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姐情迷罗马花园 演绎永不着陆的爱

籽 言

如今提起罗马花园空姐命案,可能记得的人并不会很多。但在当时,这确实是一起轰动全国的案件。因为,这起命案发生在位于上海古北地区的著名高档外销楼盘罗马花园,上世纪90年代初高达6000元/平方米的开盘价让前来问津的几乎都是海外人士。故事的主人公是拥有当时最耀眼最圣洁职业的美丽空姐,而这位空姐又与台商有着一段道不明的情缘……

罗马花园,是一个在上世纪90年代对上海普通人而言,带有些神秘、陌生而又奢华的地方。说它神秘,缘于这里曾是上海为数不多的外销楼盘,居住在这里的海外人士常常是走了一拨,又来一拨。说它奢华,因为小区道路两边的树荫下,总是紧凑有序地停着各种私家车,在那时的上海,出门打车都是件奢侈的事儿。

然而,当时间的指针停留在1996年1月30 日的时候,这个地方却因为一个空姐、一段恋情、一起命案,一夜之间闻名于上海……

豪门暗寓 “金丝鸟” 成“看门人”

当天晚上11点10分,上海市长宁区公安分局的刑侦支队值班室警铃骤然响起,警灯闪烁。虹桥派出所急电:古北新区罗马花园发生凶杀案件。

寒冬腊月,室外冷风刺骨,刑侦人员们火速赶到现场。富有经验的公安法医通过技术鉴定认为:死者系喉咙被卡造成机械性窒息,然后被刀割喉咙引起颈动脉大出血而死亡——明显的他杀。

那么,到底是仇杀、谋财害命还是情杀呢?

被害者是上海某航空公司的空姐钱敏,28岁,她的丈夫黄先生60开外,是个台湾商人,原配妻子已经去世。那么,两人是如何相识的呢?缘来是一段“空中爱情”。几年前,钱敏的好友王小姐嫁给了一位港商,和好友的接触中她很自然地认识了王小姐夫妇圈内的一些朋友,而这些朋友之中就有黄先生。在聊天中,黄先生吐露了想在内地寻找一位太太的念头。之后,黄先生便有意无意地经常乘坐钱敏的航班,在频繁地接触中,钱敏觉得黄先生依旧保留着青春不败的风度,生意也做得红红火火,人品不错又谈得来,值得交往。

于是,一来二往的,钱敏于1995年在航空公司正式开了一份结婚证明——当时结婚是需要单位开具证明的,证明上要写清楚谁和谁结婚,自然钱敏的结婚对象即这位台商黄先生。虽然黄先生比钱敏年长一大截,但钱敏不在乎这一些,甚至最后决定辞去自己心爱的工作。当钱敏向航空公司递交辞职报告时,引起了轩然大波,身边的领导、同事和好友都不禁为她惋惜,一个航班上的服务骨干那么年轻就选择告别蓝天了。

直至钱敏被害,她和黄先生已经相识了两年,一同住在罗马花园。黄先生大部分时间都在上海,两人常常同进同出,甚是亲密。在古北新区的商场、发型屋等钱敏常去的地方,黄先生人前人后总是“我太太”、“我太太的”称呼着。认识钱敏的人都说:“钱小姐人很好,和她先生一起出来时,她先生总是夸她,赞不绝口。”可以说,钱敏应该就是上海第一代的全职太太。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凶杀案发生后,警方立刻与当时身在台湾的黄先生取得了联系,当得知太太钱敏被杀害的消息时,黄先生竟然纠正警方说,“你们搞错了,我和钱小姐没有婚姻关系,她只是受我委托帮忙看管房子的朋友而已,其它一概不知。”在这个时候,谁都想不到黄先生居然否认两人的夫妻关系,更不知道为什么钱敏被害后就变成了“看门人”?从台湾富商的太太到看门人,这一人生角色的巨大转变,问题出在哪里呢?

对于不少和钱敏素昧平生的人来说,很容易联想到钱敏就是“金丝鸟”,具有特定意义的金丝鸟称呼就产生在那个时期。据台湾《世界日报》1993年12月5日报道,“75%以上的台商在大陆发生过婚外情行为。”而在上海古北地区的高档涉外住宅区内,确实有这样一群被台湾商人包养的女人,金丝鸟的称呼也由此产生。

不过,钱敏显然并不完全相同,她原来的职业可是令人羡慕万分的大学生空姐。现在看来,社会上大学生并不稀奇。可是在当时,1991年从上海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的她绝对堪称天之骄子,更是社会的佼佼者。这让她在空姐队伍中也身价倍增,其他空姐是工人编制,只有大学生空姐是干部编制。上世纪90年代初,像钱敏这样飞国际航班的大学生空姐,月薪都在上万元,而当时普通人的收入仅仅在千元左右。更何况,钱敏和黄先生一直以夫妻的名义生活,在单位的确开了结婚证明却又最终没有登记结婚,钱敏为什么会接受?这样一个有着不菲收入,怀抱美好理想的年轻女孩怎么会甘当“金丝鸟”?

可事实上,钱敏又恰恰就是金丝鸟,和许多豪门暗寓里的金丝鸟一样,被主人精挑细选而带进豪宅时,便拥有了豪华的生活,衣食无忧,但从此任人摆布。这个在上海产生的称号,后来到了南方就被延伸成广义的“二奶”了。

红颜薄命 案情扑朔迷离

那么,凶手到底为何人?究竟出于什么动机要杀害这位空姐?似乎也并非简单的谋财,而是认识钱敏的严华,一个之前曾任罗马花园物业助理的上海男青年,那年24岁。

此时,这起命案的缘由出现了两个版本,主要情节大相径庭。《新民晚报》1996年2月27日刊登了一篇题为《空姐香殒罗马花园》的报道,明确地指出这是一起仇杀案,判断来源于家属回忆的事实:据钱敏的家人回忆,当晚9点10分,曾经接到钱敏的电话,说原来为她装修房屋的男青年严华,称屋内水管堵塞,要求进屋检查。当时钱敏的语气充满着恐惧,并称如果当晚发生什么意外,将与严华有关。到了9点20分——距前一个电话仅十分钟,钱敏又给家中打电话,语气很急促也很惊惶,刚说到“严已进屋了……”电话就挂断了。

与此同时,罗马花园物业值班室的人员也接到了钱敏在台湾经商的丈夫黄先生来电(当报纸首次披露这起命案时,是称黄先生为钱敏的丈夫的,而在后来的报道才改称其为朋友),当时在台湾的黄先生同样接到了钱敏打给他的电话,内容与钱敏给父母的电话大致相同,因此,黄先生要求物业管理处值班人员上门关心。但已经来不及了,当保安人员和钱敏家属赶到时,钱敏已经躺在床上,颈部多处刀伤,鲜血淋淋,惨不忍睹。

报道称钱敏家属反映,前一年,即1995年11月间,严华任罗马花园物业助理时,在为钱敏装修房屋期间私收3000元作为押金,一直未归还。钱敏据此向严华的单位告发,致使严华被公司辞退。因此,严华很可能以修水管找工具为名,上门抢劫财产,借此实施报复之心。但又深怕因此会尝铁窗之苦。为此,索性干脆杀人灭口……

而另一个版本是由凶手严华述说的。据严华被捕后自己交代,黄先生不在上海时,他和钱敏一直有感情交往,当天钱敏突然提出断了两人的关系,让本来就情绪不佳的他一时无法接受,才会动手杀害她。那天晚上9点左右,他和自己的同居女友刚刚大吵了一架,便忿忿离家出去,来到了钱敏的住处,他先用手机与钱敏联系,得知钱敏在家中。罗马花园是高规格的涉外豪华住宅,进出必须有相应的证件,所以严华无法从正门进入。于是他翻过罗马花园的围墙,钻进了地下室,从消防通道来到3楼。

严华进入钱敏的房间,一眼看去,钱敏的气色不太好,就随便聊了一会儿。这时,钱敏说:“小严,我们断了吧,我想过了,我们是不可能结合在一起的。”

“断了?”严华反问。

“对,好聚好散吧。”

“真的?”严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样吧,你提个数,我可以给你一定的经济补偿。”钱敏又认真地说。

“补偿?你说得倒轻松,想就这样把我甩了?”严华心里升起一股怒火。刚刚才与女友一番口角,来到这边钱敏又要和他断了关系,气真是不打一处来。24岁的严华长得一表人才,十分善于做表面功夫,在公众场合的言谈举止十分斯文,家境也相当不错。在他的情史里,与之交往的女孩子不计其数,但每次中断关系都是他主动提出,还从来没有被女孩子甩掉的记录。

他越想越气,突然间一把抱住钱敏,将她用力按倒在浴缸内,捆绑住她的手脚,逼其交钱。这时钱敏慌了,说:“你不要乱来哦!”

可为时已晚,严华一双铁钳般的手死死地掐住了钱敏的喉咙,他又顺手从柜子上取了一根拉链,死命勒住了钱敏的喉咙,不一会钱敏就不挣扎了。丧失理性的严华又从厨房里拿来了菜刀,对准钱敏的脖子狠命地砍了下去,鲜血顿时溅了满地。接着,他赶紧用床单裹紧血淋淋的尸体,把钱敏放到床上,自己便跳窗而逃。慌乱之中,严华的手表掉在了地上,但他顾不了这些,越过围墙,叫了出租车狼狈逃窜。

车到了吴中路,严华下了车,将杀人菜刀丢进一口废井里,又将小刀、剪刀、拉链等扔进男厕所粪坑内,将钱敏的踏脚裤丢进了女厕所。随即,又将劫得的4000多元钱扔进了家门口附近的一只窨井里。之后,他回到家中,赶紧洗去衣服上的血迹,躺上床睡觉。

经验丰富的侦察员接到报案后,连夜对严华平时接触的人逐个调查,查到严华的临时住处徐汇区龙南四村,追捕小组立刻驱车前往,将他的住处包围,破门而入,正在睡梦中的严华怎么也没料到从案发到落网仅仅只有八个小时。

这起案件到底是情杀还是仇杀?钱敏和严华到底是一种什么关系?一个物业管理人员,为什么对钱敏的住处那么熟悉?为什么进得了钱敏的房门?难道他持有钱敏寓所的钥匙……所有的疑问,现在都死无对证,只有严华的供述,再也不可能有钱敏的证实。何况这两个不同的版本,对已故的钱敏而言,也并无太多意义。不过有一点是事实,从1995年底两人相识,到案发当日总共也只有两个多月的时间,

当媒体报道这起案件时,钱敏的父母已经不愿再提及女儿的任何事情。的确,老人们这个时候能说什么呢?女儿过世,把一切都带走了,连房子都没份,最后只是落得一个“看门人”的称呼,父母定是世上最痛苦的人,他们最希望的应该是女儿的灵魂能够安息吧。

美丽“贬值” 空中情缘减少

为了能更深入了解当时的情形,我走访了钱敏曾经工作过的航空公司,找到了她以前的几个同事。我的来访,让她们感到很突然,但对她们来说重提这件命案,仍然记忆犹新。

钱敏的一位同事说:“太可惜了,我们当时都以为她结婚了,辞职的时候很多人为她可惜,真不相信钱敏就这样死了。”她的好朋友王小姐(正是她介绍钱敏和黄先生认识的)回忆道:“钱敏绝不可能同一个装修房子的物业人员有什么过分的来往,追求钱敏的大学同学、同事、好友有很多,如果钱敏是那么不负责任的话,早就结婚成家了。”钱敏的另一位好友吴小姐讲,“钱敏辞职后不久就觉得后悔了,甚至还说过希望能重新回来当空姐,可是最后还是没有那样的机会,她心里一直有遗憾的。”当年招聘空姐的考官,回想起来说:那时候是社会上第一次在大学生中招聘空姐,真正是千里挑一的,钱敏当时能应聘进来,并不是因为她长得怎么出众,关键是她有一种特殊的气质,让人看了觉得很“适宜”的。

在人们的印象中,“空姐”一词几乎在很长的时间里是作为“美貌”、“高薪”和“气质”的代言。能够接触到成功帅气的男士、演绎美丽浪漫的空中爱情,使得空姐一职颇具诱惑力。

其实早在上世纪70年代,空姐都是部队编制,一个月的工资才17.50元。在那个时代有一张“上海空中九姐妹”的合影,她们中的三分之二都与飞行员结为夫妇。

到了上世纪90年代初期,空姐收入“高人一等”是众所周知的。当时飞国际航线的空姐平均月薪在万元以上,最高的月薪达到了2万多元,是真正的社会高收入者。那个时期,飞机上的乘客“非富即贵”,不少成功男士、甚至足球明星从空姐中找到了自己理想的人生伴侣。不少空姐吃“青春饭”,工作四五年邂逅一段“空中情缘”就告别了蓝天。钱敏也是同样偶然的机会结识了台湾富商黄先生,只是没想到这段恋情最终却落下了一起惨不忍睹的命案。

然而,从1997年起,民航管理部门先后两次对空姐的收入做了限制性规定,普通空姐的最高极限收入下降到每月1万元左右。如此一来,和普通白领相比,空姐的收入并没有太明显差距。有十多年空乘经验的上海空姐吴小姐透露,现在飞机上找空姐要联系方式的男士有时一年半载也遇不到一个。飞机上的乘客早已变成了普通大众,对空姐的吸引力也在逐渐减弱。如今,空姐寻求姻缘的途径和普通的白领女孩并无太多差异。

在职业规划上,随着空姐的神秘面纱被揭开后,空中服务员的职能渐渐被透明化了。一般空姐干八年左右就希望能够转为地勤,甚至不少女孩并没有将空乘作为自己职业的最终归宿,她们意识到适合女性的高薪高职位的职业选择很多,希望个人的综合素质得到提升后,能够进入其他公司的管理层。

离开航空公司时,我看到很多美丽的空姐面带着灿烂的笑容,情不自禁地联想到当年钱敏应该也这样笑过吧。她曾经说过,自己命中注定要辉煌地升上蓝天。她靠着自己的勤奋和实力终于如愿以偿,成了一位大学生空姐。然而,她却在爱上一个人以后,辞去美丽的空姐工作,离开千千万万的旅客而去面对她所爱的一个人,离开工作过的飞机而去面对豪华的高级住宅。

钱敏的故事,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似乎更愿意从“金丝鸟”的寂寞加以判断。金丝鸟的幸福在于它的豪华的物质生活,但内心却是孤寂的。在经历了豪华的生活以后,久而久之,它的叫声不再动听,反而透着一丝哀怨,有时抬头凝望着蓝天,发出低声的鸣叫,渴望飞上天空,享受自由成了它最大的心愿。

(文章中的钱敏系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