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一曼传》(节选连载七)

李云桥

“使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这是印度大诗人泰戈尔在阐释人生价值时的一句名诗，每当我诵读这句诗时，就会想起一个人，她生就的傲骨美人儿坯，她所创造的生命价值比夏花还要绚烂；她死得很悲壮，但比秋天的落叶还要静美!

她就是著名的时代先觉者，民族自由解放的女神——赵一曼。

本刊连载《赵一曼传》一书，此书，真实全面地记述了赵一曼的生平事迹、心路历程及后续评说。

第五章大海·情潮·赤子心

1．奔向大海

1927年9月，一艘苏联货轮从吴淞口出发，向茫茫的东海驶去。

赵一曼拎着一只小藤箱站在甲板上，望着渐渐远去的上海。这时，黑暗慢慢隐去。一轮喷薄的红日冉冉从东方升起，眼前是水天一色，云海苍茫，在太阳的映照下，波光粼粼，色彩斑斓。望着这碧波万顷、浩瀚无垠的大海，赵一曼心潮起伏，感慨万千。

想到自己所走的革命道路，正如家乡的石头河，经过千辛万苦流入长江，长江的滚滚洪流冲出三峡又汇入大海，而自己不正如海里的一滴水一样渺小吗?只有把自己融入大海才会产生无穷的力量。此时，赵一曼的心胸像大海一样宽广，足以容纳整个世界。

然而，大海不总是风平浪静，上午还是碧波万顷，下午就狂风大作，巨浪排空，轮船像醉汉似的左右摇摆，东倒西歪。赵一曼无法再到甲板上看海了，她呕吐不止，只能倒在船舱里，五脏六腑都错了位。由于她体质弱，又逢大病初愈，因此反应强烈，最后连胆汁都呕出来了。

同行的陈达邦对赵一曼十分关照，他一会儿送来茶水，一会儿送来解药，还送来饭菜，劝她多吃东西，只有这样才能增强体力。

在上海出发前，把学员每十人编为一个组，赵一曼这一组的组长就是陈达邦。他是湖南长沙人，黄埔军校的第六期学员。在上船前，为了防止意外，又规定一条纪律，互相少交谈，不准打听别人的情况。这批学员中有的是黄埔军校的学生，有的是从事地下工作的党团员，蒋介石发动“四一二”政变后，无法在国内活动。党组织为了他们的安全。培养和积蓄革命力量，才派他们赴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

莫斯科中山大学是中国近代史上最著名的洋学堂。这所由俄国人出资创办，并冠以中华民国“国父”孙中山之名的异国学校，在上个世纪20年代后期曾聚集了一大批中国青年之精英，中苏两国政界要员也曾在这里频频亮相。从这里走出来的骄骄学子在“取经”回国之后。陆续成为中国国共两大政党的风云人物。曾任国共两党领袖人物的王明、博古、张闻天、王稼祥、邓小平以及蒋经国就是从这所学校里走出来的。

轰动一时的莫斯科中山大学招生无疑激发了每一个热血青年的革命热情，谁不想去“西天”取经，谁不想去“红色麦加”朝拜。

中山大学在办学宗旨、招生条件以及课程设置等方面，明确提出要把中山大学改造成为共产主义高等学府。因此，它实际上成了一所为中国革命培养马克思列宁主义理论干部的高级党校。

从第三期开始，学校提出一些新的招生条件：学生的组成，最好有从事过革命工作经验的共产党员不少于一半，非党群众占少数，共青团员占三分之一左右。由于招生是在蒋介石集团的白色恐怖下秘密进行的，所以实际上招收的学生几乎都是共产党员和共青团员。赵一曼就是这一期学员之一。

赵一曼等经受了海上风云变幻的洗礼，五六天的时间才到了海参崴。海参崴是苏联远东的第二大城市，也是西伯利亚大铁路的终点。赵一曼一行按事先安排好的行程，在海参崴休整几天，又从海参崴出发，坐火车沿横亘西伯利亚的大铁路向莫斯科奔去。

2．红星照耀的莫斯科

来到莫斯科中山大学，赵一曼实现了儿时的“游洋”梦，又圆了一代中国青年到红色国度的“取经”梦。赵一曼在家乡宜宾就读过中山中学，这回又“游洋”读中山大学，内心别提有多高兴了。

中山大学坐落在莫斯科市郊，莫斯科河西岸的沃尔洪卡大街16号。这是一座三层楼的别墅，“十月革命”前是一个俄国贵族的官邸，从华美浮雕的屋顶，富丽堂皇的吊灯，高大宽敞的房间完全可以推测出其主人地位的显赫。据说，后来改成礼堂的大厅是俄国大诗人普希金和他妻子举行婚礼的地方。校园对面是莫斯科基督教救世主大教堂，教堂建筑由6个高低错落的金黄色洋葱头穹顶组成，蔚为壮观，庄严神秘。

1927年11月，正是苏维埃联邦共和国十月革命的十周年纪念日。赵一曼这批40多位同学到来时，莫斯科的节日气氛正浓。大街小巷张灯结彩，路上行人身着盛装，喜气洋洋；夜晚广场上霓虹灯闪烁，彻夜不眠；白日艳阳高照，秋高气爽，一派祥和自由的景象。这和国内大革命失败后，阴云笼罩，军阀横行，革命者血流成河的白色恐怖形成鲜明的对比。此时的赵一曼暗下决心，一定要努力学习，把这里自由的空气，把这里祥和的阳光带回祖国。

当时的莫斯科中山大学还处于秘密状态，不对外公开，也不挂牌子，每个学生除中文名字外，还都有一个很好听的苏联名字，这主要是考虑中国学生回国后的安全。赵一曼在中山大学学习时中文名字叫李一超，俄文名字叫科斯玛秋娃。不过，同学们都很少叫这两个名字，而是喊她“毛栗子”。

赵一曼一向性格爽朗、热情、坦诚、大方，说话开门见山，不喜欢绕圈子，同学们都很喜欢她。因为她头发剪得很短，又不喜欢梳妆打扮，常常是竖着的，活像一个“毛栗子”。赵一曼也不介意同学们善意的玩笑，这“毛栗子”的绰号就代替了科斯玛秋娃的名字。

中山大学办学的宗旨是对中国青年进行马克思列宁主义的训练，把他们培养成为高度熟练的政治工作干部。因此，所设置的课程为：语言课。俄语为主修课，同时选修英语、法语或德语。历史课、马列主义基础理论课、俄国革命的实践、中国问题、经济地理。中山大学还有一门重要课程就是军事训练。该课程每周一天，主要内容为步兵操典、射击、武器维修等。

学习的方法是教授先授课(用俄文讲课，最初有中文翻译)，然后学生提问，教授解答，自由讨论和辩论，最后由教授总结。

由于学生的水平参差不齐，学校根据学生的文化程度进行分班，赵一曼被分到第六班，她的学生证号是807。陈达邦的学生证号是805。他们虽然不是一个班，但自从上海出发，行程的一个来月时间里，结成了深厚的友谊。到校后他们也天天见面，遇到什么问题互相商量解决。

3．克服身体和学习上的困难

赵一曼出生、生活在中同南部的四川宜宾，自古被称为天府之国，属于南亚热带气候类型，年平均气温在17.8℃，而莫斯科的11月下旬气温就降至零下20℃左右，这对于南国女子又有肺病的赵一曼来说，的确是严峻的考验。

在家乡很早就接触进步刊

物，在武汉军事政治学校也学习过革命理论的赵一曼，对于革命理论课和军事课都不在话下。赵一曼遇到的第一个困难是学习俄语。

赵一曼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学习俄语上了，她努力熟读硬背学过的每一个单词，除了睡觉的时间外，她都在背俄语单词。然而，努力并未达到预期的效果。第一次俄语测试，赵一曼的成绩排在最后。这对于好胜心强从不服输的赵一曼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也产生了更大的压力。

正在这苦闷和烦恼的时刻，陈达邦闯入了赵一曼的生活。使她改变了一个人死记硬背的学习方法。她每天把和大家一起交流的机会都用来灵活地学习俄语，特别是和陈达邦的交往，除了上课、睡觉之外，一有机会就在一起探讨学习俄语的问题。这样一来，赵一曼的俄语有了突飞猛进的速度，很快就赶上了大家。期中考试的时候，赵一曼的俄语成绩还排在了前面。

这天晚上，陈达邦为了对赵一曼的俄语学习取得好成绩表示祝贺，邀请她到红场去散步。赵一曼特意比往常穿得整齐一些，把国内带来的旗袍套在大衣里面，把长长的“毛栗子”认真地梳理起来轻轻地拖在耳朵后面。

“情人眼里出西施”，这一点经意的打扮，着实让陈达邦心跳不已，他的眼光不敢在赵一曼身上多停留，他看到赵一曼的脸上也出现了少女的潮红。于是，他大胆地夸奖一句：

“一超，你真漂亮。”

赵一曼明知他说的是什么，却躲闪着问：“你是指的学习吗?”“当然，你的成绩这么快就赶上了。不是很漂亮吗?”

赵一曼温柔地说：“我的学习成绩里面有你的很大功劳哇。我要感谢你，达邦同志!”

这时，看到红场上一对对情侣擦肩而过，他们的心都在激烈地跳动着，嘴里却都在讲着不相干的话。

当天晚上，赵一曼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陈达邦的音容笑貌、中等的身材、笃定的性格、诚恳的面孔，总是在她面前晃来晃去，挥之不去，搅得她心潮起伏，思绪万千。如果说她过去对陈达邦有的是好感，那今天就产生了飞跃。

然而，当这条看不见的情丝在她眼前慢慢伸展开，爱情，这个天使般的字眼，第一次在她23岁的成熟女性心灵里闪现时，又让她感到突然。

4．爱情的力量

其实赵一曼也是一位多情善感的女性，一夜之间就被这缕缕情丝束缚得透不过气来。她辗转反侧，思想斗争非常激烈。

自从上海出发，几个月来，陈达邦就像影子和卫士一样伴随着她的左右，每当在生活上、思想上、学习上出现问题时总有他的默默相助。把这些镜头连接起来就像电影似的一幕幕在赵一曼脑海里闪现……

那是海上航行的第三天，严重的晕船、呕吐，使赵一曼的体内脱水，她只觉得头晕乎乎的，浑身软绵绵的，眼前直冒金星。陈达邦多次出现在她面前，送水、送饭、送药，收拾那些来不及跑到卫生间而呕到甲板上的胃液……为了转移赵一曼的注意力，陈达邦特意与她摆龙门阵，讲笑话。那悉心的照料，亲切的关怀，这一路上全靠他的关照才挺了过来。

这一本不经意的生活小插曲怎么又重复出现在赵一曼的脑海里?学习这么紧张哪有闲心去思考这些小事?然而，感情这个东西你越想赶走它，它越发变本加厉地缠着你。

昨天，她看见陈达邦手里拿着一本法语入门，而赵一曼俄语刚刚有点起色。可这点进步又都是他的启发、引导和帮助的结果。一个雄健男儿，倜傥才子又不乏情感的细腻，性情的温和敦厚。赵一曼爱上了他，他也值得爱。不过这爱情来得不是时候，不管怎么说，在当时的情况下，她只能把他深深地埋藏在心底。等待条件成熟了再开花、结果。

赵一曼有意躲避陈达邦，但事与愿违，她越想躲避陈达邦，陈达邦的身影越往她的视线里进，特别在学习俄语的问题上，只要他一点拨就很容易弄懂，有意躲开他就下滑。白天躲开他就夜夜出现在梦里。这真可谓“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

于是，赵一曼把刚刚学习的马列主义唯物辩证法灵活地运用于爱情和学习上。诚然，爱情和学习从表面上看似乎是一对矛盾，但只要能用爱情的力量去推动学习。反过来又用学习的激情去统帅爱情，这不就完美地把二者统一起来了吗?想到这里，赵一曼主动、直率、坦诚、勇敢地向陈达邦示爱。

在中国几千年的传统文化、婚姻观念中最有代表性的模式是凤求凰。这是因为在长达两千多年残酷无情的封建专制时期，中国女性一直沦为男性的私有财产、传宗接代的工具。女性在婚姻上无疑也是被动的，任人摆布和宰割的玩偶。主动勇敢地追求爱情幸福是赵一曼作为新女性身心自由和人格完整的突出表现。由此上演了一出“凰求凤”的真实历史剧。

那是4月中旬一个周末的傍晚。

赵一曼主动邀请陈达邦到莫斯科河畔去散步。和煦的春风涤荡着莫斯科河两岸的灌木丛，红色的荆条抽出一串串白绒绒的毛毛狗，暗紫色的树枝露出嫩黄色的芽尖，这些叫不出名的落叶小灌木，经过一个冬天的休养生息，像刚刚睡醒的样子，欣欣然睁开了睡眼。小草也悄悄然从土里钻出来。嫩嫩的，绿绿的，几朵紫色的小花在夕阳中竞放，她们散落在草丛中，像星星，还眨着眼睛。

“二月春风似剪刀”，赵一曼欢快地吟颂着这些从小就会的古诗佳句。

“达邦，这莫斯科的春天虽比我们的家乡迟到了两个多月，却更加美好迷人。”

这时，扑楞楞，惊跑了一对野鸭。赵一曼又顺口而吟道。

“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陈达邦只笑吟吟地欣赏着赵一曼的飘逸浪漫，像个欢快带有点野性的小女孩儿。这是陈达邦从未见过的赵一曼的另一面。有着深厚中国古典文学底蕴、尤爱古典诗词的陈达邦，看到同时具有东方女性的柔美和妩媚的赵一曼，其爱慕之心更加强烈。

赵一曼见陈达邦只是傻傻地笑，一句话也不说，就更加急于表明心迹。

“达邦，知道我今天叫你出来干啥子吗?我要跟你商量一件大事。”陈达邦心里不禁一愣，抑制着心里激动，平和地说：“难得看到你有这样好的心情，商量的也一定是好事吧。”

赵一曼就势拉过陈达邦的手，靠在他宽厚的肩膀上，急切地说：“达邦，我们结婚吧。这样下去我实在受不了，会影响学习的。”

陈达邦热烈地紧紧地拥住赵一曼，贴近她的耳朵说：“其实我早就盼着这一天了，从见到你的那一天就爱上了你。”

“你这坏家伙，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让我心烦意乱的，学习分心。”

赵一曼娇羞地拍打着陈达邦。

“我是把这主动，心甘情愿的机会留给你呀，免得你后悔时拿我出气。”

当晚霞的余辉映照在这对恋人的脸上，他们幸福地相拥着。良久，赵一曼首先热情地说：“我们应尽快向组织汇报，申请结婚。”

“是的，我们应该向组织汇报，争取组织的同意。但你想过

没有，这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我们目前的主要任务是什么?在这个时候公开我们的恋爱关系，提出结婚。是不是操之过急?”陈达邦异常冷静低调地说。

“我的达邦同志，你是不是又认为我是个没有熟透的‘毛栗子，这些我都想过了，只要我们的爱情有利于革命，有利于学习，把爱情和学习辩证地统一起来，就应该坦诚地向组织汇报，取得组织的信任，也免得同志们议论。老是这样偷偷摸摸、躲躲闪闪的，我可受不了，主要是影响学习。”

在中山大学的学员中，女生是很少的，因此女生格外引人注目，像赵一曼这样一位佼佼者，也不乏爱慕之人。这也是陈达邦没有过早表露心迹的原因之一。

经过组织研究同意，“五一”国际劳动节，赵一曼和陈达邦这对有情人终成眷属。一切准备工作都是组织安排的。其实就是把他们两位的行李搬到一个房间里，摆上一张桌子。这就是组织给布置的新房。这对于赵一曼和陈达邦来说已经是很高的待遇了，获得了爱情的幸福，又能够踏实地学习了。

当同学们把这两位新人兴高采烈地拥入洞房时，陈达邦从贴身的衣袋里取出一只小包，赵一曼不解地问：“这是什么?”陈达邦深情地说：“这是临行前妈妈交给我的，还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在结婚时戴到你手上。”

据陈达邦回忆，婚后他们的生活非常幸福。赵一曼把家庭生活和学习都安排得很好。她既懂得生活情趣又认真学习。在学习上他们也优势互补，为了促进赵一曼学习俄语。陈达邦把每天学习的单词和语法系统地再讲一遍，加深认识。每日的生活对话，讨论问题甚至情话都用俄语表达。所以婚后的赵一曼俄语水平也有很大的提高。陈达邦还加快速度学习法语，也得到赵一曼的支持和赞赏。

令陈达邦十分钦佩的是赵一曼的马列主义理论水平和应变能力，他承认赵一曼是个辩才。他们在一起讨论问题，胜出的总是赵一曼。但每次学习理论课的发言，赵一曼都经过认真的准备后，写出发言提纲与陈达邦细致地研究，征求他的意见，进行认真的修改。因此，她的讨论发言质量都很高，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受到老师和同学们的好评。

赵一曼和陈达邦之间是互敬互爱，无论在政治上还是生活上都互相关怀备至。陈达邦喜欢吃零食，赵一曼就专门预备一个点心盒子，在里面放点水果、饼干等食物。陈达邦回忆说：“这些小事当时不觉得什么，过后想起来，这无微不至的关怀实在难得。”

很快期末就到了，赵一曼的每科学习成绩都有提高。但由于过度紧张劳累，在考最后一门课时，赵一曼昏倒在考场上了。送到医院一检查是肺病复发了，而且又开始吐血。医生建议，这种病当时没有更好的医疗方案能治愈，只能暂时缓解病情，只要一有气候变化、精神紧张、生活失调就会重犯。最好的办法是到一个气候适宜的地方去长期疗养，增强自身的抗病能力。

学校领导也同意院方的意见，趁学校放暑假期间送赵一曼到黑海之滨的克里米亚疗养，并由陈达邦陪同护理。赵一曼开始并不同意去疗养，经过陈达邦耐心说服和组织的命令，才动身到黑海去疗养。

5．黑海蜜月

黑海，是南俄罗斯最著名的旅游胜地；8月，正是人们避暑消夏最理想的季节。赵一曼在陈达邦的陪同下，来到黑海之滨的克里米亚疗养院，住进一栋早已为他们安排好的别墅里。如果说，新婚后都有个蜜月的话，这次无疑是赵一曼和陈达邦的蜜月之旅了。这也是赵一曼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克里米亚疗养院坐落在黑海之滨，依山傍海，景色迷人。一幢幢中世纪古典主义风格的建筑物，掩映在青山绿树之中。无论你从哪一个角度去欣赏，都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从赵一曼的住处穿过200米的小径就来到海边浴场，这里的海滩是用鹅卵石自然铺就的，千百年来大海的潮汐把碎石磨砺成了卵石。

赵一曼和陈达邦都是第一次见到这异国风光，更是第一次有暇在海滩戏水、晒太阳。赵一曼顿时恢复了她的童真本性，脱下鞋子在海滩上跑起来，陈达邦来不及脱鞋就呼喊着：“先不要下水，要知道你是个病人。”赵一曼不顾一切地，用手捧起水就朝陈达邦扬去，弄得陈达邦只有招架之功无反手之力。只是求饶地喊：“好了，好了，不要闹了。”看着湿漉漉站在那里的陈达邦，赵一曼开心地大笑。于是，他们肩并肩坐在海滩上把衣服晒干。

在疗养期间，赵一曼积极主动地配合医生治疗，锻炼身体，同时强化学习，准备功课。他们制定一个科学合理的康复方案。每天早上爬山，上午有充分的时间学习，中午必须午睡，下午到海滩游泳晒太阳，晚上散步。在散步和海滩晒太阳的时间里除了两个人用俄语对话外，尽量寻找语言环境进行训练和强化。这是赵一曼制订的紧张有序的疗养方案。

一天上午，阳光穿过树梢悄悄地爬进客厅，赵一曼坐在梳妆台兼写字台前，聚精会神地攻读俄语，陈达邦坐在沙发上攻读法语。旁边放着一本厚厚的法语词典，边看书边查词典。赵一曼偶尔有一两个单词和句子语法没弄懂就虚心地请教陈达邦。累了，他们就相拥在一起，让柔和的阳光轻抚着。这一幅幅夫妻读书的画面是那样的和谐、宁静、温馨。

每天的清晨和傍晚，他们不是手挽着手地爬山，就是肩并肩地在海滩散步。赵一曼总喜欢在山坡上采一些美丽的野花，插在水瓶子里；又在海滩上捡一些小巧玲珑的贝壳和晶莹剔透的石子，摆在茶几上，使整个房间显得生机勃勃，春意盎然，平添了几分生活情趣。

陈达邦欣赏着笑咪咪地说：“没想到，夫人还有这份雅兴!”

“怎么样，这说明我懂得生活，热爱生命。”赵一曼习惯地歪着头调侃着。

一天早上，赵一曼与陈达邦照例爬别墅后面的小山坡。当他们兴致勃勃地爬上山顶，放眼望去，远处是蔚蓝色的大海与天相接的晴空；海鸥在水面上扑食鱼虾，雄鹰在高空自由地翱翔；山坡上是树林掩映的疗养院、别墅区和古城堡，那一处处散落在海天和绿树之中圆的洋葱头，尖的穹顶；红、黄、粉、褐、白五彩斑斓，云蒸霞蔚；好一幅“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祥和美丽的风景画。阵阵扑鼻而来的幽香又让他们回首追寻身边、脚下的花丛，那一片片盛开的野花是这暗香之源。一对彩蝶在花丛中忽来闪去地吸食花粉，赵一曼不顾清晨的露水打湿自己的衣裤，深入到花丛中，袅袅婷婷，婀娜多姿，轻盈得像一只猫一样，很快就扑到一只蝴蝶。

陈达邦被赵一曼那美丽的姿态和少女情怀惊呆了。他只是傻呵呵地欣赏着赵一曼恢复青春的活力。

这时，赵一曼从草丛中跑出来。用手捏着蝴蝶，在陈达邦眼前晃着：“知道我为什么轻易抓住它吗?”

“不知道。”陈达邦茫然地回答。

“她们是一对恋人，这个雄的正傻呆呆地看着那个雌的，结果乖乖地当了我的俘虏。”

陈达邦若有所思，又仿佛恍

然大悟道：

“快放飞了它吧，你抓住了这只雄的，那只雌的会伤心死的。”

赵一曼煞有介事地：“那只真的不见了!”于是，她放飞了手上的蝴蝶说：“飞吧，飞吧，你这美丽自由的仙子!”

在回去的路上，赵一曼拉着陈达邦的手兴致勃勃地讲，她小的时候就喜欢蝴蝶，是大姐夫郑佑之使她从蝴蝶身上了解到更多的科学知识。因此，对蝴蝶有难以释怀的情结。

那是一个风清月朗的晚上，赵一曼和陈达邦伫立窗前，望着远处茫茫的黑海，听着近处奔腾的涛声。赵一曼靠在陈达邦的肩上，像一个哲人一样慨叹起人生来。“达邦啊!这人生多么像一朵飘忽不定的浮云。在老家的那些日子，一门心思是想冲出那座铁围城；到了宜宾半年工夫又到了武汉；如果不是这讨厌的肺病我一定参加了南昌起义；当然也许不会来到莫斯科，在你的身旁；又是这肺病的作怪，我们双双来到这美丽迷人的黑海之滨。这黑海再好毕竟不是我们的家乡。转眼之间我们已经来到这里快一个月了，假期也将尽了。”

他们幸福地度过了黑海蜜月的最后一个晚上。

6．祖国的召唤

赵一曼和陈达邦回到莫斯科，学校还没有正式开学，校领导说：“怎么这样急着回来，身体恢复了吗?你应该再呆十天半月的，身体彻底康复了才能完成紧张的学习任务呀!”

赵一曼拍着自己的胸脯说：“谢谢领导的关怀，我已经全好了，再紧张的学习也没问题了。”

然而，生活总不是那样随^意。

紧张的学习开始了，赵一曼制定了新学期的学习计划。她攒足了劲想要拼搏一把，要在学习上赶上大家。陈达邦总是劝她悠着点，别再累犯了病，不是好玩的。赵一曼着急呀，总嫌陈达邦婆婆妈妈的。

开学一个多月，一个突然十分棘手的问题摆在赵一曼面前。

几天来，赵一曼总觉得身体不适，饮食伴随着呕逆的现象。陈达邦无微不致地关怀着赵一曼，生怕她再累犯了病，每天强迫她早睡觉，少看书。赵一曼发现自己好久不来月经了，她去医务室一检查，医生告诉她怀孕了，必须注意身体，加强营养。怀孕对于结婚的女性来说是一个喜讯，然而，对于此时的赵一曼来说是一个打击。病体刚刚养好，学习刚刚有些起色，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怀孕呢?怀孕带之而来的是生孩子，会有很多很多的麻烦接踵而至。

想到这里，她十分后悔，后悔不该结婚。结婚会有这么多的麻烦事。但事已至此，只好承受了。

这天晚上，赵一曼心情沉重地告诉陈达邦，“我怀孕了，怎么办?”“怀孕了，我要当爸爸了。这有什么不好?”“不过，你身体不好，会有一定的影响。”陈达邦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喜忧掺半。

这一年，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提前袭击了莫斯科，刚刚10月初，一场飞飞扬扬的大雪飘然而至。随着天气的变化，赵一曼的妊娠反应也越来越强烈，还伴着咳嗽。到医院一检查，是肺病和妊娠的综合反映，要求她卧床休息，加强营养。莫斯科的高寒对赵一曼很不利。她没有休息，顽强地坚持着上课、学习。

正在这个时候，赵一曼接到了回国的任务。眼下国内革命形势发展很快，中国共产党在井冈山建立根据地之后，白区非常

陈达邦回忆赵一曼需要干部，特别是女干部。组织要求赵一曼立即整装待发回国。

陈达邦和赵一曼就回国的问题，展开了一番讨论，中心问题是目前要不要回去，是不是两个人一起走。陈达邦的意见是：妻子怀孕四五个月了，身体又很差，等生完小孩后再走。不然就两个人一起回去，夫妻好有个照应。这两点赵一曼都不同意。

陈达邦回忆说：

她主张，要服从党的决定，孩子可以回国生；夫妻分别是有痛苦，但没关系，应该走。她说：“我是半途而废了，我不能叫你也半途而废。”她还说：“我不学损失小，你不学损失大，只要我们的意志是一致的。我们的心是一致的，见不见面没关系。”她非常果断。

听到了祖国的召唤，赵一曼就如箭在弦。她是血肉之躯，也有儿女情长，但为了苦难的祖国她可以克服一切困难和一己私情。

赵一曼怀着一颗对祖国的赤子之心，决定尽快离开莫斯科，回到中国，战斗在需要她的岗位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