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 然(香港)
下山看水去!
站在南桥上,望着滔滔江水东流去,那水势浩大,呼啸着慑人心弦,不禁想起李冰父子。是的,四川平原一代的老百姓,都不能忘记他们造福千秋万代的功绩。
桥上有三三两两的游人,还有几个卖花姑娘在兜售鲜花,桥下水流湍急,据说夏天水势更大更猛,曾有人一不小心掉下去,要在下游才捞上来,早就不省人事,但此刻却歌舞升平。下了南桥,便是小广场,有些小贩在摆卖竹板、玩具、灯笼,那灯笼在渐渐暗淡的昏色中发光,成了一道风景,和它对面的李冰公园遥相呼应。
河畔有一列桌椅,靠河排成纵队,每桌有玻璃灯罩护着的蜡烛,在风中不停地摇曳,有如跳着无定向的灵魂舞。河对面也是一排餐馆,其中一间有人在引吭高歌,听不清是歌手献唱还是食客在唱K。再看分明,河道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盏镶在河堤旁的灯,隐约映出河水奔腾的面貌,大约本来就是用来照明的吧?
白天又是另一副景象。正值清明放水节,祭祀、放水,锣鼓喧天、鼓乐齐鸣,热闹非凡。我们来到“鱼嘴”,合照一张相,来到“飞沙堰”,留下身影,来到“宝瓶口”,更不忘留念。走走停停,不觉来到安澜桥,其意为“安渡波澜”,民间称它为夫妻桥,那是表示不忘何先德夫妇造桥之功。这是一道颇有历史的索桥,也是到都江堰不可不看的一座桥。它初建年代已不可考,但至迟在唐代已经存在。在历史长河中,安澜桥几经变迁,经历毁坏和重建;著名桥梁专家茅以升将它定为中国五大古桥之一。我们也效仿古人摇摇晃晃过桥去,本来桥身就已经摇摆不定的了,更有几个调皮的小姑娘使劲儿晃动桥身,我慌忙抓住护栏,她们咯咯的笑声荡漾在河面上空,以狂傲展示青春年华,令我们愧煞。
住在灵岩山上的二王庙宾馆,出入都有专车,并不大留意周围环境,只记得那里凉快。到达的那天傍晚,我们几个站在院子里聊天,天南海北,不觉凉意渐渐从脚底漫了上来。那天下午,在房间里闲着无事,忽然有人敲门,我心中纳闷,他们都上青城山去了,谁来找我?开门一看,原来是周师傅。他说我们慢慢走过去吧,他们在郡守府等候呢。
客随主便,于是他领路,沿着山道,一面往下走,一面漫无边际地谈天说地。他的成都话不太难懂,但也听得吃力。只听得他指着山路两旁郁郁葱葱的林木说,楠木。哦,是用来做地板的吧?都江堰珍稀植物不少,除了国宝级的珙桐,植物“活化石”银杏,还有莲香树、水青树等。我们沿路走去,一面左望右看,一面呼吸新鲜空气。一路上静悄悄的,途人少见,偶然才有两三个人站成一堆,原来那是巴士站,乘客静静地在那里候车。记得来时,汽车把我们从成都双流机场送到都江堰,沿途乍见一大片一大片的油菜花,金黄金黄的,那景色醉人;可惜这次走山路,反而没有机缘再见。
黄昏的阳光西斜而来,暖洋洋地洒在我们身上。说话间已到市区,车子明显多了起来,但这是相对而言,要是比起大城市,交通还算是畅顺。我们穿街过巷,横过一条大街时,周师傅笑说,当年毛主席来过这条街的饭馆吃饭,所以改名“幸福路”。我忘了问他,这是不是都江堰市最大的一条街?但问不问已经没什么关系了,看那人流不断,显然就是都江堰的主干道。
从这里又横穿一条街,它给中间一条约两三米宽的小河隔开。左侧靠河一边是一列露天饭馆,几张桌椅,几个男女坐在那里悠闲地喝着啤酒,一个大婶手执扫帚在横扫地下的垃圾。在饭馆的另一边是一列店铺,有茶馆、卖衣服的、卖体育用品的、卖电讯用品的、卖玩具的,等等。我一看那街名,“杨柳河街”。原来这条河叫杨柳河,是都江堰渠系之一,街也因河而得名。
再走多几步,便是郡守府了,临江一带有好些饭馆,但都没有它气派。临河的空地有好些舞剑练拳的人,有个穿着练功服的中年女士,在倒退着疾走;有个做母亲的——我猜——她一面呼口令,一面教那七八岁的儿子招式。背景是两株樱花树,正朝天怒放粉红的花团。天色暗淡下去,人影逐渐朦胧,蓦地“刷”的一声,南桥的灯饰齐放光明,把桥体清脆玲珑地凸现出来。
都江水滚滚流,我们望着它,默默不语,也许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也许一切尽在不言中。这都江堰,实在了得。
宴罢回程,走过那桥时,晚来江风,呼呼吹来,凉意实在很深了。
2008年4月3日至6日,都江堰,二王庙宾馆,初稿;5月10日定稿于香港
补记:
写完都江堰,还没回过神来,忽报汶川大地震,举国悲痛。打遍成都和都江堰新老朋友的电话,除了王莎、王佳和翟永明终于打通,其他都占线;却也得到讯息,认识的人都无恙。但天地这般不仁,一个多月前我们还在那里参加笔会,转眼之间都江堰竟成了灾区。除了默默祈祷之外,不想再给他们添乱。愿汶川大地震的所有生者重新投入生活,祝福所有的好人一生平安。
2008年5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