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不喜欢都说

2009-12-25 10:18王春林
黄河 2009年4期
关键词:顺子天梯妹子

王春林

燕霄飞与杨晋林,这两位出生于定襄的青年作家,都是近年来《黄河》杂志的张发先生发现培养出的很有创作潜力的优秀作家。其实,这些年来,张发先生通过《黄河》杂志发现培养出的优秀青年作家,并不只是他们两位。因此,在这里,我首先要借用这个难得的机会,向我素来尊敬有加的张发先生表示诚挚的敬意!接下来,就谈谈我对燕霄飞与杨晋林一些小说作品的看法。

先来说燕霄飞。燕霄飞的小说,迄今为止我完完整整地读过四篇,它们分别是中篇小说《奶香》、《打开门有多难》、《房客》和短篇小说《湿淋淋的声音》。从我个人的阅读感觉来说,我喜欢《打开门有多难》和《湿淋淋的声音》,不太喜欢《奶香》和《房客》。为什么呢?其实,我最喜欢的还是《湿淋淋的声音》。应该说,这是一篇极其简洁又格外深刻,而且对于中国当下的现实社会的某一侧面有着尖锐洞穿的小说。小说的故事情节非常简单,“我”是一位穷苦乡村世界中的诗人,家里的生活条件有所改善之后安了一部电话。安了电话之后,却又无人来打,电话的沟通功能因此而无法得到实现。怎么办呢?“我”于是就想起了两个可以给“我”打电话的人,一个是县文联的编辑温侯,另一个便是作为小说主人公存在的那位一直热衷于写诗的家住远村的志生。为了让志生给“我”打电话,“我”曾经在寒冷的冬日骑车去远村专门告知志生。那么,远村是个怎样的地方呢?“远村就是这么个村子,我们这一带最穷的地方,好像老被世界遗忘,老赶不上繁华的步履。”但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就是在如此偏远贫穷的地方,居然出现了一个特别痴迷于诗歌写作的青年。“志生家倒好,还住着传了几辈子的窑洞。”“我打了个寒噤,数九天你家还不生炉子?”这样的一些话语告诉我们,志生家的生存条件是相当艰难的。“志生娘颤巍巍地举起十个手指头,又扳倒一个。九个啦,昨儿个第九个闺女又叫他吓跑啦。”很显然,志生根本没有把结婚成家的事情放在心上。那又为什么会是“吓跑”呢?我们只要看一下志生和“我”见面时的情形,自然也就明白了。“志生没有抬头,吼完这一句就半跪在炕上不动了,我看到,他趴着窗台的姿势很不舒服,脏抹布一样的长发垂下来,挡住了他的表情。”“志生忽然从炕上蹦起来,赤着脚板在席片上来回踱着,踱得极快,长头发一甩一甩的,最后手舞足蹈地朗诵起来。”既然是如此一种状态,那不把姑娘吓跑才怪呢!虽然只是一次见面的机会,虽然只是三言两语的动作与神态描写,但燕霄飞却已经相当传神地把一位真正痴迷于诗歌写作的乡村诗人形象生动地展示在了我们面前。然后,就是关于“我”和妻子企盼着能够听到电话铃声的描写,但到了年三十的时候,终于响起来的电话铃声传递给“我”的却居然是志生的死讯。原来早在腊月二十三下大雪的那天,志生就已经自溺于一眼八十米的深井之中了。于是,也就有了“我”的一次模拟下井,而正是在八十米深的井下,“我”听到了志生朗诵诗歌的湿淋淋的声音。小说的标题很显然就是由此而来的。应该看到,小说中潜在的一种矛盾冲突,就是物质的贫困与精神的追求之间的矛盾冲突。当志生追问“我们的世界还缺点什么”的时候,这个缺少的东西很显然是指人的精神。当志生表明“我们的世界依然光明,依然温暖”的时候,是因为他找到了诗歌,找到了自己生存于世的精神依凭。然而,如同志生这样一种坚决彻底的诗歌与精神追求,是根本不可能被他置身于其中的那个物质极其贫穷的现实世界所接受的。这样,等待着他的,自然也就只能是小说中所展示的那样一种悲剧性的人生结局了。能够以一个短篇小说的篇幅,讲述这样一个富有强烈诗意的故事,并且能够将对于当下社会的一些思考结果巧妙地融于其中,正是燕霄飞的成功之处。当然,他的小说语言也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比如,描写下雪的这样一句:“我赶紧趴窗台上,果然满目白色,半空里洋洋洒洒的,像极了一首诗歌。”以诗歌来比喻下雪,不可谓不生动形象,而且也还具有一种十分突出的陌生化的艺术感觉。正因为有以上的这些原因,所以,我对于燕霄飞的这个短篇,自然也就非常喜欢了。

然后,就是《打开门有多难》。这是一篇描写表现乡村中相当普遍的倒插门现象的小说。小说给我留下的最为深刻的印象,就是作家对于任伍这样一个倒插门者复杂心态的揣摩与表达。任伍之所以要倒插门,就因为他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儿。正因为自身的条件很差劲,所以他才不仅要倒插门,而且还得接受比自己大三岁的妻子双秀已经有身孕在身的屈辱条件。小说采用的是一种倒叙回忆的叙事方式,一开头就是在过八月十五的那天,一贯被称为小男人的任伍又一次被关在了门外,这样的一种现实遭遇很自然地就勾起了任伍对于自己十四年倒插门生活的回忆。却原来,被关在门外,其实对任伍来说早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不仅如此,而且十四年来,任伍总是处于这样的心理冲突之中。一方面,他总是不可避免地要怀疑自己的妻子会红杏出墙,与别的男人之间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但在另一方面,除了内心中的怀疑之外,他又找不到任何铁的证据来证明这一点。一方面,他在与妻子、孩子以及岳母的关系中总想本能地维护自己的自尊心,但他在现实生活中的劣势却又总是使他最终不得不依赖顺从于自己的妻子。小说是与人性的透视与表现存在着密切关系的一种艺术形式,好的小说作品,就总是会有一种对于人性深入的理解与剖析。从这一点上来看,燕霄飞的这部《打开门有多难》就做得非常好,应该得到我们的充分肯定。此外,就是一种象征手法的巧妙使用,题目是“打开门有多难”,在实际的描写过程中,作家自始至终也都是围绕“门”这一中心物象而大做文章的。实际上,这个门,既可以理解为是小说中总是让任伍费尽心思的那个现实的门,更可以被理解为是一种心灵之门、精神之门,是多年存在心理隔阂的任伍和双秀之间的情感之门。从这个意义上说,小说最后的那扇门被打开之后父亲、母亲、女儿一家三口人相拥而泣的描写,带给广大读者的,其实也就是人与人之间在精神情感得到最终的沟通之后,特别温暖的一种感觉。

接着,简单地说一下我不太喜欢的另外两篇小说的理由。关于《奶香》,虽然初步显示出了燕霄飞在小说创作方面的潜在发展可能,但给我的感觉却是模仿的痕迹过于明显了。不管是所谓的“傻子叙事”,还是内容上对于所谓被拐卖妇女的表现,都给我一种十分明显的似曾相识的感觉。因此,在这篇小说中,我个人以为燕霄飞其实还没有能够找到艺术上的自我。关于《房客》,这是燕霄飞笔下一部带有突出的现代主义实验色彩的小说,小说的结构非常复杂玄妙,以至于我第一次根本没有读明白小说到底是要表达什么。从这篇小说来看,燕霄飞对于叙事技术的把握运用其实已经达到了相当熟练的程度。但关键的问题在于,小说虽然需要熟练的叙事技术,但光有叙事技术又是远远不够的。除了技术之外,小说还需要有对于人性的解剖与表达,需要有相对深刻的思想内涵,需要一种能够打动读者的强烈情感力量。但所有这些,我们在燕霄飞的《房客》中却都没有

看到。除了技术之外,剩下的还是技术,所以,我个人认为,燕霄飞这篇能够让作家彭图先生联想起马尔克斯、残雪来的作品,实际上是很不成功的。第一,燕霄飞与马尔克斯根本就扯不上边;第二,我认为,残雪的小说创作本身就是很不成功的。

再来看杨晋林。杨晋林的小说,我迄今为止认真地读过两部,这两部中篇小说分别是《西河头咏叹》和《天梯遗案》。对于杨晋林的小说,我也同样有一个喜欢不喜欢的问题。具体来说,虽然《黄河》杂志在发表杨晋林这两部小说的时候,把《西河头咏叹》放在了《天梯遗案》的前面,但我个人的阅读感觉却是完全相反的。这也就是说,我喜欢《天梯遗案》,不喜欢《西河头咏叹》。先来说我为什么会喜欢《天梯遗案》。首先应该肯定,这是一部对于中国当下现实社会有着强烈的批判性思考与表达的优秀中篇小说。作家有足够的勇气与当下的现实生活短兵相接,这样的一种创作姿态本身就值得我们充分肯定。具体来说,小说是围绕一起凶杀案而展开故事情节的。玉池凹是一个处于群山包围之中的小山村,而苦妹子则是这个小山村中的小学教师。颇有几分姿色的苦妹子,一心一意地从事着自己的本职工作,她根本没有意料到,其实自己早已成为特别好色的村长金盛心目中的猎物。金盛在施以种种色诱的手段最终都无法奏效的情况之下,终于按捺不住,不仅强暴了苦妹子,而且还在事后不无残忍地杀死了苦妹子。或者由于与金盛存在着特别的关系,比如供销社的售货员樊苏樱,或者由于生性特别胆小,比如第一个现场的目击者田兔兔,或者慑于金盛日常生活中的淫威,比如知道苦妹子的奶头被咬掉了的全旺娘,总之,这些知情者都对此事采取了退避三舍的回避态度。小说中唯一坚持对此事进行调查者,乃是玉池凹具有一定正义感的牧羊汉顺子。当然,我们事后才知道,村长金盛曾经因为阻挠顺子与女儿二青之间的婚事而得罪过顺子。有了这样一层铺垫,我们对于顺子的行为就更好理解了。这一点,不仅非常有力地凸显出了顺子这个形象某种意义上的复杂性,而且也明显地增加了这一人物形象的可信度。然而,不管怎么说,虽然难免有借机报复的嫌疑,但在顺子身上,却又总归是具有一定正义感的。但是,作为一个普通村民的顺子,要想与财大气粗大权在握的村长斗法,面临的困难其实是很多的。可以说,虽然顺子肯定不会知道鲁迅先生,但他自己在试图为苦妹子申冤的过程中,应该说的确明显地感受到了一种陷入了“无物之阵”当中的强烈感觉。不仅没有人帮助他,而且他自己也还被很多人看作是神经出了问题的人。最终的结果,也只能是连唯一拥有一定正义感的顺子,也因为金盛把成为寡妇之后的二青嫁给他的行为,而被颇有几分权谋的金盛收买招安了。就这样,苦妹子的冤情自然也就不会有昭雪的可能了。我以为,杨晋林这部小说的值得肯定之处,一方面是对于中国当下现实中不同社会阶层之间的不平等状况,通过苦妹子的冤案进行了有力的揭示与批判,另一方面是比较成功地刻画塑造出了顺子、金盛这样两个颇有人性深度的人物形象。很显然,在这两位人物形象的塑造背后,透露出的其实是杨晋林对于人性的相对深入的体察与理解。说实在话,在中国当下时代颇为引人注目的所谓底层叙事的创作潮流中,能够如同杨晋林的《天梯遗案》这样强烈批判力度的小说作品真的是相当少见的。由此看来,杨晋林的这部小说当然应该得到我们的高度评价。

然后,再说为什么不太喜欢《西河头咏叹》:第一,从基本的叙事姿态上看,这部小说有着明显的模仿痕迹。将现在与过去联系起来,重点却在于对过去生活的描写与表现的这样一种叙事方式,很显然可以让我们联想起莫言的《红高粱家族》来。第二,如果硬要从中归结出某种思想主题的话,那么,也就只能是对于我地下工作者英雄事迹的歌颂与肯定,而这样的一种主题设定,很显然是没有什么意义和价值的。而且,从根本上来说,杨晋林根本不具备透视再现历史事件的能力。因此,希望杨晋林,当然也包括燕霄飞在内,在以后的创作中能够扬长避短,能够写出更加优秀的小说作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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