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平
今年暑期,当初争相落地的金猪宝宝、奥运宝宝们相继进入入托年龄,但由于各地的公办幼儿园容量有限,导致了局部地区的入托难,在一些大城市,甚至出现了家长要提前一两年为宝宝报名上幼儿园的情形。由于供不应求,公办幼儿园纷纷乘势大幅上调了保育教育费,其年收费额度显示出赶超公办大学学费的强劲走势。这“一难一贵”相加,使许许多多家长叫苦不迭。
为缓解公办幼儿园入托难,北京市财政在6月下旬将3000万元专项经费下拨到各区县,用于对公办幼儿园扩增的300个班级,每个班按10万元的标准予以补助。就在各地政府忙着划拨专款救急,陆续补贴公办幼儿园的扩班(建设新园已经来不及)之时,学界围绕九年义务教育年限要不要向学前幼儿延伸的热议正如火如荼……
“义务教育应向学前幼儿延伸”
“为了保证小宝宝们都有进幼儿教育机构的机会,希望义务教育向学前延长一年,以求通过其特有的强制性迫使政府承担起责任。”北京第一幼儿园园长冯惠燕和幼儿家长们的这个建议,在一些人看来并不适宜,理由是幼儿教育更多的是养育,各类家庭对婴幼儿的养育标准差异很大,需要家长根据家庭的经济状况选择适合自己的育儿场所。尽管如此,在今年省一级的“两会”期间,仍得到不少代表、委员的积极响应。“义务教育应向学前幼儿延伸”的呼声此起彼伏,其中难得的还有一些中学校长的声音。
苏州十中校长柳袁照就认为,如果有可能,延伸九年义务教育理应优先考虑保障学前。因为学前教育是幼儿的智力及情商开发的基础阶段,打好这个基础非常重要。同样身为中学校长的江苏省人大代表王占宝也说,幼儿园教育作为启蒙教育是中小学基础教育能否做好的前提之一,在这个“前提”上出现问题,对每一个幼儿及其家庭都是一种起步阶段的不公平。
在江苏省政协会上,当记者问到民盟常州市副主委李永达为什么提交了“争取尽早将幼儿教育纳入义务教育范畴”的提案,他说,因为注意到幼儿园教育与免费的小学教育反差实在太大了:进入一所省级示范幼儿园,按每年缴10个月的学费计算,家长就要支付5000元!“江苏作为教育大省,幼儿教育已经成为整个教育链条的一个薄弱环节。为此,政府有责任将幼儿教育做强,幼儿教育只有被纳入义务教育,才有做强的资本。”
国务院妇女儿童工作委员会办公室儿童工作处处长宋文珍说,现在许多有识之士在给学前教育开药方,大家都期待学前教育出现好的转机。社会发展需要的很多东西可以等待,唯独儿童不能等待,对儿童的回答不能是明天,只能是今天。北京市教委学前教育处处长张小红认为,首先要确立学前教育的基础性地位,学前教育能不能纳入义务教育,关系学前教育的生死存亡。
值得一提的是,21世纪教育研究院和新浪网在今年5月间的一项联合社会调查表明,赞同把学前教育纳入义务教育范畴的比例达到88.6%,赞同以政府为主体为学前教育承担责任的比例为90%。
一个可投可不投的投入机制
就全国来说,当今学前教育究竟是怎样一种境况?据北京师范大学教授、中国学前教育研究会理事长冯晓霞的描述,2007年我国学前三年的入园率为44.6%(其中农村仅有35.6%),相当于发达国家1970年的水平,在9个人口大国中位于墨西哥和巴西之后。尽管国务院批准的“十一五”教育发展规划中对此提出2010年要实现55%的目标,但就目前的发展看,届时不可能达到。她说,从2000年政府把学前教育推向市场后,公办园(含国有企事业单位办园)数量已从18万所迅速萎缩到2007年的2.5万所。
据北京大学教育财政研究所的一名学者介绍,国外做过很多比较著名的长期追踪实验,结论都是做好学前教育不仅对于幼儿的自身发展有利,而且对于幼儿的家庭乃至整个社会都有促进作用。因此,一些发达国家已经把向学前教育追加财政投入,作为促进经济增长的重要手段。目前经合组织(OECD)30个成员国的学前教育财政支出占教育总投入比例平均为8%,而我国近10年一直徘徊在1.2%~1.3%。
北京的情况尤其典型。2006年全市小学新生中接受过学前教育的比例降到81%,居全国省级行政单位的倒数第三。公办幼儿园总量从1996年的3056所锐减到1266所,减幅高达58.57%。为给孩子报上名,家长们揣着几万元赞助费在园门外等上一天一夜的事已司空见惯。2009年,北京市政协“完善学前教育体制”专题调研组在两个多月的实地考察中发现,学前教育的财政投入严重不足。比如2008年十几亿元的教育附加费中,学前教育仅占3.1%。即使这为数不多的学前教育财政投入,多年来也只是投向了集中在八个城区的145所公办园。
这个调研组认为,北京对学前教育缺乏独立的投入机制,更没有明确的投入比例规定,这意味着政府在学前教育投入上可投可不投,有钱多投、没钱少投,甚至有钱也不多投。由此造成办园条件、收费、教师编制和待遇等方面出现一系列问题。
张小红处长反思,在国家层面,我们没有更多地从儿童权利角度考虑儿童教育问题,因此现有儿童保护体系缺乏可操作性。北京市虽然已将学前教育列入国民经济发展轨道,却由于没有相应的法律依据而得不到落实,“许多区县热衷于修路、盖楼,就是不把钱投给学前教育”。
学前教育为什么成了“短板”
“我们今年的招生名额已经严重饱和了。”冯惠燕园长对于享受不到扩班补贴政策感到无能为力。北京第一幼儿园共有大、中、小班13个,2009年,各班班额都分别增加了5名。据介绍,在区政府的帮助下,该园正在东直门海晟名苑小区设立一所公办园,计划招生4个班,届时能有望缓解一部分入托难。冯园长表示:“最合理的还是让孩子就近入托。”
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伴随国有企业分离办社会职能的改革进程,大多数省市采取了将多年发展起来的公办优质学前教育,改为社会力量举办。2001年,在北京市率先制定的学前教育条例中,不仅确立了以社会力量兴办学前教育为主体的改革目标,而且规定了学前教育机构收费实行成本核算制度。这个收费的大门一敞开,“民办幼儿园想收多少就收多少,而且自己备案,不要任何人审批”。
据报道,2005年,南京曾有某民办天价幼儿园明码标价一年收费10万元。而在许多城市的主城区,除了不到30%的幼儿家庭可以享受公办幼儿园资源,更多的家庭则不得不支付远比公办园高得多的收费。政府对作为幼儿园数量主体的民办园无任何投入,对作为幼儿园骨干与示范的公办园投入又相当有限,于是各园都通过提高收费的方式,解决办园资金不足的问题,所谓“羊毛出在羊身上”。
学前教育为何成了教育的“短板”?有一种分析,学前教育目前不属于义务教育,因此,政府部门在学前教育的规划、发展和投入中,责任心不强。然而,同样不属于义务教育的高中教育,为什么地方政府重视的程度甚至超过了九年义务教育?原因就在高中升学率能体现当地的教育业绩,而发展学前教育,则几乎收获不到类似的效果。
这个“短板”现象的长远负面影响在于,一个人从小接受平等的教育如果没有从学前教育开始,他本人就会面临不平等的教育竞争;其家庭在陷入沉重的教育经济负担中,就难以形成健康的家庭教育理念,从而自孩子幼年开始就扭曲了对整个教育的认识。
为基本普及学前教育献良策
据悉,就如何让城乡幼儿都能如愿进入收费低廉、办园规范的幼儿园,中国学前教育研究会向《国家教育中长期改革与发展规划纲要》的制定方,提出了一个发展学前教育的政策建议,基本思路是“必须确立并且坚持政府为主,社会参与,突出公益,保底填谷,促进均衡”的改革方向,其核心在政府职能与民间责任的重新划分。冯晓霞理事长解释说,所谓公共资金解决保底填谷,是指保障中低收入家庭儿童的受教育权,特别在经济欠发达的地区,为了弱势群体,应该强调政府办园为主、政府财政投入为主的方针,因为这都属于市场达不到的地方。而所谓政府为主,是指政府应该负担起不少于60%的责任。
就已经实施了多年的民办幼儿园收费只需报市教委备案的政策,张小红处长表示,北京市拟通过区县审批确定幼儿园收费标准,并对具体的成本项目设立指导价的方式予以调整。她最忧虑的还是学前教育的师资队伍。按照户籍幼儿人口计算,北京共需要在编幼儿教师2.2万名,而实际只有1.8万名。据一项入户的民意调查,在“我国学前教育存在的最主要问题是什么”的问卷中,几乎所有被调查的幼儿家长都把“学前教育缺乏政府监管,任由一些打着先进理念旗号的教育肆意摧残幼儿身心发展”列在了第一位。
如果国家能确定编制数并依此进行投入,对于缺编的部分,国家教育督学韩清林提出,可以考虑在政策上支持中小学超编教师转岗到幼儿园补编。然而,中央教育科学研究所研究员储朝晖不同意这个建议,他认为,学前教育的小学化、成人化已经很严重,只有提升幼儿教师的专业性,才可能让孩子得到良好的学前教育。这就需要把城乡所有幼儿教师的再教育统一纳入到政府的教师培训计划之中。
“学前教育具有显著的公益性,以往的公办园改制是政府推卸责任的行为。”这是今年全国两会期间许多代表、委员的共识。全国人大常委、北京师范大学教授庞丽娟从加强我国公共服务体系建设和满足民生重大需求的角度,呼吁政府确立“公共财政支撑、多渠道投入相结合”的学前教育办学体制。她在建议中还为我国实现基本普及学前三年教育设计了“分阶段、分年限、逐步推进”的目标,即2012年基本普及学前一年教育,2015年基本普及学前两年教育,2020年基本普及学前三年教育。
(责 编 子 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