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侠五义》同形动量词研究

华春燕，査中林

(西华师范大学 文学院，四川 南充 637002)

《三侠五义》同形动量词研究

华春燕，査中林

(西华师范大学 文学院，四川 南充 637002)

《三侠五义》中同形动量词具有独特的语法意义与结构特征，将其与南宋时期《五灯会元》中同形动量词情况作比较，发现到《三侠五义》产生的晚清时代，同形动量词数量有较大增长，用法更加丰富，形式更加成熟，有的形式被淘汰出局，但又有更多新形式加入，同形动量词已经发展得相当成熟。

《三侠五义》；同形动量词；《五灯会元》

同形动量词是指借用来的动量词与它所计量的动词是同形而异用的，它是一种临时借用性质的动量词。郭先珍说：“用重复前一个动词的方式来表示动量是汉民族人民长期以来借动词表示动量而形成的一种语言习惯。”[1]19关于“V一V”属性问题，学术界历来争议较大。一些学者把“V一V”看作动词重叠，认为数词“一”可以省略，是词嵌，“V一V”是在动词重叠式中嵌入“一”字的形式。我们认为并非如此，因为动量结构里的数词“一”有时也可去掉，如“回趟家要坐两小时车”“他想请我吃顿饭”“踢场球下来累坏了”，这些例句中“趟”“顿”“场”前皆省略了数词“一”，句子仍然成立且意思基本不变，所以我们不因其可以省略就认为数词“一”是词嵌。一些学者把“V一V”一分为二，认为“V一V”中数词“一”虚指的，是动词重叠，这也是我们所不同意的。同形动量词产生之初，做同形动量词的动词一般来说都表示具体可数的动作，但随着语言的发展，一些表抽象的、很难具体计数的动词出现在“V一V”形式中，这样“一”的虚化成为必然。但“一”表量的性质不变，不仅可以表示可以具体计数的动作次数，还可以表示一些难以具体计数的动作次数。鉴于此，我们把“V一V”中第二个“V”视作同形动量词。

《三侠五义》一向被认为是晚清公案侠义小说的代表作，其价值之一就在于它的白话语言，它保留了宋元以来说话艺术明快、生动、口语化的特点，因此本文以该书为第一手材料，穷尽地展示同形动量词在其中的概貌，描写其语法意义，展示其结构特征，并与南宋时期《五灯会元》中同形动量词情况作比较，以了解从宋到晚清同形动量词的发展变化。

一、《三侠五义》中同形动量词的语法意义

《三侠五义》中出现同形动量词的用例共90例，共用同形动量词51个，所体现的语法意义主要有以下几方面：

(一)表示动作量轻微、短暂。如：

便倒了一盆灌入壶内，略烫一烫，二人对面消饮。(三十三回，P188)

他将倪继祖略略的瞧了一瞧，却将倪忠狠狠的瞅了又瞅。(七十三回，P412)

郭氏啐道：“……！方才不是我合你一同吃饭么，谁又动了一动儿？你见我离了这个窝儿了吗？”(七十五回，P425)

这种语法意义主要通过语法形式标记来体现，在“V一V”前加上副词“略”就使同形动量词具有动作持续时间短、程度轻的语法意义。“儿”尾本有小称之意，在“V一V”后加上“儿”尾，在语感上更能表现出同形动量词的时量轻短。动词重叠“VV”式也可以表示短时量等动作量，但是其“短时量”等意义是由“VV”整体体现出来的，“VV”中后一个“V”单独不能体现短时等语义，如“看看”。

(二)表示动作的尝试义，如：

如今请相公前去混他一混。(四回，P25)

不多时，小人等他二人睡了，便悄悄的开了柜子，一摸摸着木匣子，……。(十一回，P71)

同形动量词“混”的尝试义取决于该词的语义。同形动量词“摸”的尝试义由“一VV+着”结构体现，这实际上是表尝试的移位。动词重叠也有表尝试义的，试比较：

你戴一下，看看好不好看？——你戴一下，看好不好看？

不信你来摸摸，是不是有点烫手？——不信你来摸，是不是有点烫手？

两组例子前后两个句子基本意思都一样，都有尝试义，可以看出，“看看”“摸摸”的尝试义是由整句话的语境表现出来的，不取决于动词的语义。

(三)表示动作的反复义，如：

你漫说是史丹，就是屎蛋，也要推你一推。(四十四回，P250)

言下之意，推一下不行，还要反复多推几下。《三侠五义》中表示这种意思更多是采用动词重叠式“VV”，如：

教导教导，调理调理，真是好好儿的，……。(三十五回，P201)

明日倒要仗着胆子与他盘桓盘桓，看是如何。(三十五回，P201)

(四)表示动作次数。除数词“一”外，多表示不确定的量。如：

又将酒温了一温，斟上刚要喝，……。(一百十五回，P644)

将身形略转了几转，他便抽身竟奔开封府而来。(四十六回，P260)

二、《三侠五义》中同形动量词的结构特征

(一)“V一V”式，这种形式在《三侠五义》中用的比较多，共出现22例，除去重复的，共用同形动量词15个，如：

也罢，你在此略等一等，我到前面沽了酒回来，自有道理。(六十二回，P354)

便倒入了一盆灌入壶内，略烫一烫，二人对面消饮。(三十三回，P188)

“V一V”后带宾语的有6例，如：

到了双星桥，略问一问柳家，人人皆知，指引门户。(三十四回，P196)

请头领老爷喝了，赶一赶寒气。(一百十八回。P660)

(二)出现了同形动量词的完成式“V了一V”，这是《三侠五义》中用的最多的结构形式，共出现53例，用同形动量词29个。

略顿了一顿，又道：“你叫他暂且等等吧。”(二十九回，P166)

周老者怔了一怔，方才见礼。(二十九回，P170)

“V了一V”后带宾语的有5例，如：

不由得又瞧了一瞧柳青。(一百二十回，P668)

又从怀中掏出小扫帚扫了一扫灰土，纹丝儿也是不露。(八十一回，P461)

出现了一例同形动量词的儿化现象：

郭氏啐道：“…！方才不是我合你一同吃饭么，谁又动了一动儿？你见我离了这个窝儿了吗？”(七十五回，P425)

(三)“V+代词+一+V”式，共出现7例，用同形动量词7个。

丁二爷暗说：“有因，待我再激他一激。”(三十一回，P176)

兄弟，既如此，你请我一请，包管此事必成。(六十三回，P358)

这些用例中的代词都有实在的意义，前面的动词“V”所表示的动作作用的对象就是该代词，即该代词做动词的宾语。但有一例值得特别得注意：

如今请相公前去混他一混。(四回，P25)

这里的“他”并没有明确的指代对象，是代词虚化的用法。

(四)“V了XV”式，X可以是比一大，比十小的整数，也可以是“几”，这种形式共出现6例，共用同形动量词5个。如：

将身形略转了几转，他便抽身竟奔开封府而来。(四十六回，P260)

就福了两福，锦笺再也没的说了。(九十七回，P549)

其中出现了1例“V两V”式，形式中没有“了”字，有1例把“了”换作“上”的：

话语不多，山贼将棒一举，连晃两晃，……。(九十七回，P550)

你若不依，我再给你拜上两拜。(九十七回，P549)

(六)“一VV+助词(着/到)”，共2例，用同形动量词2个。

不多时，小人等他二人睡了，便悄悄的开了柜子，一摸摸着木匣子，……。(十一回，P71)

赶上前窝里炮踢倒，也就捆缚好了，将他一提提到破屋之内。(五十一回，P290)

这种形式中同形动量词与其之前的数词“一”一起构成数量短语，可在句中充当状语。但其充当状语有一个必要条件：所修饰的中心动词后一定要有表结果或程度意义的补语。上述两例中的同形动量词在句中都作状语，其所修饰的中心动词后有皆有表趋向意义(着/到)的补语。

三、《三侠五义》与《五灯会元》同形动量词的比较

为了更好的了解从宋到晚清同形动量词发展变化情况，我们将《三侠五义》与代表南宋语言的《五灯会元》中同形动量词作一比较，《五灯会元》中同形动量词情况主要依据张美兰的考察[2]，通过比较我们可以看出：

(一)《五灯会元》中所用同形动量词共21个，《三侠五义》51个，所用同形动量词在数量上有较大增长。

(二)《五灯会元》中同形动量词所计量的动词意义都比较实在，而《三侠五义》中出现了表抽象意义的同形动量词。如：静一静、惊他一惊等。

(三)《五灯会元》中还没有同形动量词的完成式，《三侠五义》中已大量运用，发展相当成熟，和现代汉语的用法已基本一致。如：笑了一笑、望了一望等。

(四)《五灯会元》中没有出现同形动量词的儿化，《三侠五义》出现1例：动一动儿。

(五)“V+上+XV”这种格式在《五灯会元》中未见到，《三侠五义》中仅见到一例：拜上两拜。

(六)《五灯会元》中出现“V一V+V′(看)”形式，如：师欣然出众曰：“和论试辊一辊看。”(卷十九，无为宗泰禅师)《三侠五义》中没出现这种形式。

(七)《五灯会元》中“V一V+宾语”仅有1例：若是劈头点一点顶门，豁然眼开者，於此却有疾速分。(卷十八，薦福道英禅师)而《三侠五义》中运用的比较多，形式也比较成熟。

(八)“V+名∕代词+一V”在《五灯会元》中仅出现2例，而且没有出现加代词的情况：上堂一上、画地一画。在《三侠五义》中，这种形式共出现有7例，没有出现加名词的情况,如：混他一混、请我一请。另外《三侠五义》中还出现了1例代词虚指的用法。

值得注意的是，《五灯会元》中没有双音节的同形动量词，《三侠五义》中也没有，而反映元代语言风貌的《元曲选》有6个[3]69；明代《鼓掌绝尘》有15个[4]48，《二拍》中 17个[5]48；清初的《儒林外史》中只有3个[6]68，稍晚于《儒》的《红楼梦》只有2个[7]78，而到了晚清的《三侠五义》中已经没有了。

为了更直观的了解宋元明清双音节同形动量词的发展变化，将上述数字制成表格如下：

通过表格我们可以看到双音节同形动量词在明代发展到高峰，自清逐渐衰退，发展到晚清，已基本上消失，同现代汉语一致了。《三侠五义》中没有出现双音节同形动量词，却存在大量的双音节动词重叠“ABAB”式，如：

教导教导，调理调理，真是好好儿的，……。(三十五回，P201)

雨墨见不上话头，便道：“…望大叔将就将就。”(三十七回，P213)

?

我们认为这种ABAB格式被接受可能与语言的经济性原则和汉语音节配合追求四字格的习惯有关。很明显，“ABAB”比“AB一AB”少了一个音节，更符合语言的经济性原则，竞争力更强。从古至今，汉民族对平衡而稳定的四字格都情有独钟，因为四字格读起来朗朗上口，对称性强，很有音乐美。最终“ABAB”格式被现代汉语所接受，“AB一AB”格式被淘汰。

从上面可以看出，到《三侠五义》出现的晚清时代，同形动量词数量增多，用法更加丰富，形式上更加成熟，有的形式被淘汰出局，但又有更多新形式加入，可以说，同形动量词发展到晚清已相当成熟，一些用法和现代汉语已别无二致了。

[1]郭先珍.现代汉语量词手册[M].北京：中国和平出版社,1987.

[2]张美兰.论《五灯会元》中同形动量词[J].南京师大学报，1996，(1)：109-112.

[3]袁仁志.元曲选量词研究[M ].贵阳：贵州大学，2004.

[4][5]崔山佳.近代汉语语法历史考察[M ].武汉：湖北辞书出版社，2004.

[6]乔会.《儒林外史》量词研究[M].长春：长春理工大学，2006.

[7]陈跃.《红楼梦》量词研究[M].贵阳：贵州大学，2006.

Study on the Homo-form Verb-attached Words in SanXia WuYi

HUA Chun-yan，ZHA Zhong-lin
(Chinese Department of China West Normal University，Nanchong Sichuan，637002)

Investigation of the SanXia WuYi with homo-form verb-attached words，compares them with those in the book Wu Deng Hui Yuan,It can be noticed that the number of homo-form verb-attached words had increased,they had more usages,their forms had become more fixed.It shows that the development of homo-form verb-attached words had become mature to a great extent.

SanXia WuYi；Homo-form verb-attached words

H13

A

1673-2014(2010)01-0050-04

2009—09—15

华春燕(1986—)，女，四川资阳人，硕士，主要从事词汇学研究。查中林(1951—)，男，四川渠县人，教授，硕士导师，主要从事词汇学研究。

(责任编辑 史素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