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唐
兰晓龙个子小,心眼儿也小,嘴巴比较毒,得理不饶人,没理也搅三分;兰太太曾睿个子高,火气也高,嗓门比较大,斗嘴是强项。所以,这两口子的交流方式比较有特色——他们很少用“说”这种方式,而是用“吵”这个途径。
都说吵架影响夫妻感情,但兰晓龙和曾睿的15年婚姻就在这种吵吵闹闹中度过,非但没有离婚,而且还保持着稳固发展的趋势。
把婚姻的稳定归功于吵架,他觉得,夫妻之所以能成为一种最亲密的人际关系,就是因为彼此之间可以用最泼辣的语言表达自己的不满,并在这种唇枪舌剑的你来我往中发泄掉内心的积郁,吵完了,心里就舒服了。
吵架这事儿会上瘾
从我跟太太曾睿彼此间的称呼就看不出什么柔情蜜意——我叫她247,她叫我249,很有点儿狱警呼唤犯人的味道。因为我们大学时就一起在网上厮混,并且有自己的百度贴吧固定的IP地址,我的IP249,她的IP247。于是就形成了这种独特的称呼。
她经常骂我“瞧你这德性,离二百五就差一个数了!”我不会跟她客气:“您也不赖,差3个数而已1”每逢闹了矛盾,曾睿就跑去上网,在贴吧里骂我。我是谁呀?中戏戏文班的自费生,会怕被骂?于是,很快,249回击247的帖子就更新出来了。就这么吵到大学毕业,我被一辆军车拉到了战友话剧团,不能带家属,也不能夜不归宿,于是就在部队大院外边儿租了一套房子,让曾睿住着独守空闺。
我刚到部队那段日子很不像话,因为在中戏逃课已经成了习惯,无组织、无纪律自然是不在话下。我上班不准点,但下班却很准时,每天晚上6点部队大院门口跟曾睿集合,然后一起去三里屯找家酒吧把所有的啤酒喝一遍,喝到半夜再把曾睿送回住处,自己翻墙进部队大院睡觉。
我老把自己在部队调皮捣乱那些事儿说给曾睿听,曾睿就有点儿恨铁不成钢,问我是不是不想提干?所以那阵儿我们经常吵架,有一次吵厉害了,我们在酒吧就翻脸了,一人拎一个啤酒瓶走出来,各把各的啤酒瓶往地上一砸,掉头走人。
我绷着劲儿,不去找她,也不联系她,每天晚上6点躲在部队大院的传达室偷偷往外瞧,看她会不会主动来这儿等我。等了一个星期也没瞧见她的影子,我就绷不住了,我给她打电话问她到底想干嘛,她说这次吵架,她一定要赢。我做了输家的结果是,闭关两个月的时间写出了话剧《红星照耀中国》,立了功,提了干,部队给我分了房子,我可以带家属了——然后,我跟曾睿领了结婚证!
酒是我俩的“吵媒人”
结婚后,我发觉我俩的夫妻关系很像以色列和巴勒斯坦,和平友好的时光只是出现在战争间隙。
我们虽然吵起来信马由缰天马行空,但都会就事论事,再怎么出言不逊,也绝不涉及到几个关键字——“离婚”“滚”以及对方的直系亲属。
一次不知是什么事儿吵到我俩都动了真火,我一时忍不住,对她吼道“GetOut!”我承认是我违规了,说了很犯戒的词汇。一听这话,她马上不吭声了,拿起自己的钱包就摔门而去。等我反应过来追出去,她已经不见了。
一消失就是3个小时,我就开始着急了。到了半夜12点,一个陌生的电话打过来:“你老婆是不是军嫂?她在我们酒吧喝醉了,你把她弄回去吧……”
我跑到她醉酒的酒吧,气乐了:曾睿趴在一个小桌上呼呼大睡,背上是一张她自己贴上去的纸条——“本人军嫂,欲借酒揩油者请自量!”下面还写着个电话号码,是我的手机号。
我俩都有点儿好酒,而且容易过量,偏偏又喜欢坐在一起推杯换盏。在别的男女之间,“酒是色媒人”,在我俩之间,酒是“吵媒人”。每次喝到有点儿晕乎乎了,我俩就开始看对方不顺眼,然后就开始互相挑刺。
在这种微醺的状态下吵架是一件非常享受的事情,虽然人是醉了,但关于语言的那部分思维反而更加清醒和灵感迭出。我曾经作过试验,喝酒前在桌上摆了一支录音笔,喝到状态后,我俩就开始了。第二天听昨晚吵架的录音,让我俩乐不可支……
唯吵架才可娱乐终身
我俩从出租屋吵进部队宿舍,又从部队宿舍吵进世纪城的新家。买什么楼层,吵,挑什么户型,吵:装什么风格,吵。安什么马桶,吵;用什么浴缸,吵……谁也说服不了谁的结果是,我俩把原本计划的一套三居室换成了做邻居的两套一居室。一人负责一块地盘,设计自己想要的风格。
我本来很不愿去管这些家装的琐碎之事,但现在因为吵架,赶鸭子上架——要是装修下来的效果不如曾睿,还不被她笑话十年八年?
几乎是前后脚竣工,当然,我俩谁都觉得自己的创意更好、装修更漂亮。于是请一帮朋友过来当评判,最后“陪审”的结果是不分伯仲。我跟曾睿都有一个特坦率的优点:只是不想做输家,倒真也不是非做赢家不可。于是很有风度地握手言和。
我慢慢地有了名利双收的剧本,也就慢慢有了底气,开始觉得我对这个家的贡献越来越大,所以家庭地位也应该相应提高。可惜曾睿绝不因为我成了著名编剧就对我肃然起敬,也不因为我一次性背回家上百万元而改颜相向。
有时我觉得自己在很大程度上毁了曾睿,她是中戏表演系的高才生,但自从跟了我以后,就在跟我的吵吵闹闹中磨掉了上进心。尽管我当着她的面不遗余力地打击她,但我还是很认可她是个身材好相貌也不错的女性,在演艺圈也是可能有前途的艺人。当然,以她现在的年龄去做新晋女星,并不现实。但年龄这个东西,在变成做演员软肋的同时,也成了做后台工作的资本。她开始跟着我到处跑,我在剧组忙我的,她也不闲着,跟副导演、制片、助理一干闲杂人等絮絮叨叨不知道聊些什么。
那阵子,她跟我吵架的次数明显减少,向我讨教的次数却明显增多,问的也都是些跟编剧行业有关的问题。她很少用这种谦逊的态度跟我说话,我很享受这种授业解惑的状态,于是有问必答,将我这些年摸爬滚打的经验一一传授。
然后,她就崛起了——竟然成了圈内炙手可热的剧本编辑——将尚未大红大紫的普通编剧们手里的剧本进行改造加工,然后拿去给投资商看,在编剧和投资商之间牵线搭桥。
也不知她是怎么经营的,短短一年工夫,她手里就有了大把的好剧本和投资商人选。然后,我出席的场合她都可以比我更堂而皇之地出现。常常会出现这样的一种场面,我跟别人去谈某个剧本的合作,谈着谈着,对方发现曾睿手里的项目比我的还丰富全面,结果人家就说“兰晓龙啊,还是让我跟你老婆详谈合作事宜吧。”
大家又平起平坐了,于是我俩又回到了以前吵吵闹闹的生活状态。这让我感到实在而安稳——每个人都长着一张嘴,它不仅是用来吃喝和接吻的,还要用来交流。而吵架,也是交流方式的一种。
我永远无法想象,那种所谓相敬如宾的夫妻过日子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场景。火爆、热辣、唇枪舌剑、你来我往——我觉得这才是我想要的家庭生活。夫妻俩在一起,唯吵架才可娱乐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