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境结算，想说爱你不容易

李　灵

2009年7月,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正式启动。转眼两个月过去了,期待中的跨境结算却并没有呈现出想象中的火爆景象……

2009年7月2日和3日,中国人民银行先后公布了《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试点管理办法》及其《实施细则》。7月6日,我国首笔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业务在中国银行顺利完成。中行新闻发言人表示,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有助于贸易双方规避风险,提前锁定贸易成本及收益,减少企业结算中的汇兑成本,提振外贸企业信心,帮助企业提升市场竞争力。

政府选定在上海以及广东四城市推行人民币结算试点后,广东省立即圈定了300家进出口企业进行试点。但实际效果如何呢?据报道,广交会上,用人民币进行结算的外贸企业几乎没有。记者在调查中了解到,各试点城市除当日成交的几单业务之外,大部分试点企业都还没有正式开展这项结算业务。面对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业务的“冷清”现象,我们该如何看待?是市场和企业没有人民币结算的需求,还是在哪里出现了什么亟待解决的问题?为此,本刊采访了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研究员何帆、中国银行高级分析师谭雅玲、中银国际控股有限公司首席经济学家曹远征、惠科电子深圳有限公司财务总监吕静和上海丝绸集团股份公司相关部门负责人Jack。

热推,冷遇

据了解,截至8月中旬,作为五大试点城市之一的上海仅完成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9单,总额共计人民币200多万元,与预期相去甚远。市场反应之冷淡与前期政府大力宣传、各媒体轮翻热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进行国际结算时,你们主要使用哪种货币?贸易伙伴对用人民币进行跨境结算是何态度?

Jack:公司与贸易伙伴在结算时70%是美元结算,20%是欧元结算,10%是日元、澳元等其它货币结算。由于我们的贸易伙伴手中持有的都是美元、欧元等货币,在中国采购如果支付人民币则将汇率风险转嫁到这些买家手中,因此,要求其支付人民币有一定困难。若该买家在中国同时有进出口贸易的,他对用人民币结算才会有兴趣。

吕静:我们公司大部分业务是以美元和欧元来结算的。欧、美等国家因人民币来源渠道的局限性,客户在实际交易中使用人民币进行结算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其实,对那些习惯了用美元、欧元进行结算的境外买家来说,由于这两种货币的议价能力强,因此他们不愿意改用人民币进行结算。只有对人民币认可程度相对较高的国家和地区才有可能大量使用人民币进行贸易结算,如东南亚国家以及我国的香港、澳门地区。

企业进行跨境人民币贸易结算有何利弊?

何帆:由于回避了汇率的风险,减少了汇兑交易的成本,因此那些竞争力较强,有自己的定价权的企业会首先受益。但是,用人民币结算也会有风险,因为,做国际贸易的企业不可能全部用人民币来结算,还需要用人民币来兑换他国货币。以美元为例,美元有非常发达的外汇市场,为了规避美元的汇率风险,企业可以利用各种金融工具进行交易。但人民币目前还没有足够多外汇交易市场,没有足够多的回避汇率风险的金融工具,因此用人民币来结算也可能会面临汇率提高的风险。

谭雅玲:跨境结算只是一种方式,这种方式的推出给人民币带来更加宽广的使用空间,甚至供应方面的变化。跨境结算的实施可以对企业起到一种推动和保护作用。但是,如果结算市场的透明度差、效率不够高、控制能力差,市场准备不充分、有缺失,就可能潜藏很多问题,带来很多麻烦。所以我们在考虑国际结算的时候,不仅要考虑短期的收益与利好,更要从长远预估它的风险,这样企业的营销策略才能持续。

曹远征:这里有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企业出口退税如何办理的问题。用人民币结算后,由于很难辨别企业所得到底来自于贸易结算还是其他渠道所得,是否有骗税的嫌疑,所以目前政府只是在圈定的企业内进行试点。而相关部门对出口退税的手续如何办理的规定到目前还尚未出台,因此,许多出口企业还在观望之中。

现在,未来

如果说跨境人民币贸易结算是人民币走向国际化的第一步,那么,它所跨出的这一步并不平坦。虽然银行高管们拼命宣传它诸多利好,但在目前条件下,要得到贸易伙伴认可似乎有些不现实。

企业与境外贸易伙伴采用人民币进行结算是否存有足够大的需求空间?

吕静:到目前为止,跨境人民币贸易结算业务我们只做了一单。我认为企业与境外贸易伙伴对采用人民币进行结算的需求并不大。第一,现在的进出口贸易基本上是以美元定价,要想用人民币定价还是一厢情愿。对于出口企业,我们的境外买家如何在当地取得人民币这也是一个关键,如果仅靠当地银行的借贷,也可能会限制很多企业;第二,用人民币结算,企业主要是从减少汇率风险及降低财务成本考虑,但现在人民币汇率基本保持在一个平稳的水平,企业可能比较忽略这方面的考虑,如果人民币汇率波动大,企业也会更积极地推动人民币结算的工作。

Jack:境外贸易伙伴对采用人民币进行结算的需求目前不是很大,但如果能帮助客户进行人民币融资,需求量则会逐步上升。

何帆:目前,这种需求还不大。在贸易中采取人民币进行结算的主要是边境贸易。对于境外的贸易伙伴,一是要看他与境内贸易紧密的程度,如果中国出口差异化程度高,出口用人民币结算可能性更大;二是人民币汇率的变化,如果人民币升值,那么对一些境外贸易伙伴来说就不愿意用人民币来结算。另外,如果单纯从贸易角度来看,不能对贸易结算的需求估计太大,而且贸易结算的需求也受制于金融的开放,因为如果人民币真正国际化后关键不在贸易而是在金融,人民币出境后,要有回流的渠道。

曹远征:不论企业的产品是出口还是进口,如果需要贸易伙伴支付人民币,那么他首先要解决人民币的来源问题。人民币来源取决于贸易对方的开户行有没有人民币,这个前提是两国是否签订了货币互换协定。目前用人民币进行国际结算,在贸易项上是通的,在资本项上却是不通的,所以它的发展会受到一定的影响,就不会有人对持有人民币感兴趣。因为当前人民币只能成为跨境结算时的一种工具,而不能允许以投资的形式出现,因此,人民币目前在国际上的使用范围是有限的,这对人民币的兑换性提出了挑战。

请分析一下跨境人民币贸易结算的发展前景?怎样做才能摆脱其目前这种尴尬局面呢?

吕静:对人民币结算业务的推广将是一个“循序渐进、由近及远”的过程。作为企业来讲,在推广人民币结算上也不能盲目出击,而是要精心选择贸易对象以便有针对性地展开工作。我们将选择:一是那些签署了货币互换协议,或者因为边贸、旅游等逐渐接纳了人民币的国家和地区的企业;二是那些主要和中国企业做贸易、产品种类又比较单一、结算周转都会比较方便的企业。我们认为随着国家的强大,企业实力的增强,一定会实现真正意义上的人民币跨境结算。

谭雅玲:人民币跨境结算这种措施对人民币国际化和自由化路径的试探性比较明显,但是就中国境内环境和中国自身的因素来讲,跨境结算应是短期和局部的,这样的一种手段并不代表人民币国际化的开端。因为人民币跨境结算只是在人民币国际化当中迈出的第一小步,国际化货币有结算、交易、投资、储备四个最基本的功能,现在第一步只走了一个结算,而结算只限于周边或者跟中国贸易比较紧密的国家,它的前景如何还要看国家的整个金融战略。

何帆:人民币国际化(跨境结算)到底如何发展或是发展到什么程度,更多地取决于金融部门的改革,国内资本市场的改革。要大力发展中国的国债市场和外汇交易市场,这二者是相互连接的,国债市场如果能够发展,才能找到金融市场的一个基准利率,有了这个市场的基准利率才能够发展外汇交易的市场。国内金融市场改革的进程才是在贸易上使用人民币结算能走多远的根本性因素,就如前面谈到的,只有为贸易伙伴提供足够回避汇率风险的金融工具,他们才能够愿意用人民币来结算。另外,还要看中国在全球贸易中所处地位的变化,这不仅要求我国进出口贸易量大,出口产品的差异化程度与产品的质量都需要提高,使企业拥有较强的竞争力,只有这样,在谈判桌上企业才有讨价还价的能力,才可以要求贸易伙伴用人民币来结算。

很显然,仅凭能够减少汇率风险、降低经营成本这并不能解决出口企业的根本问题,出口企业的竞争力靠的是产品、质量与价格,这不是只靠人民币跨境结算能够解决的。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只是帮助企业提升市场竞争力的促进手段。企业们只有把握住现在,才能真正地掌握未来。

栏目编辑: 李灵 ll@zghgzz.sina.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