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延文
福建虽然地处一隅,却一直是中国新诗创作的重镇,这里涌现过蔡其矫、舒婷、安琪、汤养宗等等一大批杰出的诗人,还有著名的诗歌理论家谢冕、刘登翰、孙绍振等,可以说是前后相继,蔚为壮观!如今的福建诗坛,以地域为中心,就有大约七大诗歌群落,分别是三明诗群、厦门诗群、福州诗群、闽东诗群、漳州诗群、晋江诗群和惠安诗群。这些诗群大都有相对稳定的核心人员,有的还创办有网站和民刊,并以此为平台展开一系列的文化活动。惠安诗群就是其中颇有代表性的一个,它初创于上个世纪80年代初期,80年代末期基本成型,至今已有20多年的历史。惠安诗群有着非常良好的写作传统,涌现了一大批的优秀的诗人,在其最近编辑出版的惠安诗群的作品选集《坚韧的创造——惠安诗群20年》一书中,收录的就有30位诗人的作品,其中包括施肃中、林凌鹤、康细民、庄伟杰、作二、林轩鹤、蒋明河、郭培明、庄培坤、詹文忠、欧阳慧聪、哨宇、詹龙娥、张健新、叶逢平、张志平、陈功、黄祖雄、张少龙、王向阳、红云、浪行天下、施伟、任剑锋、陈文平、任轩、张鞍荭、风若吹、苏洌、吴银兰等等。
虽然中国传统上是一个以诗文化为核心的诗歌大国,但是诗歌在目前早已失去了其做为政治、文化的价值符号生成和使用物的显赫地位,甚至沦落成一种日益小众化、圈子化,供人茶余饭后把玩的道具。在这样的情况下,福建能有这么多的诗群,的确很不容易,而其中的一个县——安能有这么多优秀的诗歌写作者,就更加让人赞叹。事实上,惠安诗群也正在越来越受到来自各方面的关注和认同。一些诗歌刊物,无论是官方的或者是民间的,都在近年来连续推出有关惠安诗群的作品专辑和相关的评论;很多知名的评论家也都写出了有关惠安诗歌和诗群的评论文章;很多媒体杂志都对惠安诗群进行了方方面面的宣传和报道。惠安诗群,做为一个整体,带有很强的地域性。一个地区,它所拥有的地理环境、历史文化传统、人群的构成等等,直接影响着在其间发生的所有事物,诗歌创作自然概莫能外。而且,诗歌以其敏感、尖锐的本质,更能快速、准确地反映这一切。对于诗歌写作来说,地域性是第一性的,有着直接的关键意义。对于惠安诗群形成的原因和过程等,已经有很多人做过详细的分析,我在这里就不再重复了。地域的价值和意义,不仅仅表现在物质性的空间方面,而且更为重要的是,由于时间累积下来的文化因子,那些沉浸于人的血脉之中的,和河流、山川、草木集结在一起,互相呼应的气息。一个种族,一个家庭,一个单个的主体,所拥有的生命的根性无不来源于此。
当然,就写作本身来说,特别是诗歌创作,更加有着个体性的特征,个人对于写作来说,是第一现实。同时,它还必须接受来自于不同时代的大的文化风尚的影响。因此,分析具体的诗人的代表性作品,也许来得更为有益一些,因为所有的东西,都在其中蕴含。这次专辑中的9位诗人,按照年龄划分大体可以分为出生于60年代的、70年代的和80年代的三类,这样表述起来更加便利,而且也是比较有效的方式。同时,也说明了惠安诗群,有着一个完整的写作梯队,不同年龄段的诗人,在一起亲密无间的交流,对于整个惠安诗歌的意义是非常长远的,这是一个非常良性的文化传承机制,必然会带来更为丰硕的创作实绩。这些诗人的作品的整体质量都非常好,我就不一一道来了,只是拿其中有代表性的做出分析,从而努力探寻其中或许存在的某种联系的脉络。
生于60年代初期的作二,可以说是惠安诗群中的元老级人物,他参与了很多直接的关于惠安诗群的建设工作。在诗歌创作方面,早在80年代就有了一定的影响力,近年来更是有了一个全新的境界,写出了大量的上乘之作,并经常在很多重要的诗歌刊物上发表作品。60年代的人童年时期赶上了动荡的年代,青年时期经历着新旧交替的时期,但也赶上了诗歌最为昌盛的黄金时期,他们对于写作仍然抱有很神圣的心理,或者说,对于文字心存敬畏,写作态度是有着一种传统的济世情怀在的。作二的作品,虽然也不免带有如此浓重的传统意味,在手法、情绪上具备沉实的作风;但是,其个人的特征同样是非常明显的。作二的诗歌是不落伍的,因为诗人的内心是一直有着年青人的朝气,他不妥协,不伪饰,真诚于时代和自己的内心。作二诗歌的语言很有地域特色,带有浓重的闽南腔,他把大量的惠安的风土人情直接写到了作品当中。同时,由于个人气质的影响,他的作品有着很强的张力,这种张力来自于内在的情感和外在事物之间的紧张感。“//一个有气但没有火石/一个有火石但没有气/一个没有气又没有火石/一个有火石又有气就是不发火/还有一个仅仅穿着一件打火机黑色的唐装//最简单的是把烟休了/最复杂的是两条长指夹紧烟支怎么做不得//”在这首《五个火机都打不着》中,就表现出了,由于生存环境带来的重压,让竭力保持内心完整的诗人倍感生命中的沉痛之美!作二作品中的浓郁的地方色彩,真诚的抒情风格,文本结构强烈的张力等等,都使其具备了一个重要诗人的基本特质,其对于惠安诗歌的价值是不言而喻的。
出生于70年代初的施伟的诗歌,就轻盈飘逸得多。70年代初出生的人,童年赶了个文化大革命的边,有着对于那时代的直感,但印象不深刻;他们印象最深刻的倒是时代嬗变带来的心理冲击,既有对于传统的留恋,也有着对于新事物的憧憬。这是困惑的一代人,也是健忘的一代人。传统对于他们其实只是一种花边式的记忆,是可资利用的文化资源而已。施伟是一个颇有才情的人,他在诗歌里挥洒自如,长袖善舞,能够比较准确地使用语言和典故,将古典的意蕴和现代的精神巧妙地重置、耦合,而不显得松散、呆板。当然,其个人的生命体验,还是和整个的文化语境密切相关的,写作隐藏的价值关怀,是其无法放开的情结,这既是一种拘囿,也是增加作品分量的重要因素。施伟的诗歌,已经基本上脱离了具象的困扰,而开始致力于更为广泛的领域的描绘和探索。
80后的诗人,这里主要选了吴银兰、张惠妹和风若吹三个,他们的风格都很突出,写作也开始走向成熟,在同年龄段的诗人中,属于佼佼者了。他们作品的共同特点就是,越来越倾向于个人化,而基本疏离于公众的情感,写作的情感立场是出于自我的。吴银兰,是一个近期颇受关注的非常重要的80后女诗人。吴银兰的诗歌有着非常细腻的笔触,得当的情绪控制,以及营造意象和意境的能力。或者说一种出众的想像力,一种好的感觉,来自于好的情感的感觉。比如她的诗歌《旭飞》,就是这样的佳作:我住在深冬还有充足阳光的鹭岛,/旭飞在暗处。/他应该在寒冷的北方。/或是哪个温暖的小镇。/我们各自想象,各自冷漠而热切的相爱。//我应该种一株仙人掌,/少水,有空气,便会自由成长。/旭飞,它多像你虚无的脸,/坚强,寂寞,固有一脸满刺的温柔。/兰,我叫兰,南方女子,八十年代生。/固执,决裂,貌似美好,记忆短少。/停不下来的女子。/偏爱白色,时冷时暖。//这是爱你的女子,你爱的女子。/将来,我们要一起走很远的路,不背行囊。/我们淡定微笑,宠辱不惊。这首诗歌的艺术价值,堪称一流,在整个新诗写作中,也有着非常重要的地位。而做为80后的惠安男诗人代表的风若吹,同样是描写自我内心的,却是另外一种不同的风格,更加接近于事物的实像,描绘的是物质方面那一部分,也就是直接的生存压力带来的感喟。吴银兰倾向于爱情,用虚来写实;风若吹则倾向于物质,用实来衬虚。这和性别是有着直接关系的,当然也有个人的因素在内。他们代表着一个互为补充的向度,使得惠安诗歌的写作,显得更为丰满厚实了。
当然,惠安诗群,有一个逐步成型的过程。早期比较松散,中间甚至有过蛰伏期,近年来开始逐渐合拢,汇成一股强势的力量,在中国当代诗歌的版图中慢慢占据了一席之地,有了自己集体的形象和声音。祝福这片神奇土地上的美丽的儿女们,他们将为自己的故园带来更多美妙的诗篇,唱出更加动人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