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秘的快乐

何 菲

人和人之间的距离不到一个命定的特定时机是不可以随意改变的,跨界无趣且无谓。

三年多前,女友Y小姐寄给我一本她新出的散文集。内容有关她的私生活、私感受。封面是她穿着白纱长裙的唯美照片。她嘱我为她写篇书评。

Y玩转文字游戏,优美且欲说还休。自序里透露了一点信息量:几个月前她的生活里出现了一个新的男人,刷新了她固有的情感生活,将她带进了一个新纪元……字里行间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她即将或已经尘埃落定。再看照片,颇有婚纱意味。

但那似乎又不是婚纱照。发型自然,没有头纱,也没有另一半。却有着一双翅膀。

于是我的书评也写得小心而暧昧,似乎什么都没说,又似乎什么都说了。

书评发表在晚报的那天,她发短信告诉我她怀孕四个月了。预产期是来年的

情人节。我祝福她的同时,忍住没问什么。她喟叹:她现在唯一的寄托就是这本书了。

这句话让我琢磨了很长时间,以致于直到今天我还能清楚得记得。第二年春

天,Y告诉我了孩子的名字。我说,这名字真气派。至于孩子姓什么——我没问。各人都有各自的隐衷。

这几年每季我都能收到她和儿子的合影,同时收到的还有她的作品。我们保持着愉快的神交。她妖娆的长卷发已经齐腰了,公子已经很有腔调了。每次看到照片我都替她欣慰许久。不该问出口的话我依旧没问。

人和人之间的距离不到一个命定的特定时机是不可以随意改变的,跨界无趣且无谓。虽然我从未在坊间听说过她结婚的讯息,她的某人更是神秘莫测,讳莫如深,但我也不会自作聪明地臆测她没有结婚。关于朋友的私生活,她(他)说,我听,她(他)不说,我不打听。因为这与我们的交往无关。

另一女友D小姐,她比我大一岁,在机场开了家咖啡馆,如果我坐飞机从虹桥出发,一定会去蹭一杯她煮的咖啡。最近她的纤纤玉指间多了一个美物:一枚克拉钻。

我拿起她的手,啧啧赞赏,在聊着这颗钻石的形状、净度、切工时我更多的是在琢磨戒指的来历。她是戴在无名指的,她注意到了我的注意,偷偷告诉我:这是她自己买的,1克拉。她说,女人到了30岁,不管有没有结婚,有没有男人送自己钻石,自己首先不能薄待自己。可以没房没车没男人,但不可以没钻石没名牌没心气。

是啊,生产1克拉裸钻首先要采集250吨矿石。女人不求在生命中增加岁月,也得要求在岁月中增加生命。我笑:还以为你隐婚了呢。

D说戴在无名指上是不想让好事者瞎猜。毕竟一个30出头颇有姿色且做着抛头露面工作的剩女,无名指上戴个钻戒好比多一件能挡风遮雨的外套。而且逆向思维的话,一个到了戴戒指的年纪而从没戴过正儿八经戒指的女人,很容易让人怀疑她是伪单身。与其让人猜疑,她索性“隐‘非婚”。不过一旦那个想象中的他出现,她会立即摘下戒指,回归本色,静等他送上钻戒和婚姻,哪怕那戒指只有30分。

真爱隐于市,隐的好处是随时准备好全身而退,也有望奉献出全盘江山,弹性很大。

蓝颜J最近有点困扰。他的女友要出国三年,她想在出国前与他确定关系,摆几桌酒,昭告天下:她是他的正牌女友,不是暧昧着的红颜。然后接受亲友们的起哄与祝福。

找很多人来见证他的宣誓,这对两人关系的走向似乎会有某种约束。她乐意,J却不乐意。在此目的达到以前,她与他僵着,不接电话,人间蒸发。他不想受她要挟,试图放弃。

J不是不想与她有未来,他曾向我描绘过他理想中的求婚方式:捡一个普通的日子,在一艘游轮上和她晚餐时,他随性的拿出一只大钻戒,告诉她,嫁给我。这一幕根本无需招摇。

大张旗鼓地确认方式对于多数女人来说,是装进保险箱的事,可对于男人来说,却是自断后路。男人要的安稳是动态的。对他们而言,恋爱的最高潮,这个精神上的G点在哪儿,一定是在那个不确定里有确定感的微妙部位。仿佛一触即发,却及时绕开火山口,不去触碰。在敏感地带绕来绕去,快要喷薄而出了,就及时刹车……这不是爱情在物理上最High的时刻,却绝对是精神上的。他们喜欢享受隐秘的快乐。越隐秘越快乐,独乐乐而非众乐乐。

如今放眼望去,隐婚者众。尤其对对方有感觉萌动、却还没太实质行动时,他们一定不会先主动提起自己的婚姻和情感状态。当被问及时,有时会含糊其辞。

“你家里……”

“听听左岸香颂吧,很有味道的。”

这很有可能是你和一位隐婚者之间的对话。对方等于明确告诉你,虽然我不是刘德华,可我也不想谈我的私人生活,这是禁区。我们只谈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