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惋惜的克鲁格曼“大使”

沈思玮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当今天下，具有如此豪迈气概的经济学家非克鲁格曼先生莫属。这么说，不仅仅因为克鲁格曼是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不仅仅因为他对现实经济有深刻的理解，最根本的，在于他具有无与伦比的伦理批判精神。

很可惜，从克鲁格曼此番中国行中我们看到的更多是辩解。

政策之争

贸易顺差、外汇储备、资源需求历来是中美政策激辩的焦点。

克鲁格曼认为，中国占GDP10％的经常项目顺差来自于两个方面：一是由于高储蓄率，二是由于人民币盯住美元的汇率政策。虽然美国意识到人民币被人为压低，但出于合作的考虑，一次次做出了人民币汇率没有被操纵的评估。人民币低估使得中国劳动力成本只有美国的4％，巨大的贸易优势造成中国的巨额顺差。

为了保持人民币相对于美元汇率的稳定，中国央行从市场上大量买入美元，造成外汇储备急剧增加。中国外汇储备回流美国，带来了美元低利率，造成美国住房市场繁荣，最终导致次贷危机。

即使在金融危机的现在，资源价格仍然在走强。全球将面临一个资源紧缺的时代，中国等发展中国家的发展带来了这一后果。

针对克鲁格曼的上述观点，国内经济学家反驳，比较优势理论不能解释中国的经常项目顺差，中国经常项目顺差也不会因为人民币升值而减小。美国不能把次贷危机责任推给中国，是华尔街的贪婪导致了次贷危机，而不是中国人的节俭。并且，中国经常项目顺差是美国货币宽松的后果，而非原因。

笔者以为，克鲁格曼先生以上观点美国某些议员、格林斯潘等多有论述，似曾相识，并无新意。克鲁格曼先生似乎更像一个纵横家，而不是独立经济学家。

2001年，格林斯潘先生不愿看到NASDAQ泡沫破灭造成的经济衰退，采取了激进的货币政策，于2003年6月将一年期美元利率降低到1％的水平，从而带来了美国房地产市场的虚假繁荣，美国金融机构为了短期利益不惜给失业民众提供住房按揭贷款，然后将按揭贷款证券化卖给世界各国，次贷危机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华尔街的骗局。

由于美联储事实上的全球央行地位，只要美联储放松货币，必然带来美国的高逆差，必然带来原材料价格飙升。美联储源源不断放出货币是美国经常项目逆差的原因，至于美国的逆差最终表现为哪个国家的顺差是结构性的，与美国经常项目逆差的总量无关。

笔者以为，中国的高顺差主要是三个因素造成的：一是中国国内资源的大量开采并因此形成的生产能力；二是人民币升值预期导致国际游资的大量流入，三是跨国公司控制下的中国产业低利润导致工资增长缓慢，从而内需不足。

至于资源需求，笔者赞同克鲁格曼的观点，全球将处于资源紧缺的时代。但需要注意的是，过去十年全球资源价格的上涨不是因为中国的需求，而是世界各国普遍的需求，最大的需求是美国等发达国家。笔者估计，过去十年中国国内资源开采量覆盖国内需求而有余。中国只不过用少量的进口资源加上国内资源转化为制成品造成贸易顺差，如果因此导致美国经常项目扩大，只能说明美国本来的经常项目逆差会更大。

“失去的十年”再现

对于未来世界经济走向的判断与预测，各家看法分歧不大。

克鲁格曼认为，美联储吸取了大萧条的教训，在本次金融危机来临之时，及时放松了货币，是恰当的，不会立即导致通胀，美国不会步大萧条的后尘。当前主要国家基本上已经是零利率了，货币政策已经没有空间了。但经济增长的前景几乎看不到，全球经济可能陷入日本式的“失去的十年”的零增长。

笔者以为，以上判断，全球经济学家早有共识。更多的人倾向于认为美国会陷入十年的零增长，克鲁格曼先生认为垒球GDP零增长过于悲观。

2008年8月以来全球股市的暴跌让人不由得想起了1929～1933年的大萧条，但两者相似性很小。大萧条前两年道琼斯指数分别上涨了28％、49％，危机爆发以后的三年分别下跌了17％、34％、53％。而次贷危机前一年美国标准普尔500指数从1500点下跌到1250点，危机以后最低下跌到700点。所以，次贷危机并不是股市泡沫破灭的危机，对金融市场影响要小得多。

大萧条以后，美国采取了著名的罗斯福新政，通过宽松性财政政策来拉动经济回稳，开启了国家干预经济的先河。欧洲则通过货币扩张拉动经济回稳，结果是欧洲经济比美国经济回稳更早。实际上，大萧条后经济的真正复苏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消灭了欧洲的产能之后，这说明，经济泡沫破灭以后，经济复苏是非常困难的。

次贷危机本质上是全球经济的结构性危机，是在全球经济一体化条件下，美国不可避免的国家衰落过程。在索罗斯看来，美国次贷危机是对其80年代以来虚假性经济繁荣总的调整，这是目前最为深刻的论断。

所以，次贷危机是美国长期经济失衡的必然结果，这种失衡又是由美元国际货币地位促成的。

次贷危机回稳是容易的，美国经济要想复苏，笔者找不到任何支撑的经济因素。

外交家的时代

未来世界经济格局取决于各方合作与博弈，拉动经济、碳排放、国际货币体系等都是热门的议题。

克鲁格曼认为，中国当前通过固定资产投资可以达到让经济回稳的目的，但还不足以带来经济复苏，经济复苏需要中国扩大内需。一方面，中国大量持有美国零利率的债券；另一方面，中国消费不足，是一种巨大浪费。

2006年中国碳排放量超过美国，中国已经成为全球二氧化碳排放的主要来源。美国明年可能有重大立法限制其绿色气体的排放，欧洲也会这样做，中国也需要采取一些措施。中国在控制二氧化碳排放方面可以获得一些补偿，希望全球就这方面达成某种共识。

克鲁格曼称不存在国际货币体系，美元国际货币地位是自愿选择的结果，并不是美国强加给世界各国的。全球只看到美元给美国的好处，而没有看到对美国不利的影响。1MF可以更民主，需要协商。

笔者以为，后金融危机时代的根本问题是国际合作与国家间利益博弈，第二次世界大战是大萧条的必然后果。

全球资源耗费越来越大，所剩资源越来越少，资源稀缺是永恒的。全球化导致美国衰落的根本原因是资源稀缺导致价格上升，超过了任何商业利益。在不能保持对于全球经济、金融、产业足够控制的条件下，美国的利益将无法覆盖资源的消耗。

所以，在美国看来，全球工业化的大门该关上了。通过碳排放将越来越多的发展中国家排斥在工业化的门外，理论上讲可以延缓垒球资源的消耗。至于国际货币体系改革，是全球所有国家的利益所在，谁都不会轻言放弃。

要么战争，要么谈判，看起来谈判的可能性要大得多。各国都需要经济外交家，需要像克鲁格曼先生这样的外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