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广仪
一天上午,水波骑自行车去莒河大堤上游玩,半路上,突然后带没气儿了。
水波气喘吁吁地推了五六百米,见到一个修车铺,老师傅正忙着修车。水波推车走过去,高兴地说:师傅,我自行车的后带没气儿了,您有时间给补补吗?
有,有时间!修车师傅也很热情。
修车师傅扒下后轱辘外带,又掏出里带:你这里带有五六个补丁了,没有再补的价值了,不如换条新的!修车师傅说话很干脆。
换新的多少钱?
七块。
换吧!水波也很爽快。
随即换了一个黑色的新里带,水波对修车师傅的建议感激不尽。
付钱时,水波在口袋里掏了半天,也没掏出钱来。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老师傅,今天早晨换衣服,忘带钱了,下午我给您送来,行吗?
修车师傅眼珠一瞪,刚想说什么,水波又说,我是张家湾的,下午给您送来。
修车师傅又是摇头,又是摆手,说,不行不行,没赊过账!
水波笑着说:怎么,你怕我下午不来呀?我给您写个保证,我叫杨水波。
写保证有啥用?不来还是不来呀!
老师傅,怎么会呢,我告诉你,张家湾村东头路北第三家,红色铁门,那就是我的家,我要是不送钱来,您就找我后门骂我。
修车师傅想,甭听他说得好,现在有几个……
水波见师傅有些犹豫,从上衣兜掏出身份证,说,空口无凭,我把身份证给您留下,您得放心了吧?老师傅一笑,身份证也有假的!小伙子,你跟我来实的,我就认七块钱是真的。
您也太不相信人了。
我常在路边出摊,你这样人,我见过多了。我给你修车,你给我七块钱,天经地义,你给身份证管屁用?我上哪儿追你要七块钱呀?
水波无奈,便站在路边,等候有熟人经过,先借七块钱给修车师傅,免得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可是等了二十几分钟,也没等到有熟人经过。水波急得搓手跺脚,恨车子非要这时候煞气,真想上去踹它两脚,他又恨修车师傅为啥这么不信任他?再回过头来,央求修车师傅说:师傅,我真的没带钱,不信您翻翻我的口袋,难道我还要骗你七块钱吗?
你脑门上也没写着 “不骗” 呀!再说,如果你不想骗,怎么不去前边电话亭打个电话,让家里人给你送钱来呢?
修车师傅一提电话,水波想起了自己的手机,一边说这个时间,家里正没人,一边顺手摸了摸口袋,一下冲动了,便把手机掏出来,央求老师傅高抬贵手,原谅他一回,他说,我把手机押在您这,您总可以让我走了吧,您放心,我不会骗您的!
不行。老师傅仍然强硬地说,我就认人民币,不认别的,好手机你舍不得。
老师傅,您再不相信,那我就只好退货了,麻烦您把新上的里带卸下来,我不修了。
你说啥,退货,卸带?老师傅一听火儿了,嗓门越来越高:车带卸下来,还卖给谁呀?你这不是害我吗,老师傅不依不饶,硬逼着水波拿出七块钱来。水波好话说了一大堆,任水波怎么解释,也是无济于事,两个人像打架一样,引来不少看热闹的行人。
一位穿着不俗的中年男子指着水波说,这不是……
我是张家湾的。
是你呀,这是怎么回事?中年男子像是熟人的样子。
水波前后一说,中年男子一笑:不就是七块钱吗,让他给你打个欠条,下午让他给你送来,不就得了!这有啥信不过的?
老师傅冲中年男子大声喊起来:欠条管个屁?你俩认识也不行!
水波说,不认识。
人家不认识你,你瞎掺乎啥?你能耐,你给他垫七块钱吗?
中年男子不假思索地掏出七块钱,递给了修车师傅,嘴里自傲地说这人不沆乎!
水波愧疚地望着中年男子,眼里滚动着感动的泪珠,深情地说,谢谢大哥,谢谢,我手里真的没带钱,劳驾你跟我回家拿钱吧。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中午,水波盛情款待这位素不相识的中年男子。酒桌上,水波又是满酒,又是让菜,直至酒足饭饱。水波让媳妇撤掉酒席,沏上上等的龙井,水波又亲手给中年男子斟上。中年男子坐在沙发上,一边品着茶香,一边东一耙西一镐的闲聊。水波笑盈盈地把七块钱还给中年男子,很客气地说,不是大哥慷慨解囊,我就陷在那儿了,谢谢大哥!
中年男子说,见死不救非君子,不就是七块钱吗?你没听赵本山说,人生最大的遗憾是“人死了,钱没花了”!
下午三点了,水波爸打来电话,叫水波去镇上买两袋化肥,水波答应着。可客人还是不说 “走”,眼看两暖壶开水也要喝干了,可急坏了水波。
水波媳妇机智地将水波悄悄地叫出来,说,你就给他七块钱?
啊,是七块呀。
你知道他为啥不走吗?
为啥?
你没听他总说什么恩将仇报,什么这年头指着钱活着,什么不图便宜不早起,这不都是冲你说的吗?
啊,水波像是明白了什么,进屋从早晨换下的西裤口袋里,掏出一张五十元的钞票,递给中年男子,强装笑脸对客人说:亏了你帮忙,还跑了六七里地,这点小意思你收下。
中年男子笑容满面地:这怎么好意思,这这……可他的手早已伸了过来,心安理得地接过去,一句话也没说推车就走了。
水波心里一阵酸楚。