形象。意识形象和物质现实彼此是相互关联的,但并不意味着两者是一致的。如果我们要研究景观的发展,必须把两者区分清楚。景观的意识形象发生变化时,其物质现实未必随之改变;而景观的物质现实改变时,其意识形象也可能保持不变。图2的模型表述了景观意识形象变化和物质现实变化之间的各种关系。另外,这一分析模型不仅适用于景观分析,而且也适用于所有的空间分析。

图2 :景观的意识形象和其物质性的变化

意识形象与其物质现实同时等量的改变只是其中一种情况,我们称之为同步变化。更常见的是,意识形象的改变超前或落后于其物质现实,即不同步变化。

历史见证了珠三角地区在过去20年的高速城市化进程,农田迅速变更为工业区、住宅区、交通基础设施和商业区。但是我们对珠三角地区在此期间的景观意识形象的变化还了解不多。为了在经济发展和都市质量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规划者和政治家们必须对当地的景观形象进行更多的了解。我们的观点是,由简单加工工业带来的经济快速发展的第一阶段很快就会结束,要达到更高技术水平的经济发展,人力资本会变得越来越重要。都市环境的质量是吸引高素质人力资本的一个重要因素。因此,珠三角的景观形象将是该地区未来发展的一个关键因素。要在巨型都市中创造高质量的生活,重点之一是知识思维的更新和景观形象的重建。

要发现和理解一个地区景观的形象,无论它是都市景观还是乡村景观,分析其景观的符号结构和其内涵都是十分重要的。如果我们想通过规划和改变景观来塑造某种形象,就应该了解景观的动态发展过程和其隐含的意义。从这个角度来讲,我认为符号分析应当成为城市规划的一部分。

三、“高速都市化”的符号形态

图3的珠三角图片显示了该地区的变化。从图片上我们可以观察到在这个三角洲地区发生的高速都市化过程。在不到10年的时间里,珠三角从中国传统的粮仓发展成为现代都市圈和工业中心。第一张图片是1998年珠三角的地貌和景观:当时除了广州和香港及澳门之外,广大的地区依然还是农田、河流、平原、丘陵和山区。

1998年的珠江三角洲

2002年的珠江三角洲

图3 :珠江三角洲地貌和景观的变化(1998,2002,2007)

对比这三张图片,我们发现在珠三角地区出现了两种新的都市景观的结构:都市—工业岛和都市走廊。在工业化和都市化的初期,珠三角逐渐形成了都市带和工业岛。随着这一进程的继续发展,我们可以看到都市走廊的形成。在这一发展阶段,交通流似乎占据着主导地位。2007年的图片在我看来是一个岛屿结构的变型:不仅都市带和工业区像一系列的岛屿,而且自然地带和农田也呈现出岛屿的形态。

从理论上讲,这是空间场所和空间流这两种空间形态相互作用的结果。卡斯特认为,它们是属于信息或网络社会的空间形态。如果这是事实,它将引出一个很重要的论断:即当今发生在中国和世界其他地区的都市化,并非19世纪和20世纪欧美都市化的重复,而是一种新的都市化形式。如果都市化和工业化发生在信息技术高度发达的时期,那么就应该将其作为全球网络流的一部分来进行分析。

让我们来分析珠三角地区在2002年到2007年5年之间的空间变化。我们可以应用完形理论(gestalt-theory)来分析珠三角的空间变化:2002年,珠三角都市化的部分只有大致的轮廓,大部分地区还是非都市化的地带;而2007年我们发现情况发生了逆转,都市区占据了大部分的地域,而农田和未开发地区只剩下轮廓。

2007年的图片显示,除了丘陵和湿地,珠三角大部分地区都已经都市化。珠三角高速都市化的浪潮选择了避开那些较为落后的地区,因为开发时间和成本是最重要的考量因素,而不是密度或对土地的集约利用。这又回到了卡斯特的理论:在一个信息社会,时间比空间更重要。要在世界经济中占据优势,成功者和失败者之间的差别就是看谁能对需求的变化做出快速的反应。岛屿和走廊式的空间形态正是这种适合快速反应的都市化类型的空间表现。

四、如何解读巨型都市景观

我们应用模块的概念来理解和诠释都市景观的结构。模块并不是指既定土地的某种类型,而是指一个整体景观中的某个特定部分。整个景观由一定数量的模块组成,我们在特定景观空间中可以观察到这样的模块。都市景观具有城乡融合的特征,它既不是纯粹的都市也不是纯粹的乡村。但这样的定义还不足以描叙都市景观。我们希望找到一个实质性的定义,使都市景观成为都市化过程中一个新的类型和模式。

图4显示了东莞地区的都市景观。其中一个区域是建自上个世纪80年代的电子工业区。从该图我们可以看到自然环境如河流,各种土地使用类型如农田、街道、高速公路、工厂和住宅区。

图4 :东莞地区的都市景观

单是提及上面的景观元素还不足以使我们很好地了解其景观的意义。要更准确地解读景观的意义,我们需要知道其背后的驱动因素。从图4可以看出,一些地方是经过正式规划的,如高速公路,其他地方如村庄则呈现出密集的矩形结构。它们是否是象高速公路一样经过正式规划的呢?要诠释这种符号结构,我们需要对东莞的历史有一个概括性的了解。这种密集的矩形结构的村庄群的形成,要追溯到毛泽东领导的中国革命时期。为了获得农民的支持,共产党把土地分给他们作为自己的耕地。在高速都市化的今天,农民不再使用这些土地种植粮食蔬菜以获取收入养家糊口,而是用来建造房屋,出租给外来工及其家庭。这些农民现在成为房东,租金成为他们的主要收入来源。由此可见,要诠释一个空间的符号意义,不仅需要理论知识,还要对当地的历史有所了解。

相比之下,对欧美国家现代都市的理论和概念的诠释更为丰富和成熟,因为这种现代都市自19世纪以来就已经存在了。塞缪尔(Simmel)和路易斯·沃思(Luis Wirth)的理论给了我们密度、社会异质性和创新潜力的理念。但是发生在非洲、南美和亚洲某些地区的高速都市化,则有着不同的驱力和都市性。其中一个驱力可能是空间场所和空间流的不同关系。在西方的城市发展中,城市的各个部分都有正式和详细的规划。交通道路、能源管道和信息系统是城市公共基础设施的一部分,住宅区、商业区等都是经过正式规划的空间场所。城市土地的使用是一个系统的功能网络工程。

但是在中国,情况并非如此。如果仔细分析图5,我们首先会发现这里的都市景观是由一系列空间场所和空间流的特殊组合构成的。空间场所和空间流对任何形式的都市区域来说都是重要的。

图5 :广州沙洛村的园圃、农业设施、出租房和高架桥

从图5我们可以看到,作为空间流的高架桥和作为空间场所的农村建筑。这两种空间形态并不是巨型都市景观所特有的,我们在其他的景观中也可以发现这两种空间形态。但是在巨型都市景观里,这两种空间形态是完全不相融合的,这是它的独特之处。不同层面的物质和社会形态组成了巨型都市景观,它们不是作为一个整体的系统来规划或发展的。一个层面受另一个层面的影响,反之亦然,但这些都是未经规划,自行发生的。图片的前部是种有果树的园圃,还设有散工床铺;在图片的后部是新建的住宅楼,通常用来出租给外来人口。住宅楼和园圃都是空间场所,但它们之间既不相融也无关联。

空间场所和空间流总是处于变动之中,但它们变化的方向并不一致。在下一个10年里,人口和工业增长只是东莞地区都市发展的其中一个选择,另一个可能是人口流失、工业萎缩或休耕土地。因此从这个意义上讲,它是一个开放的景观,具有很强的灵活性和适应性,是一个尚未定型的空间结构。

[1] Castells, M. The information age: Economy, society and culture. Volume 1: The rise of the network society. Blackwell, Oxford. 1996.

[2] Chung, Chiuihua, J. Koolhas, R. et al.. Great leap forward,Harvard Design School, Harvard 2001.

[3] Castells, M. The rise of the network society, Blackwell Publishers (Oxford, and Malden, MA), 1996.

[4] Ipsen, D. High speed urbanismus, In: arch+, Heft 168, February 2004, S. 28-29.

[5] Ipsen, D. From urban growth to megaurban landscape in Sophie Wolfrum,

[6] Nerdinger, W. (ed.). Mulitple city, jovis verlag Berlin 2008,S. 19-22.

[7] Ipsen, D., Li, Y. & Weichler, H.. The genesis of urban landscape. The pearl river delta in south China, ISP - Press Kassel, 2005.

[8] McGee, T. G., Yao-Lin, W, “La formation des mégapoles en Asie”, in : Mappemonde 1992-4.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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