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胜
西湖是我的故乡,我出生在湖的西岸。从记事时起,多少欢声笑语都由这一洼湖水荡漾开来,脑海里也由此不知积下了多少关于她的记忆。多少年了,记忆总是尘封着,未曾翻开来静心回味。偶尔,也能凭借着文人墨客的吟咏,让我这身居异乡的游子对故乡西湖有了一次次的神游。可总觉得那不是关于我的西湖,那里找不出我所熟悉的气味、音响和色彩,更品味不到西湖与我的情感。再次回归,本来有许多同伴的,可走近西湖,我便如同梦游一般,独自一人远离了人群,情不自禁地朝着自己童年的记忆走去。渐渐地,太阳已经落山,天暗了下来。我给同伴们发了短信,关了手机,继续着自己的记忆之旅。
真所谓物是而人非!此时此刻,我有着无比真切的体会。就算这水是熟悉的,路是熟悉的,天也同往日一样的蓝,近旁的小树也还在快乐地迎风摇晃。可我,还能同往常—样的无忧无虑吗?还能保持着童年的纯净与天真吗?显然,现在的我早已不再是从前。我想极力寻找,找回过去的影子,让他把现在的自己带回去,不再有烦忧,不再受世俗的侵扰。可两个影子重叠之后,只挤出了两行热泪和一串叹息。却如同磁铁的两个同极,刹那间朝着各自的方向蹦了出去,再也不能重叠在一起。依旧留下不知归途的我茫然地一步一步向前迈进。
不知不觉间,银白色的月光披洒下来,夜已经悄悄来临。或明或暗的房影、树影,或远或近的水声、风声、鸟鸣声,把西湖的夜晚装点得异常安宁。走累了,我孩童般手枕着头,仰卧在湖边的草埂上,那是_20多年前便已属于我的地方。闭上眼,静心体会着周围的一切存在。
“心里蕴藏着丰富的情感,可我不想轻易流露,因为那不是商品,流露出来的那一时刻便已经变了味。”也许是刚经历过白天车水马龙的热闹与嘈杂,又置身于宁静的西湖月夜,在两个如同冰与火般有着强烈反差的环境刺激下,心有所感,脑海里便不经意间闪出这句话来。我想,这说的是我自己。是我上了老子的当,什么“大音稀声,大美不言”,在这商品社会里,聪明人应是身处囊中,也要成囊中之锥的。可静心体会,又感觉是在说眼前的西湖。眼前的西湖定会有自己许多的故事,可依旧是这样的默然与平和。总觉得眼前的西湖像是我的一个知己,有着与我同样的信念。甚至感觉这一面湖已经润物无声地注入了我的灵魂。西湖是物化的我,我是人化的西湖。
“我是独立的存在!”仿佛有声音从湖底传来。是啊!看这湖,不依赖任何其他的水泊,潮起潮落任凭自己,从容淡定,悠然自得。不羡那自视博大宽广的大海,更不屑那疲于奔走的急流。不必受制于上游水库的给予或是施舍,也不需下游河流的支撑。命运就由自己把握,按自己的方式进行着。那粼粼波光总是不紧不慢不急不躁地荡开,湖面上的风悠闲地吹拂着,柔柔的、缓缓的,如同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在轻声低语地诉说着曾经风起云涌的往事。湖水轻抚着河堤与柳岸,那么的温和,那么的可亲,有同慈母的亲抚,又如恋人的依偎。这一切都在默然无声地进行着,好似深山里的一株兰草,默默地吐着她的芬芳。渐渐地,我的屯、静了下来。我听到了更多的声音,鸟的低吟,风的轻诉,水的浅笑,偶尔还夹杂着渔夫敲打着船沿的声音,还有远处村庄里传来时快时慢的三弦声。所有的声音都是在不经意地自我完成着,却是一曲无比和谐的交响——西湖月夜里独有的交响。如同邻村老人们念着的平安经,那么的悠扬与淡漠,那么的宁静与安详。我想,多少个日日夜夜,虽然没有我在近旁,西湖都在像今夜一样独立、自如地存在着。
趁着月光的照耀和风的吹拂,几只水鸟在芦苇丛中露出白肚皮,她们已经熟睡了。一群鱼虾却无所顾忌地朝着土埂游来,好似聚光灯下的明星在忘情舞蹈。这一发现让我欣喜若狂,我知道那有形无形的缰索在这鱼、鸟身上是没有的,他们总能按照自我的意愿自由自在地游走在生命世界里。他们的生命世界便是这片湖水,而西湖却以其“生而不有,为而不恃”的态度,无处不在推崇着各自的自由。
我把目光移开,担心看久了会惊扰到水鸟的美梦、鱼虾的憧憬。顺着湖面渐次向远处眺望,灯光点点的村庄,村庄两侧是高高矮矮的菜地和田坝,更远处那绵延起伏的山丘,还有天空中的一轮明月和满天星辰,无一不在有力地诉说着天地的和谐。仰视天地,俯观自我,自己不过是一微不足道的存在。也许在他类的眼里,就是栖息在芦苇叶上的那一只水鸟,或是那相跟着游走于水底的一只鱼。不知这些鱼、鸟有没有烦恼,也不知他们是否清楚该往何处去、该如何完成自我的一段生命。在我带着一串疑问之时,鱼依旧在水里游着,鸟依旧栖息在枝头,月亮钻进了云朵可很快又探了出来……
我明白,是鱼就得在水里游着。我也该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我想起了不知从哪里听来的一句话,“让灵魂洗一个澡。”
是啊!是要时常让灵魂洗一个澡的。到哪里去洗?水月交融的西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